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时 第41节
里里外外看了一套项目的七八个产品试产。
项目部的这个新骨干,可真是个工作痴,一口一个这个产品打得也太漂亮了。“孙总,您看。”
某人半边身属实坐在门槛上。一半票友一半棒槌,被下属架得高高的,也只有硬着头皮点头中肯,“是的。”
等孙施惠把那一系列的样品带回办公室,孙津明都要下班了,后者一脸正色地问施惠,“怎么了,出什么情况了?”
“没有,一切顺利。就是被项目部的莫工给折腾得不轻。”
听清始末,孙津明笑得开怀,说天底下没这样的老板的,嫌员工太认真可还得了。
某人松松领带,“他认真他的,不要拉着我。要不是他新官上任,我不好驳他面子,谁高兴陪他站那个把个小时。”
孙津明稍稍宽慰一下对面人,“行了,鼓舞士气也是你当东家应该的。不然谁替你卖命。走吧,我正好想喝一杯,一起。”
孙施惠这才问几点了,“我还答应我岳母去吃饭的,这都八点多了。”
孙津明顿时喝酒的馋瘾没了,“结了婚的男人还真是没意思。”
孙施惠不搭他这茬,想起个题外话,“你记得从前那个宋阿婆吗?”
“嗯?”孙津明当然记得,从前孙家那个老保姆,那时候也不是年纪多大,而是在孙家干的年数老资格。“你可不要告诉我,人没了?”
孙施惠拿手里团成团的纸丢他,“你盼别人点好行吧。”
“你好端端地提旧人,我上年纪了,就怕你们年轻人冷不丁提起个不常联络的人。”孙津明托大且拿乔。
孙施惠起身喊散,“我也饿了。”
孙津明问他什么意思,说宋阿婆。
“没什么意思。想到了而已。”某人向来满打满算,才亮真章的。
他一路往停车场去的时候,给汪盐打电话,接通那一瞬,听起来情绪不高。
“怎么了?”
“没什么。”
“还有饭吃吗,我刚忙完。”
汪盐停了会儿,这才提醒他,“我一个小时前就给你发过短信了。”
“是嘛,我没看到。去工厂了。”
孙施惠说着退出通话页面,去看微信,果真,汪盐一个小时前发消息给他:老汪在搞黑暗料理,鲫鱼肚里塞羊肉,他问你过不过来吃?
某人读完消息,隔了一个小时通话回复她,“鱼羊不是鲜吗,怎么黑暗料理了。”
“你尝过再说吧。你还过来吗?”
“你在问我吗?”
“那不然呢?”
“不,我的意思是,是你问我,还是你爸问我。你爸问我,我就不高兴去了,我今天当真走断腿……如果你问我,我勉强考虑一下。”
第34章 家家雨(14)
孙施惠到的时候, 已经九点一刻了。
因着汪盐说施惠会过来,老两口也没睡,等着他。
才进门就闻到了厨房里炒菜的香气。
肉菜是分外留着给他的, 炒菜是听到楼下有停车的动静,汪敏行才开火起锅。
孙施惠换鞋的空档,陈茵念叨,这也忙得太晚了。天天这样, 饱一顿饥一顿的, 身子怎么盯得住。
孙施惠倒是中肯,“怎么会,饿了总要找东西吃的。今天特殊, 多忙了会儿,又听说老师开发了新菜, 留着肚子也要来尝尝。”
陈茵劝他,“快拉倒吧,那个味道,一般人都受不了。”
“我偏是二班人。”
“麻小子。”
孙施惠人往客厅里走,汪盐捧着个笔电,在那专心致志地敲键盘呢,主灯没开,开得是两边的筒灯,笔电屏幕上微微的蓝光, 折在她脸上, 已经看不出疹子的痕迹了。
“怎么, 一天都没到头, 资本家就上门来轰炸了?”
“哪呀, 她下午就坐不住地去公司了。”陈茵替盐盐回答。
汪盐抓紧回复完手里的消息, 才合上电脑。孙施惠外套脱了扔在沙发上,他换了一套行头,但衬衫和领带还是上午出门的。
汪盐问他,“你已经回过家了?”
“嗯。”
很奇怪,简短的对话,二人陷入一致的沉默。
汪盐看了眼孙施惠,刚才电话里,他问她,你要我来吗?
汪盐只回他,你来不来,反正饿得又不是我。
孙施惠眼下回复她,“我当然要来,按规矩,我们也该回去了。”
外头已经这么晚了,孙施惠起身去和老师说,别折腾了,我有什么吃什么吧。
新咸菜拌着笋丝炒得肉片,砂锅炖的红烧肉,西芹百合,还有就是那鲫鱼塞得羊肉糜。
汪盐是不能吃,老汪洋洋得意地盛了一碗给孙施惠,要他尝尝,鱼羊到底成不成鲜。
孙施惠用汤匙舀了一口,抿在嘴里,饶是再能藏心思的一张脸,也禁不住这大道至简的味道。
他勉强咽了下去,不免鼓舞厨房师傅,红烧麻辣或者炭烤风味的会不会更好一点?
高级的公关永远是转移目标。
汪盐却拆穿某人:“他的意思就是不好吃。”
汪敏行气也声张,说你们都不识货,连带着盐盐一起说了,“他留着颜面给我呢,你倒好,偏要扯开来,这样弄得我俩都下不来台。算谁的?”
“自然算她的。”孙施惠即刻与岳父为伍。
老父亲难得不偏帮女儿,说盐盐一向这样,随我,越亲近的人,她越爱拌嘴越爱数落。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孙施惠瞥一眼被父亲说教不言声的人,他到底没有浪费老师的一片心意,一碗汤,原滋原味地喝了下去。
饭也吃得快,饿肚子的人吃东西总是香的。
才丢下碗,陈茵就叫盐盐随施惠回去。按规矩就该是姑娘在家小住几天就回头的,他们都要忙工作,陈茵说爷爷那头也病着,我们这头就意思意思,凡事以爷爷为重。
汪盐听着父母这样减免自己来成全别人,很不是滋味。毕竟她和孙施惠凑成婚姻的契机和目的就不正统,倘若给父母知道了,他们该多伤心。尤其爸爸,汪盐太知道自己亲爹是个什么秉性。他爱他的女儿,但凡女儿点头的,他总愿意成全。
当初她和盛吉安的事,妈妈百般地看不中盛吉安,爸爸在边上始终保留意见。也曾私下和盐盐说过,年轻人谈恋爱总不至于是错的,只要你保护好自己。我们说对不对,你也总是不信邪,路都是要自己走出来的,走错了,大不了回头就是了。
回头还有我们。
“要么就按规矩回去,要么就按规矩住几天,为什么总要委屈自己,来保全别人的口吻!”汪盐陡然的脾气,怪妈妈。
陈茵闻言一时心血涌上头的难过,原本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到了人家去,哪个做父母的都难适应,偏盐盐这个紧要关头还跟她置气,说这些话。当局者迷,老母亲立即回女儿,“我哪个口吻了,我还不是都为了你们。”
汪盐话赶话,“我最怕这一句,为了你,为了你们。”
一星火足以燎原。
母女俩当着施惠的面,差点呛起来。汪敏行果断喝止,“像什么话!”
一家之主的脾气,饶是孙施惠再顽劣也不敢拂了老师兼岳父的面子,他一时没作声。
汪敏行继而再朝她们母女道:“一个是舍不得你们两头奔波,要你们安心回去;一个是舍不得自己妈妈。为什么总要这么嘴硬,你们这些嘴都是铁匠铺产的是不是,啊!你们娘俩再要吵,出去吵!”
陈茵一时都掉眼泪了,望一眼盐盐。而汪盐也扭头回房里收拾东西。
她昨天带过来的东西有限,其实也不用归置多少,倒是在分剥床上的四件套。陈茵听到她的动静,进来了,平静的声音跟汪盐说:“你剥这个做什么,留下我同你洗就好了呀。”
汪盐充耳不闻,也朝妈妈道:“你要给我洗到多少岁?你姑娘都结婚了,都有你女婿躺在上头了,你还要洗?平常爸爸一只袜子你都不肯洗的人。”
陈茵又讲究,凡是贴到身子的衣裳床品,她总信不过洗衣机的,都要自己手洗一遍才去漂洗、脱水。
汪盐一边动静,一边再朝妈妈,“我自己带回去洗。”
陈茵没作声,回头去给盐盐找放四件套的口袋,母女俩配合着往里头塞的时候,汪盐难得朝妈妈低头认错的口吻:“妈,我结婚是我自己的事,自己的选择,我不需要你和我爸去为了我委曲求全什么,这样的婚姻我宁愿不要。”
陈茵即刻朝她呸,怪她乱讲八道的,“我们委曲求全什么了,你和施惠不也按规矩回来了嘛。他爷爷那头病着呢,总不能几夜家里离着人吧。这是你两头的爷爷都没了,在的话,我也是要你们去看看的。哪家没个老,你说。”
汪盐是心里难过,舍不得父母,也不大喜欢这传统嫁娶的窠臼。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陈茵由衷地告诉女儿,“其他都是假的。一辈子活下来,能指望的了的,到头来只有自己。福气好点,修个知冷知热的老来伴和养老送终的儿女。其他什么姊妹兄弟,全不要指望,盐盐,路是你自己选的,我和你爸自然希望你能修个圆满。”
幸福的定义很广袤也很缥缈。陈茵说,与其幸福,不如圆满。
婚姻从来不是唾手可得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我和你爸爸半辈子下来,你看得到的,你爸凡事迁就我顺从我,可不是天然就这样的。”
要经营,要修炼。这才是婚姻。
等汪盐从房里出来,收拾好行李,母女俩面上也转圜了。
孙施惠从沙发上慢慢起身,琢磨她脸上的情绪,也听到师母让他们抓紧回去,外面已经很晚了。
汪盐没多大情绪,也没反对。
只把行李箱推给孙施惠,她去收拾她工作的笔电。
趁着她收拾的空档,孙施惠沉静地开口,问师母和老师有没有空过去住一段时间。
陈茵只当施惠在说圆场的话,摇摇头,说有工夫他们会去看爷爷的。
“我这一向也忙,师母您方便的话,就和老师过去住一段时间吧。一来陪盐盐适应适应,她一个人骤然离了父母,心里总归不好过;二来,爷爷在家一个人也寂寞,你们过去陪他说说话,聊聊从前也是好的;再有就是,摆酒的厨房师傅过几天要来家里,你们在正好帮忙试试菜。”孙施惠说,正式摆酒的日子也得找人算好定下来,这些全是要老辈的人来定。
陈茵再推辞,说哪有新婚头上,岳父一家住到女婿家去的。要被人家笑话的。
孙施惠满不在乎,也继续诚意邀请,“他们不去住,是因为婆家不请也不乐意。我上头反正也没父母和你们意见相左,更没婆婆和岳母不对付,你们怕什么呢。爷爷顶多勒勒我,我房里的那些事,他想管也力不从心。”
陈茵三发要说不的,孙施惠替他们拿主意,说就住到试菜结束。
“盐盐需要适应新环境,您二老也需要适应嫁女的心情。至于我,更要适应……”
边上迟迟沉默的汪盐看他一眼,孙施惠缓缓笑意,来回复她,“从前是朋友交,现在是夫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