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静静的看着在病床旁来回忙碌的纤瘦身影,唐未晞艰难的微笑,却难掩悲痛。若不是自己,她现在必当好好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吧?背对她的韦曜灵不知她心中所想,她今日的心情是难得的愉快。未晞离开加护病房,以后就不必掐着探视时间过来看她,也可以陪伴更久一点了!
  「唐未晞小姐,要做水疗囉。」
  韦曜灵清楚的看见唐未晞在听见这句话后那下意识的一抖,顿时心一紧,她心疼地弯下腰,在唐未晞耳边温柔地安抚:「未晞不怕,我陪着你。」
  自打唐未晞出事,她就查找了许多相关资料,自然知道水疗对于烧烫伤患者来说真真是一场噩梦。
  对于唐未晞来说,每一次的治疗都像是凌迟一样,再三反覆着提醒她自己的身躯现在有多么丑陋、被烈火焚身的时候有多么疼痛──还要承受水疗时皮肉的痛楚。又是一次疗程结束,韦曜灵陪着她回到病房。唐未晞其实已经疼的意识有些模糊,迷茫之间感受到温柔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别哭。」
  原来自己哭了吗?唐未晞没什么感觉,她全身上下的神经都还残存着水疗后的痛楚,感应不到其他的事物。她尝试着动了动唇,痛麻痛麻的感觉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曜、灵……」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清,要不是韦曜灵离她近,恐怕还听不清这一句呼唤。
  韦曜灵不但听见了,还很是惊喜:「未晞?」
  这些日子以来,唐未晞几乎没怎么跟她说话,偶尔开口也都是单音节的回应,今日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简直让她欣喜若狂。她稳了稳心神,重新道:「未晞你叫我?」
  韦曜灵满脸都写着期待,等她愿意跟自己多说一点话。她渴望着、祈求着她再跟自己多说一点话,却没想到唐未晞下一句话,让她的心凉透了。
  「你……不要再来了。」唐未晞声音虚弱,却咬字清晰。短短的六个字如同惊雷一样打进韦曜灵的耳里。韦曜灵突然觉得腿有些软,站不太稳;又觉得自己精神不太正常,竟然听见未晞叫她不要再来了,她想,肯定是自己最近没有好好休息,出现了幻听。对,肯定是幻听,未晞怎么会叫她不要再来了呢?
  看韦曜灵变幻莫测的脸色,唐未晞就知道自己得再下一剂猛药,才能让她真正死心,不再过来这个地方受累。唐未晞闭了闭眸,狠心的开口:「我不想看到你了!你不要再过来了!」
  ……这是现实吗?韦曜灵摇摇欲坠站着,只靠着还扶在病床边的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不至于彻底倒下。她几度张唇,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良久,才颤抖着说:「未晞,你是真的不想再看到我了吗?你是不是在怪我?」
  怪她?自己哪里会责怪她呢?唐未晞疲倦的偏过头去,口不对心的说着伤害韦曜灵的话:「对。我不想再看到你了,我也的确是在怪你,看见你,我就想到那火烧在身上的绝望──」
  说着,唐未晞咳了几声,再开口时显得更加虚弱和悲痛:「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顿时,病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她们二人的呼吸声,和走廊上医护人员来回忙碌奔波的脚步交谈声。良久,韦曜灵转过身,拿起自己的物品,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抱歉,那我不会再过来打扰你了。」
  顿了顿,韦曜灵才又开口道:「……祝你早日康復。」
  说完,韦曜灵一秒也不多停留,脚步匆匆地离开医院。唐未晞躺在病床上,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终是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中放肆地嚎啕大哭。
  视线从眼前的粥品移到坐在一旁的柳琇莹,唐未晞微微的蹙起眉:「你到底为甚么过来?」
  柳琇莹被她问得一噎,没好气的说:「你猜?」想起电话里那个低声下气地请求,柳琇莹还是认命地站起身,舀起一勺粥,仔细地吹凉,送到她嘴边:「吃吧?护理师说你得补充足够的热量才行。这家粥我们从前最爱吃了,吃一点吧?」
  这样细緻的照顾让唐未晞有些恍惚,彷彿站在眼前的人不是柳琇莹,而是韦曜灵一样。张口嚥下食物,她含糊着开口:「可是你还没回答我。」
  柳琇莹又舀上一匙粥,漫不经心地回答:「怎么?我不能来?」看见眼前人有要再度开口的跡象,柳琇莹直截了当地说:「我帮你把学校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有些我不能处理的事情,总要你来决定吧?」
  原来是这样啊。唐未晞了然,放下心继续接受她的餵食。察觉到唐未晞因为自己刚刚的话放松许多,柳琇莹隐隐有些担忧。未晞为甚么感觉起来很排斥旁人来医院找她,非得要有事找她才能来吗?
  默不作声给唐未晞餵完整碗粥,柳琇莹收拾着桌面,慢悠悠的说:「学校方知道你的事情了,说想让心理諮商师过来给你疏导一下,你怎么看?」
  心理諮商师?唐未晞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些嘲弄的回答:「我还以为依照学校的规定,这是不能拒绝的。」
  柳琇莹拨了拨散在脸庞的碎发,坦然地说:「原本是那样的,我说若是强硬要你接受心理諮商可能会造成反效果,所以他们同意先让我问问你,另外也会让心理諮商师过来评估你的状况。」
  垂下眼帘,唐未晞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如果评估不用强制接受,就推了吧,没必要。」说实话,原本柳琇莹的想法跟唐未晞是一样的,只是现在的话……在唐未晞看不见的角度,柳琇莹蹙起眉。她倒是觉得非常有必要让心理諮商师介入,好好地跟未晞聊一聊了。
  看着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的唐未晞,柳琇莹心中的担忧越盛。正想开口劝劝她,唐未晞头一歪,对她下了逐客令:「我有些困了,你先回去吧,有事再连络我就好。」天大地大,这个伤患最大。柳琇莹忿忿地拎着包包起身离开病房,这个人的状态太不对劲了。
  照这个样子看来,曜灵姊八成不是因为工作繁忙不能过来,而是唐未晞自己让曜灵姊不要再过来的吧!
  甫踏出病房,柳琇莹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角落的女人。叹了叹气,她缓步上前,唤道:「曜灵姊。」韦曜灵看着有些慌张,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马上回应。柳琇莹不忍看她如此,放缓了声音:「她应该是睡下了,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韦曜灵低头抓着衣襬,喃喃道:「……抱歉,我不是故意欺瞒你的。」
  无奈地摇头,柳琇莹平静地回答:「没事,我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进去看看她吧。」对,果然是唐未晞让曜灵姊别再过来了,但是为甚么?柳琇莹百思不得其解的目送韦曜灵踏进病房。依她现在这个情况,身边有曜灵姊陪着,对她的身心状况都该是益处啊?唐未晞不但拒绝了曜灵姊,也排斥了自己,原因到底是甚么?
  站在病房门口,韦曜灵有些踌躇,悄悄的探头看唐未晞是否真的入睡,远远望去,她歪着头闔上眸,一动也不动,的确像是睡熟了的模样。韦曜灵放轻脚步走到她身旁,眼神中的情意满溢,连个瞎子都看得出来。
  她伸出手动作轻柔的摸着她的头发,真好,只要她能这样好好的,不跟她面对面说话她也愿意。
  只要她好好的,那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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