古木新花年年发、参伍
一名女子行走在严寒黑暗的深渊中,这里无法施展法术,因此她不能以神识感知四周,不过只要将灵气凝于耳目就能令感官变敏锐,在这漆黑的地方也不至于碰上太致命的危险。
「有了。」女子闻到寒风里夹杂的某种草叶气味,她拿出工具将发现的药草採下来,再拿出一个鸚鵡螺注入灵气,接着她和鸚鵡螺都凭空消失。
鸚鵡螺是一件能容活物的上乘法器,女子回法器中和夫君相聚,她那瘸了一腿的夫君从屋里慢慢走出来迎接她,她撢掉衣袖上的霜雪温柔笑说:「都说不必每次出来接我了,你的腿脚又不方便。」
她夫君高她一个脑袋,身形轩举,是个儒雅斯文的男子,男子笑应:「就因为腿脚不便才需要多出来走动,免得之后更恶化。这段时日都依靠你出去採药和搜罗有用的东西,我只是这么出来接你也没什么,再说我总是担心你,盼着你快回来。」
女子牵起他的手安慰道:「会好起来的,今天我又发现不错的药草,对你的腿伤应该有效。」
「那太好了。对啦,前几日你捡回来的傢伙醒了,不过看起来还很虚弱,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復,好像不是人族,一会儿你找看看有没有能让神识清明的药吧?」
「好,我去看看。」
夫妇俩回屋稍作休息,接着就到隔壁小屋察看他们捡回来的落难者,那是个长发及地、有一双灰眸,并且看起来冷峻危险的男子,虽然不像是妖魔,但他们为防止来歷不明者作乱,也在小屋里外都佈下阵法。好在灰眼男子只是恍惚坐着,任由他们观察和诊治,即使头颈、身上被扎了许多针也毫无反应。
瘸腿男子向妻子描述道:「他刚醒来那会儿有些古怪,吐了很多血,我都用法术清了。还以为他要吐血而亡,那时他头脸都冒出了奇怪的模样,一会儿出现一对白色的兽耳,像狼又像狗的,还有身后炸出白尾巴,不过立刻又收回去,一会儿又手脚张出利爪、冒出尖牙,爬在地上挠啊、滚啊,皮肤浮现鳞片,样子太可怕了,我都不敢进屋里。」
女子光是想像就蹙眉附和:「这么古怪啊?可能是异族混血的孩子吧?」
「唉,那真是可怜啊,这样的孩子往往是哪一族都不认同,常常被遗弃的,该不会是被扔下来的吧?不过他长得还真高大啊。」
女子看向恍惚失神的灰眼青年,叹道:「要是我们么儿平安长大,说不定也和这人差不多岁数吧。」
「不过可能不会生得这般高大。」
「呵呵呵,那可不一定。要是我这个当娘亲的有好好给他补一补……」
「放心,青阳他们也都不是需要喝奶的孩子了,会照顾好他们小弟的。永韶会平安的。」
「永韶。」女子泪湿双眼,正要拿帕子擦拭,就看到那青年的灰眸渐渐凝出一点光亮。
「永……永韶……」灰瞳男子哑声唤出那对夫妇也熟悉的名字。
瘸腿男诧异:「他怎么、怎么知道我们么儿?他活过来啦?」
女子白他一眼:「这孩子本来就没死好么,他只是很虚弱。你快点再看看他的情况如何,我方才有个惊人的猜想,他会不会是丁兄和纪娘子的孩子?」
「那颗蛋么?」
女子点头,夫妻俩一时间五味杂陈,但都想尽力治好这灰眼男子。
***
一身暗红劲装的人们抬着一顶软轿飞过险峻山势,在一处缓坡停下来,入冬后到处都积雪,山中只能赏雪景,而这一带是凤鸣山一处绝胜,此时还有瀑布可看。
徐絳昕为了哄曲永韶开心,带人出了山庄稍微透一透气,不过曲永韶下了轿子却说:「我们不能离开这座山么?」
徐絳昕解释:「这片山域是我的地盘,离远了不安全。你不喜欢这里?」
「也不是不喜欢,不过听说我先前散功时,害这座山的景色都毁了,你带我走了一路看下来也的确是……」景色很丑呢。
「那我去城里请些戏班、杂耍回来?」
「不用啦,我不想看那些。」曲永韶心想看什么杂耍呢?看你山庄里的人表演就够啦。
徐絳昕耐心哄他说:「你再忍一忍,很快我们就要结契了,之后我带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曲永韶瞅着眼前的俊雅男子,忽然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如今只是个要死不活的凡人,不吃续命丹还可能没命。」
徐絳昕望着他说:「因为我喜欢你。」他目光往下落,像在对待野生的生物那样小心翼翼伸手想去牵曲永韶,可是曲永韶却转身去赏景,也不知是有意还无意错开接触的机会。
「虽说被我破坏了山景,不过瀑布还是挺壮观的啊。」曲永韶看了眼瀑布,馀光仍留意身旁男子。他没想到徐絳昕又伸手要来摸他头发,他偏头避开,盯着徐絳昕说:「你不是说我们相处皆以礼相待,我先前也讲过不喜欢被人碰到,你为什么要这样?」
徐絳昕垂眼闪避其目光,随后又看着曲永韶,神情有些委屈说:「是我不好,偶尔忘了你失去记忆,但我还记得过往,再者我们又快结契了,难免会想和你更亲近点。相处这些天,我以为你能信我,也肯依赖我,多少也会喜欢我的,可我连你的手也碰不得么?」
曲永韶理所当然答道:「你问都没问我,何况我们还没结契呢。」
「也不差那几天,结契后你我之间会更亲密,便不仅止于牵手,还会同床共寝,你……没想过男子之间该如何行事么?」
曲永韶平静看着他说:「你很急着想跟我睡?」
徐絳昕似乎光这么看着曲永韶也有些脸热,目光游移低语:「只是想让你早点习惯。」
「那你弄些春宫图让我看看,到时候我尽量不弄疼你。」
「你是指?」
曲永韶莞尔:「不是我上你么?你这么喜欢我,可我又还没记起过往的感情,让你上我的话我害怕啊。既然你喜欢我,那你先让我上吧,等我喜欢上你了再换你。」
徐絳昕听到有些愣怔,他失笑道:「我再让人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避火图……」
曲永韶忽然伸手捏徐絳昕脸颊,后者僵掉的表情变得更古怪,俊脸也被他弄得有些滑稽,他收手噗哧笑出来,不顾徐絳昕错愕的表情,向着瀑布大笑。
「你好奇怪。」曲永韶笑够了丢给徐絳昕这么一句话。
徐絳昕什么话也没回,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曲永韶笑得那么开心,这人笑起来太美好,满山萧瑟凄然的冬景在这笑容和爽朗的笑声里彷彿也大地回春了。他错愕的表情也染上笑意,但愿往后的日子都能拥有这人的笑容。
回山庄后,徐絳昕也捨不得和曲永韶分开,他随之来到住院里,曲永韶问:「你今日不忙啦?」
「忙得差不多了,今天都能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啊,我还能去找你爹说说话。」
徐絳昕浅笑:「那换你陪我吧,今天让我爹得一日清净。」
曲永韶皱了下鼻子:「说得好像我老是在吵你爹。我偏要去找他,要不你也一起来?」
徐絳昕答应了,和曲永韶去看徐廷曄,他也有点好奇曲永韶怎么老是往这里跑。曲永韶把徐廷曄当活人一样聊天,说了今日外出的事,徐絳昕听得想笑,嘴角带着笑意。这天他们各自回房就寝前,徐絳昕喊住曲永韶,曲永韶面无表情回望他,即使入夜了,眼前的男子依旧耀眼得令他目眩神迷,他说:「永韶,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真心爱着你。不管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为你,我就是为你而生的。」
曲永韶闻言一阵晕眩,脑中像是回荡着谁的声音,说了类似的话语。
『我喜欢永韶哥哥,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我是为了你而生的。』
『为了你而生的。』
『为了你……』
「永韶,我爱你。」
曲永韶驀地回神,见到徐絳昕深情款款看着他,他心中却只觉一阵烦躁,脑子晕眩得厉害,他踉蹌了下,扶着一旁柱子才站稳。
徐絳昕一惊,立刻上前关心道:「你怎么了?」
曲永韶一被他握住手就猛地甩开:「不要碰!」
「我只是想看你的脉象。」徐絳昕皱紧眉心,实在不明白为何曲永韶如此抗拒他的碰触。
「没事的,只是今日外出玩得有些累,你不也说了么?我散功后身子虚弱,得长期休养。好了,我回房歇下了,徐大哥你也早点歇着。」曲永韶不让徐絳昕再接近自己,说完就回房关上门,然后坐到床里把之前徐絳昕还他的储物法器拿出来看。
徐絳昕在门外站了许久,自觉委屈却又心疼对方,但终究还是走了。
「呼。」曲永韶看外面人影离开,他才仔细看自己的法器。他已经是个凡人,本来没有任何修为能开啟储物法器,不过这几日他从访客贺礼中发现一些丹药能助他累积灵力,也从山庄偷到一些材料,调和后服食了几天,每晚他都会拿法器试看看能否打开。
法器里都是些零嘴和小玩意儿,还有一条项鍊,项鍊的坠子是块像水滴般很透亮的玉石,里面有水在流动,他一见就很喜欢,还有几张字画,但光看字都不是他的字跡,字画上落款为韶墨,他盯着它们研究了会儿,喃喃自语:「韶墨?是指我的笔墨么?可这又不是出自我的手笔啊……」
啪搭,一滴水落在画上,他赶紧拿袖子擦掉,水又一滴一滴落下,他这才摸上自己的脸,是湿的。「奇怪了,我好像,好像很难过。」他脑子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本该空荡荡的心里此刻被无来由的悲伤佔满,最后抱着那些字画坐在床里压抑的哭了起来。
徐絳昕回寝室后辗转难眠,想起这两天都没再用涵光镜窥看邻房,又对适才曲永韶的样子感到担心,于是再度施展涵光镜,他看镜中人坐在床里抱着一堆杂物哭,原是有些不解,却在发现那些字画后了然。他当初并没有强行开啟属于曲永韶的那些储物法器,本是想着能利用那些东西哄一哄人,没想到那里面竟有不少丁寒墨留下来的东西。
「难道……不,你已经没有修为,不可能突破我的封印想起来的。为什么要哭成那样?你有我就够了啊,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除了丁寒墨以外。」徐絳昕没想到自己如今还会这样吃醋,为了一个死去的杂种。
时序很快就到冬末,凤鸣山庄上上下下都很热闹,修真界有头有脸、喊得出名号的都来吃徐仙督的喜酒了。曲永韶还没能完善自己的逃跑大计,但他不能再等了,虽然他没了修为,但原有的武力还在,来送喜服、伺候他更衣的几人也对他毫无戒心,打晕他们后他就换上其中一人的装束,戴上法器里发现的项鍊后溜出山庄了。
这天的凤鸣山庄比平时都要热闹,曲永韶将之远远拋诸身后,从之前打听的路径赶下山,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到他进了山下一座小镇上才发现自己浑身汗,随便找了间茶馆歇脚休息,附近那些人也在聊凤鸣山庄的喜事,他端起杯子喝茶,心想那都不关他的事了,接下来还要再跑远一点,远到徐絳昕找不到他才好。
也许在别人看来徐絳昕对他百般讨好、千般呵护,是其他人求都求不来的,但他根本不想要,他只觉得无时无刻被牢牢盯紧了,窒碍难忍,就算表面没有约束他不可做什么,可是他在徐絳昕那里只感到束缚,非常不自在。光是这点就足以让他设法逃离,哪怕是死,他也要死在外面!
「小弟?」
「小弟!」
曲永韶付完茶水钱往外走,听到有人喊着小弟,越来越接近,一隻手搭到他肩上的同时,他单手呈爪扭身抓去,对方灵活躲开并一脸错愕看他。他面无表情打量对方,那是个高瘦俊俏的男子,他歪头问:「我认识你么?你认错了吧,再敢碰我,我打断你的手。」
曲青阳急忙拦住曲永韶的去路,拍拍自己胸口说:「小弟、你不认得大哥啦?永韶!」
曲永韶抬头盯住对方问:「你是我大哥?别乱认。你是谁啊?」
「我曲青阳啊,你亲大哥,曲青阳!天啊,你这是怎么了,我一听说你要和徐仙督结契的怪消息就知道有问题,立刻就赶过来,你怎么……」
曲永韶看到不远处走近另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警戒问:「那又是谁?跟你一伙的?」
曲青阳叹了口气解释:「那是江叔叔,一直以来都照顾我们、教养我们长大的恩人。你怎么连亲大哥也不认得,那你记得自己还有两个姐姐么?曲红叶是你二姐,曲槐夏是你三姐,还有你原先认了一个弟弟叫丁寒墨,你们后来结契了。唉,一时也讲不完这些,我们找个地方谈?」
曲永韶犹豫半晌点头答应,却又提醒道:「我最恨被骗,要是你们骗我,就该死。」
「小弟……」曲青阳表情复杂,露出想哭又想笑的样子说:「啊,罢了,你从小就是这样直的性子,对外人更是没什么顾忌的。跟我来吧。」
曲永韶看那位江叔叔对他点头微笑,他也不由自主点了下头,尾随在曲青阳身后朝一间客栈走,听到曲青阳喃喃低语:「这是吃了多少苦才变成这样啊,心疼死我了。」
江焕生拍曲青阳的肩膀安慰道:「现在人平安无事才是要紧的。」
曲青阳要了一间厢房,江焕生设下禁制,尚存戒心的曲永韶选择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曲青阳坐在他对面,江焕生则到窗边那里留意附近的风声。因为本该在凤鸣山办喜事的其中一人出现在这里,明显是逃出来的,或许一会儿有追兵也不一定。
曲青阳问:「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吧?」
曲永韶垂眼盯着桌面,不自觉微嘟起嘴,无奈又委屈的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连自己姓名都忘了,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徐絳昕,他告诉我,我叫曲永韶,父母双亡,我俩自幼一块儿长大,还订过娃娃亲。」
「呸,他胡说八道什么啊!」曲青阳没忍住,拍桌骂了句,又怕吓着小弟,收歛怒火说:「抱歉,你继续。」
「他说我中了泽天秘境一种毒蕈,是染在古剑碎片上的,跟他爹中一样的毒,解毒之法只能散功,所以他逼不得已帮我把一身修为都散尽了。还说有妖魔诱拐我,逼迫我结契,他杀了妖魔,自然就解契,又因为要为我续命,所以得再和我结契。」
曲青阳和江焕生听到脸色都不太好,曲青阳咬牙低语:「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敢这样欺负我小弟、姓徐的……」
江焕生走来握住曲青阳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再看着曲永韶说:「永韶,你被徐絳昕蒙骗了,千万不可和他结契。当初就是他造谣你和他交往深篤,我们隐居的济定山那里也无端多了许多生客,防碍修炼,所以我们才各自远走,找寻适合修炼的地方。我和你大哥一块走,你与丁寒墨一起,后来你们回无名岛修炼,也在那里结契。前些日子你来信提到你们想去泽天秘境寻亲,因为你的父母就是在那里遇上劫难的,没想到……如今事态会演变至此。」
曲永韶说:「我也不可能就此听信你们的一面之词,除非你们有证据,证明自己没撒谎。」
曲青阳点头道:「好,我愿立心魔誓,我对你方才所言绝无欺瞒。」
江焕生同样立下心魔誓,曲永韶听完他们俩立誓,当即变了态度跑去拉曲青阳的手臂说:「你当真是我大哥啊?你怎么那么高那么帅啊?不过我仔细一看,我们长得还有几分相像呢。」
曲青阳拍拍小弟的手浅笑:「我们是亲兄弟嘛。我收到你姐姐她们的信,她们应该也快赶来了,要在这个镇上会合。」
曲永韶一脸期待:「原来我有这么多家人啊,真好。」他笑容又忽然消失,垂眼疑惑低喃:「不过丁寒墨是我的道侣,那他如今在何方?徐絳昕说他杀了那妖魔,难不成……」
曲青阳赶紧安抚他说:「寒墨他很厉害,又不是人族,没那么容易出事的。你先不要慌。」
江焕生走向窗边,突然开窗将外面的人拍落地,地上趴着的青年痛呼一声:「噯呀、师父你下手轻点啊。」
「对不起,一时没认出你。」江焕生笑着拉起徒弟聂坤说:「有门不走,怎么从窗子进来?」
聂坤无辜道:「我方才去买小吃,回头你跟曲大哥就不见人影了,我记得你们和槐夏她们约好在镇上客栈会合,镇上也就只有这间客栈,我就找来啦。」
一阵香风吹进室里,几隻白色蝴蝶从窗外飞过,江焕生浅笑:「说人人到。」
曲红叶和曲槐夏也从窗子飞进来,不过不像聂坤被误认而挨了一掌,曲青阳把小弟的事向她们说了一遍,曲红叶表面看似冷静,手却紧紧握着佩剑忍着不发作,而曲槐夏则是抱着小弟哭。
曲永韶有些尷尬提醒道:「我该喊你三姐?我失忆了,所以这就有点……嗯,我长这么大了,三姐你这样抱我不太好吧?」
曲槐夏哭花了脸大吼:「我管你的!我可怜的弟弟啊,该死的徐絳昕,老娘要剥了你的皮!」
聂坤深吸一口气过去安慰曲槐夏说:「我帮你,一块儿剥他的皮。」
「多谢。」曲槐夏看清是聂坤以后,赶紧拿出帕子擦眼泪,抚顺了鬓发,嗓音都变得细柔许多:「没吓着你吧?我是一时太气愤才……」
聂坤点头:「我懂。我也把永韶当亲弟弟一样看待的。」
曲红叶对小弟说:「大哥是医修,你让他看看是怎么了。」
曲永韶走到曲青阳那儿,曲青阳掐了一手诀,双手张出一道圆亮浅金色的光由曲永韶的天灵向下罩,光圈落到足下就消失,曲青阳轻轻握起小弟的手说:「记忆的确被封住了,不是太复杂的封印,只不过我修为不足,解不开这道封印。」
江焕生出声说:「我来试试?」
曲青阳摇头:「不,你也不成。」
曲槐夏着急道:「那要不我们一块儿上?」
曲青阳失笑:「虽说这也是个办法,不过我们各有各的法门和专精,一块儿上的话灵气驳杂,怕误伤了小弟,属于下策。还是另寻他法吧。」
客栈外面突然热闹起来,他们几人往窗外看,空中飞来一大队人马,有抬了红轿的,有奏乐的,那是一支迎亲队伍,而徐絳昕则骑了一匹赤红骏马领在前头,是头灵兽。
曲永韶被三姐、聂坤护到身后,曲红叶、曲青阳站在他们前方,江焕生则在最前头,这是他失忆以来第一次感到有点安心,他相信这些人就是他的家人,会和他站在一块儿。
徐絳昕认出江焕生,优雅微笑道:「这不是济定山那位江前辈么?还有曲家的人都在,这样正好,都来吃喜酒。永韶,过来。」
江焕生神情严肃道:「徐仙督,永韶不愿与你结契,此事就算了吧。勉强并不会有善果。」
徐絳昕眼神冷下来:「江前辈想阻挠我和永韶的喜事?我和他结契,全是为了他好,他散功后元神过于耗弱,又失了记忆,我愿与他共享寿元、同担劫难,也会一心一意待他好,为何你们不允?永韶,我对你有哪一点不好的?你不信我么?为了你,就算是豁出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曲永韶探头看徐絳昕回应道:「本来不必你豁出性命的,我也不稀罕你的命。不过我说了,最讨厌被骗,你对我撒谎,你真要豁出性命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死。」
徐絳昕蹙眉:「永韶,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这其中肯定有不少误会,所以你才这么看我。」
曲永韶昂首喊道:「这简单,那你也立心魔誓吧。你敢么?」
徐絳昕并不回应此事,反而提起不相关的话题:「江前辈,诸位曲家道友,我是诚心邀你们来山庄作客,对永韶也是真心的。而且託永韶的福,不久前我才能够进阶化神期,修为更上层楼。」
曲永韶不满道:「你别拿修为威胁人!」
又一伙人马从空中飞来,带头的是魏燃,那一头火红长发的男子乐呵呵跟曲永韶打招呼:「这不是曲兄么?我还纳闷怎么等这么久没见两位新人出面,原来都在这里啊,仙督亲自来这儿迎亲啊?不过永韶怎么没穿喜服?」
曲永韶大喊:「我不跟他结契,我是被逼的,不结啦!」
徐絳昕身旁侍从忙着解释:「这其中有些误会,魏少主请回山庄等候吧。」
魏燃笑说:「我看你们也别忙啦,其他人也等了许久,我也想帮点忙,乾脆就邀他们一块儿过来了。」
远方天空陆续出现点点亮光迅速接近,他们很快就看到那是一早都在凤鸣山庄等着吃喜酒的宾客,孙家、狄家还有其他修真门派的代表都飞来了。
徐絳昕冷冷看了眼魏燃,沉声问:「你想怎样?」
魏燃笑得有点痞:「我说啦,我只是想帮点忙而已。就像当初,徐家帮魏家那样……」
曲永韶虽然失忆,但也猜出徐、魏两家有结仇,其他人更清楚主因就是从前为了竞争仙督之位,两家互相算计而结下的恩怨。
其他跟着魏家过来的修士们都在观望,有人提议:「既然有误会,何不就此讲清楚?」
另一人附和:「是啊,我们等着喝喜酒呢。」
「是什么样的误会啊?」
徐絳昕说:「三言两语难以解释清楚,还是先随我回去再说吧,永韶。」
曲永韶回应道:「你还没立心魔誓,要我怎么信你?况且你所说的多半是谎言,诸位,我并非单纯的遇难受了伤失忆,是有人将我的记忆封印住了。我的家人找到了我,告诉我实情,也为了证明他们讲的都是事实而立下心魔誓,所以我信他们,而且我原先就有道侣了。徐仙督若想证明自己没骗我,此刻也大可以立誓证明。」
其他门派多是来看戏的,没想到会撞见这种事,但他们并不傻,曲永韶和那几人的势力比不过凤鸣山庄,他们不会贸然仗义相助,只是现在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魏燃听曲永韶对徐仙督撂话,大笑起鬨:「是啊,仙督,你快立心魔誓,好带他回去完成仪式啊。我们全都来帮你见证。」
曲青阳沉下脸怒道:「我不会让小弟到凤鸣山庄,想带他走,除非我死!」
曲红叶和曲槐夏也摆出开战的姿态,曲红叶说:「此事并无误会,是徐仙督想要强娶永韶。」
有人认出了曲红叶和曲槐夏,和同行者说:「那不是常月庵的弟子么?」
「常月庵,那她们应该不会乱说才是。」
「那不是器修江焕生么?连上乘法宝都有办法修好的那位。」
「是江前辈没错,江前辈为人正直,不会无故惹出纷争。」
「他弟子我认得,姓聂的青年,在我道友那儿待过,很有天赋,是个老实的孩子啊。」
「凤鸣山庄这不是仗势欺人了嘛……之前分明说是仙督从一妖魔那儿救回和他有婚约的道侣,怎么跟传闻不同呢?」
徐絳昕的随从听不下那些话语了,大声喊:「都说是很难解释清楚的误会了,你们不要讲些风凉话!」
孙蓉冷笑:「何时轮到你一个无名小卒来命令我们了?仙督只要讲清楚是不是强娶了曲公子就是,敢做不敢当么?」
场面更混乱了,不过底下凡人躲的躲,藏的藏,就算再好奇修真界緋闻也不敢冒出头来,免得被波及。
徐絳昕低声令随从们说:「你们安静,别吓着永韶了。」话说完就释出化神期的威压,令在场生灵全都难受不已,修士们还能勉强撑住,只是无法再分心聊緋闻,至于凡人则是直接呕吐、晕厥,或吓得屁滚尿流。
曲永韶本就虚弱,那威压的突袭令他当场跪坐在地上,摀嘴欲呕。曲槐夏连忙跑去护住他,注入真气护好他心脉,扭头对窗外半空中的徐絳昕破口大骂:「你丧心病狂啊!娶不到要杀人是不是?」
徐絳昕缓缓抬眼注视曲永韶,语调比平常更温和的低语:「有何不可?以我如今的修为,在场没有谁斗得赢我。」
魏燃冒了一头冷汗,脸色难看吼道:「你疯啦?你想和全修真界为敌?」
徐絳昕振臂释出华星剑说:「是你们逼我的。」
曲青阳感受到寒意与危机,猛地推开身旁江焕生,眼看华星剑的刀尖带着迸发的火光,即将刺爆曲青阳的头脸,被推开的江焕生拼命将人拽进怀中,不惜用后脑杓对上那杀招。
眾人以为的血腥场面并未发生。
鏗、轰!
华星剑爆出一大团刺眼光亮,徐絳昕惊见雷电自光里散开,同时一股惊人又霸道的无形力量将他弹开,他往后翻飞落回灵兽背上,灵兽不安的踢着前足昂首嘶叫,他馀光见华星剑的剑身佈满冰霜,这本命剑正和寒气相抗而不时窜出细微电光,仅是这么握剑都让他犹如灼伤般难忍。
「稳住。」徐絳昕一手拉韁绳低喝,试图让灵兽安静下来,他额冒冷汗盯紧强光散去的客栈房间,窗外多出了三道身影,前方现身的二者分别是曲桓陵和苏惠诗,而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灰眸男子……
徐絳昕愕视那傢伙,咬牙低吟:「你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