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时 第40节
催她,“我赶时间。”
汪盐这才从善如流,她三两下就给他翻手成结,往他领口最上端推的时候,孙施惠不禁被她抽去一口气般地紧迫。
“怎么,你们茶歇品牌,也要上岗培训这些,汪副理熟手得很呀。”
“上岗不培训这些,汪老师周一升旗仪式要。”汪盐没所谓地提了一嘴,说他们高中毕业后,学校升星需求,之后每逢周一升旗仪式,教职工都得穿正装出席的。
爸爸不会系领带,妈妈又笨手笨脚地学不利索。汪盐这才看不下去,学会了给老汪打领带。
孙施惠:“……”
汪盐替他端正系好,看他还迟迟不走的样子,“你迟到了。施惠少爷。”
第33章 家家雨(13)
最后的一个翻领动作, 汪盐是垫着脚完成的。
屋里还有她父母来往的脚步声,门口,汪敏行鞋都穿好了, 才想起前天带回来的讲义没拿,要妻子去房里帮他拿一下,省得他再脱鞋了。
陈茵一面抱怨丈夫忘三忘四的,一面要去房里给他拿, “就这记性还教什么学。”
门口的汪敏行没脾气, “反正不把你忘了就行了。”
孙施惠听着汪盐催他走,也一贯讥讽他施惠少爷。他记得小学那会儿,具体什么事情他忘了, 只记得汪盐拿羽毛球拍给他,他没接到她就松了手, 还扭头就走。
孙施惠不满,指着地上的球拍,要汪盐回来,捡起来才能走。
汪盐才不听他,还回头讥诮他,施惠少爷。
这一喊,喊了他这么多年。
眼下他问女主角,“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起这个绰号的?因为什么事?”
“忘了。”
陈茵从房间出来,正好看到施惠捏住盐盐的下巴, 俯首一个吻。
一时连忙走开。
把讲义拿到老汪的时候, 没眼力见的老父亲倒还催上别人了, 问施惠磨磨蹭蹭还没好?
陈茵推老头子快些走你的吧, 心里嘲笑, 你是忘了你年轻的时候, 一条街来来回回送几趟的时候了。
没一会儿,孙施惠出来,和师母说他走了。
陈茵问施惠什么时候回城,赶得上的话,晚上等他一起吃晚饭?
孙施惠穿好皮鞋,回头看一眼在餐桌边帮忙收拾的汪盐,没十分答应下来,只说他抓紧办事再回头吧。
“争取回来吃晚饭。”
*
孙施惠抵达约好的茶楼,几厢人已经喝第二道茶了。
孙津明很有默契地上来就和他打掩护,问老爷子怎么样了?
聪惠人即刻接招,一面朝几头人吟吟笑意,一面说,“估计昨天劳了些神,请医生看过了。没什么要紧。”
赵寅轩听这话,立马入觳,也是自觉昨日那番事故,不是孙开祥,也未必能这么快两厢善了。赵某人起身迎施惠,公务桌上,他难说私情话,只说这一发辛劳了施惠。结个婚,我看反倒是清瘦了些。比去年刚见他那会儿。
开发商负责人姓钟,是孙家联络合作几十年的老伙计。这一次的项目,原本孙开祥不同意的,孙施惠力压了老爷子的固本印象,他说他以个人名义投这个项目。
琳琅盛下一间民间博物馆。老钟找到施惠的时候,问这个老小子,你有多大的把握能谈下来,政府那头、藏主那头。
这么一说,不长不短的战线,铺了两年,中间因为孙开祥的病还耽误了半年。
孙施惠其实没什么烟瘾,酒也是。然而,这几年,成年人的交道,总要仰仗些虚与委蛇的媒介。
他一口烟闷在嘴里,知会老钟,对赌协议你也不是头一回签了。爷爷是爷爷,我是我。你思量清楚了,我轻易不牵连一个人家的生计,自然也不拦着任何人升官发财。
老钟终究还是点头了,他说他包工头的时候就跟着孙家了,算到施惠是第三代了。别的不谈,就施惠身上这股子别扭劲,哎,满像了当年风头正盛的孙开祥。
从前有人问孙开祥,你拿什么博?
拿什么,拿我的手,我的本,我的命。还能什么。
这会儿,老钟顺着赵先生的话暖个场,却是男人堆里的荤话,“新婚头头上,少年感情夫妻恩,这做丈夫的,不瘦些像话吗?”
老钟还有下文,“施惠你待会走工地可当心些啊,你脚下绵软的,掼个跟头,我们可不好意思送你回去见新娘子。”
一桌人连同几个助手一齐笑了。东道主任由取笑,自顾自坐下来,有服务生递热手巾。揩手之余,某人附和,“上了年纪的人怎么就这么爱看热闹呢,板板正正的国家大事抵不上张家长李家短房里那点动静,是吧?”
再一言以笑之。涟漪平静,开始正传事务。
奠基礼很顺利,孙施惠领着赵寅轩看规划平面图的时候,看到处处笔笔的江南元素,园,亭,巷,桥,再加上点睛一笔的民博。
赵寅轩垂髫年纪就被父亲送出去了,是毕业才回国工作,对收藏发烧不可收拾,大半辈子下来,攒的物件全留在s城了。
但终归妻室儿女全在外头,这里只留着宗源和乡愁了。
所以,当初孙施惠托人情拜会到他时,赵寅轩是感怀比生意更多点。
他同施惠说的本地方言,后者说他一句不会。
赵寅轩狐疑,说他那么小就出去了,但母亲和姨妈都还是讲的。这些年,童子功的东西总是丢不了,施惠这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怎么却一句不会讲呢?
孙施惠没所谓地笑笑,安全帽下,一双洞若观火的漂亮眼睛,“我也许并不是本地人。”
赵寅轩说笑,他更是不懂了。
“我的意思是我生母可能不是,小时候跟着她讨生活,印象里不讲本地话的。”
赵寅轩面上很了然的一记笑。其实未必要本尊开口,这些年,但凡和孙施惠打交道的都知道他的身世缘故。
当然,本尊正名,更好的流言消停。
从奠基礼上下来,孙施惠跟津明说,他要见见设计师。
谈话在工地的移动房里,孙施惠见到了项目工程一期的总工,是个四十出头儒生气息的男人。
孙津明和老钟都在。孙施惠对设计蓝图其他没什么意见,就是餐饮地标。某人补充意见,他要留出一片lab先锋店的门面来。
孙津明闻弦知雅意,揣测某人,“嗯?留给谁?”
某人始终在商言商,“当然是价高者得。”
从工地移动房出来,走在前面的孙施惠被个小孩撞个满怀。
总工连忙言明,是他的孩子。
小男孩四五岁的光景,今天生病没去幼儿园,家里又一时没人看,总工这才把孩子别在身上带过来了。
明明资方走,他也就能散的工夫,小孩还是从车里跑过来找爸爸了。
孙施惠摸摸小孩脑袋,和总工玩笑,“把孩子放车里可不可取啊。”
一行人边走边聊的工夫,孙施惠才明白了,有些生活疾苦,哪怕金钱也救不了。总工的岳母得了阿兹海默症,走丢好几天都没找得到呢,夫妻俩报警搜寻不及,岳父那头又倒了,家里的保姆看一团糟的局面以看不住孩子请辞了。
孙施惠听,后面上无太多体恤,只跟津明说,“你和黄经理那边打个招呼,看看今后……”
没等施惠话说完,孙津明就明白了,但也只在施惠耳边:“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已。”
是的了,他们集团工会那边为了照顾这种双薪家庭但孩子又不能及时上学、妥善安置的,专门成立了看顾中心。员工可以把孩子安置在那里,安心工作。
总工谢过孙总的好意,表示近期如果实在安排不开,会跟那头联络。
孙施惠点头之交的颜面,就此告辞了。
等这位主走老远了,老钟的助手才和钟总说笑,“看不出来啊,小孙这么会做这表面工夫。”
老钟呵斥助手一句,“你懂什么!他这是吃了自己的苦,见不得同类人的疼罢了。”
*
中午这一顿也是和赵寅轩他们一起吃的。
散了后,孙施惠顺路归了一趟家。
外头已经两点多了,难得琅华在家里。太阳好,她把父亲花房里的几盆花搬在花园子里,也用池子里的水在浇灌。
齐阿姨趁着天光好,服侍老爷子在厅里藤椅上歇个中午觉,她把床上的被子被褥全抱出来晒。
没尘也被她拍出一片飞絮子了。
琅华没好气地叫齐阿姨快停手吧,除螨消毒有专业的工具和人工好伐,这土办法拍也是徒劳。
齐阿姨笑笑,也就不敢拍了。看琅华在那瞎剪瞎弄呢,劝她快别一时起兴,“你爸爸当惜着呢。”
琅华哼一声,并不买账。
保姆又告诉琅华,“你今天回来,老爷子明显脸上松快多了。这父女还有什么隔夜仇不成,要我说啊,你就是太拧,凡事不懂得顺着别人,凡事低眉顺眼地说几句,不会少你一块肉的。你就是不听。”
“我低谁顺谁,笑话。”
“当然低你爸爸顺你爸爸呀。在你爸爸眼里,你和施惠一般的孩子,为什么他得宠些呢,就是他男儿家,不逞嘴强,事事又给爷爷办到。到了你,就是吃了这嘴强的亏。”
“现在再进来一个,又是这么个主。你更得吃亏咯。”
琅华不解,问齐阿姨,“再进来一个是指汪盐?”
齐阿姨讳莫如深的样子,悄默声地跟琅华说,“这个汪小姐不简单,三两句就能哄住爷爷,更能拴住施惠……就拿前天晚上……”
保姆一车皮的话,无非是觉得自己冤枉。说她一心不让汪小姐弄的,她自己要显摆,怪得了谁。施惠回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了她好大一个挂相。“我好歹也是上了年纪的,也干了六年多了,不说功劳吧,这一向,你爸爸回来,琅华呀,我也是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的呀。”
琅华听齐阿姨这些,鼻孔出气,“哼,男人都吃那套。哭哭啼啼忸忸怩怩那套。”
又要保姆不要怕,“你是我请回来的,谁也撵不走。我倒不相信了,我不去做他孙施惠的主,他老婆倒先来做我的主了。”
话音刚落,有人站在朱漆廊下,轻描淡写的声音,“爷爷睡午觉了?”
花园子的两个人一起跳起来,琅华更是捂住心口,“孙施惠,你属猫的啊,脚上没劲是吧?”
“我属狗的。”某人说着往家厅里去,跨门槛的时候,回头再提醒一句,“哄爷爷开心,送花给他就可以了,别碰他的花。浇死了,我们谁都跑不了。”
只听琅华在后头跺脚,“臭狗,你少管我!”
孙施惠去爷爷房里,爷孙俩聊了没十分钟,他回自己房里换了身衣服就又再出门了。
齐阿姨这头惴惴不安的,琅华才不怕,叫保姆别理他。
下午孙施惠进公司,其实已经三四点光景了,几个部门的高管再轮流找他一波,还被项目部才提拔上来的年轻工程师拖着去了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