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人_分卷阅读_25
报纸上,一方说雪后山岚装可怜博同情,实则以退为进;另一方群情激奋,大骂无聊之人扼杀了一个好作者。不过主力军秦风先生和点墨流风都不在,所以很快这股争论就偃旗息鼓了。
可是今天却收到了这么多读者来信,大都是鼓励雪兰的,希望他不要封笔。
“山岚先生,请您不要理会那些人的话,一定要继续写故事,我支持您。”
“他们不过是看您的书红了,所以眼红嫉妒,您千万不要被他们影响。”
“山岚先生这么不容易,那些人真讨厌……”
信太多了,根本无法一一回复,然而雪兰还是在这些信里找到了几封非常特别的。
“先生莫要难过,这世上总有自以为占着大义就骄横跋扈之人,我很喜欢先生的作品,希望今后还能继续听下去。如果先生有任何难题,不妨写信给我,在下不才,也定然尽力相助。”
这是那个看不见的人送来的信,寄信人郑童飞,随信而来的还有一只玉兰花的标本书签,用紫色花汁染了,十分鲜艳,味道也极为香甜。反面写了几句话:“我闻到了它,摸到了它,将它做成书签,回赠与先生,同是天涯飘零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飘花零叶,与君共勉。”
雪兰挺稀罕这书签的,就夹在了自己书里。
还有一个叫王程彦的人,这个人其实经常写信来,不过他非常特别,总是写文言体,还写一大堆文绉绉的东西,雪兰一看就头疼,索性每封信都回同一句话,谢谢您的支持。
而这次除了文言体正文外,他还写了一张纸,纸上写满了“拜托”二字。雪兰好奇,所以绞尽脑汁去读正文,结果发现他拜托的是,一定要继续写故事啊!如果你看了批评的文章不高兴,我花钱雇人去殴打那些说你坏话的作者……
雪兰差点笑喷了,以前看他写了一堆文言体,还以为是个老学究,没想到是个小年轻啊。
最让人没办法的还是下面这两封信,秦风和点墨流火居然分别给她写了信。
点墨流火是第一次来信,他,写了一笔狂草……
雪兰半个字都不认识。
不过人家点墨流火在《长虹》上写评论推荐《燃秦》,这才让《燃秦》有了声望,后来又站出来力挺《燃秦》,可说是忠实读者。就是有点粉的太过了,简直到了一粉顶十黑的地步,报纸上吵得这么厉害,他占了主要功劳啊。
拿着这张写满狂草的纸,雪兰十分忧愁,她很想知道点墨流火写信来干什么,是不是来谴责她软骨头,投降之类的啊?
秦风倒是写的工工整整的钢笔字,可惜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让人头大了,又是个写文言体拽文的……
雪兰猜,这封信一定是用极文雅的措辞来骂她的。
说起来,雪兰现在这么多事,都是这个秦风搞出来的。你说他没事站出来,谴责咱一篇发表在小黄报上的小说干啥呢?纯粹吃饱了撑的啊。
算了,看不懂扔墙角,谁叫他们一个狂,一个拽。
☆、第25章
这天晚上,许编辑带雪兰来到了安国饭店,他在这里约见了《文学报》主编赵晗清。
《文学报》是一份在整个北地发行的大报纸,发行量很大,非常正规,从新闻大事到娱乐轶闻,从散文科普到小说杂谈,包罗万象。最重要的是这份报纸上的连载小说非常出众,陈海沙先生在这份报纸上连载的武侠小说《一刀沧水》,广受好评,极为红火。
许编辑最初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联系了《文学报》的主编先生,因为在《燃秦》的论战中,《文学报》上曾经发表过一篇支持《燃秦》的评论,作者就是主编先生。当然他的主要目的是谴责某些瞧不起娱乐性长篇小说的人,毕竟《文学报》也是连载通俗文学的,比如他们的招牌小说,陈海沙先生写的《一刀沧水》,其中血腥和杀戮场面极为频繁,作者本身又是武道家,所以文笔也称不上十分上道。
谁知许编辑刚把请求一说,人家赵主编就站起来朝他做了个揖。
“许兄哪里话,说什么请求,这是给了我们极大的面子,山岚先生若要来我们报社,我们是求之不得的,必定扫榻相迎。”
所以才安排了这次会面,赵主编想事先见一见雪后山岚。
安国饭店也不知是什么人开的,非常奢华,跟后世的星级大酒店没什么两样。人家安排在这里请客,还真是愁坏了雪兰。
雪兰只有……好几身棉袄棉裤……缎子袄,棉布袄,大红袄,绿棉裤……李氏唯恐小女儿冻病了,就没给做过别的衣裳。
这肯定不能穿出去见人啊,先借了许编辑小女儿的一身旗袍,又让三姐给梳了个大辫子,本想打扮的成熟点,不过这怎么看怎么幼小啊。
最后,许编辑挥挥手说:“没事,走吧,自古英雄出少年,咱堂堂正正,无需扭捏作态。”
等领到饭店单间一见,人家赵主编都惊呆了,指着雪兰说:“这……这……”
“您不必怀疑,她就是雪后山岚,我头一次见她的时候也挺惊讶,咱们认识一下,这位是《文学报》的主编赵先生,这位是雪后山岚,《燃秦》的作者刘五姐。”许编辑说。
“赵先生您好,很荣幸认识您。”雪兰抬起一只手,想要跟他握握手。
赵主编只是犹豫了一下,马上用力握住了雪兰的手,笑道:“好好,好一个雪后山岚,今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若是编辑部的人知道,还不知要惊讶到如何。”
“这也是我们今天要跟您谈的事。”许编辑道,“咱们坐下来慢慢说。”
三人入座后,许编辑谈起了雪兰一家的难处。从三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说到李氏很在意女儿的名声,不希望女儿抛头露面。
“还望先生能体谅我的难处,我虽然可以写书,但不方便出面。”雪兰道,“况且我的书有一大部分男性读者,唯恐人们会瞧不起我一个小姑娘写的东西,不知先生如何想。”
赵主编沉吟了一下,回答道:“也罢,山岚先生诸多难处,我等非不通情理之人,就按照先生的要求,我们定下君子之约,我绝不透露先生的私隐。”
“如此多谢您了。”雪兰欠身说。
“您客气,能得雪后山岚来我社,是我社的福分,如虎添翼矣。我们也知道了先生在旧主麾下的遭遇,您且放心,您离开之事由我们来摆平。那《京郊晚报》实在不堪,使出如此卑劣的手段控制作者,令我等不齿。况且还是对山岚先生这等金玉之人,他们把财宝当草芥,我们岂有不抓住机会的道理,先生安心留下就是。”
这赵编辑很会说话,几句恭维,说的雪兰都有点飘飘然了。
不过在赵晗清心中,他也没有言过其实,雪后山岚可是用一部《燃秦》就让《京郊晚报》的销售量长了一倍啊!会下金蛋的鸡,居然如此糟蹋,《京郊晚报》也是无能,难怪这么多年了,还是一份名声不好的小报。
赵晗清也知道他们用鸦片控制作者的事,其实很多作者是自己染上的烟瘾。因为长篇连载的通俗读物收入很高,作者手里有闲钱,写文章又费脑,压力又大,很多人靠这东西产生创作灵感。那么《京郊晚报》用来控制潦倒文人写艳俗小说,也就有迹可循了。
但雪后山岚不一样,只看《燃秦》就知道了,主角韩海龙一身正气、嫉恶如仇,而且很有平等博爱的思想,一看作者就是主张自由先进的新青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碰鸦片。那《京郊晚报》的人自以为聪明,实则自作聪明。他们既然要把这等天才拱手相让,《文学报》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先生无需再与《京郊晚报》的人见面了,我们帮助先生搬家后,先生在《文学报》上发表一份声明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我们报社可以处理。”赵主编说。
雪兰问他:“那我可以在《文学报》上继续连载《燃秦》吗?”
“敢问先生,《燃秦》大约还有多少篇章?”
“还有大约五十万字。”雪兰道。
赵主编迟疑了一下说:“通常一位长篇小说作者换东家后,原来的连载就很难继续了,先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等雪兰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原来的东家不愿意放弃既得利益,通常会找一个枪手继续连载,您虽然有版权,但他们要用这个名字连载,我们却无可奈何。而新的东家也不愿意在报上刊登半途过来的文章,因为读者会觉得很茫然,很突兀。所以这种情况下,作者本人一般都直接放弃旧的笔名,在新报社开始新篇章,但是我听说先生想带《燃秦》离开?”
“是,这《燃秦》虽然不登大雅之堂,可也是我的心血之作,我为此翻阅过多少文献,写了多少草稿,每一个字都是一笔一画写出,怎么舍得让他们随便糟蹋。”雪兰说,“先生不必担心,您觉得他们随便找个人来就能代替我操刀《燃秦》吗?”
赵主编笑了,点点头说:“的确不能,这《燃秦》构思之巧妙,故事之新颖,的确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书写的,但是想要中规中矩的结束也难不到哪儿去。先生知道吗?他们大可以迅速完结,然后成套出书,利润早已获得,而许多读者甚至很难发现作者换人了。之后他们还可以继续用您的笔名去写书,继续写类似的故事,比如主角去了唐朝、宋朝、明朝,我们也都是拿他们无可奈何的,因为您又无法出面对簿公堂,对簿公堂的名声也实在难听,所以我们还是建议您直接写新书。”
“可我实在不愿意就此废掉《燃秦》。”雪兰摇摇头说。
赵主编沉思了片刻说:“既然如此,我就与东家商议一下,务必空出一块区域,让你在《文学报》上连载《燃秦》剩下的篇章。”
雪兰有些动容,不禁说道:“果真如此就太好了,我只怕自己太过任性,给报纸造成损失。”
“能得雪后山岚入麾下,如得一员大将,值得,值得。”赵主编笑道。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每个人都达成了所愿。
回家后,雪兰告诉李氏,她们又要搬家了。
短短几个月,她们连续搬了三次家,而现在又要搬家。而且这次搬家与前几次不同,她们还得偷偷搬走,毕竟谁也不知道《京郊晚报》会有什么反应,万一他们找麻烦呢。
背着姓白的收拾了几天东西,某日下午,她们就连人带东西坐上了一辆马车,最终来到了距离《文学报》不远的一条街,这里的西二巷胡同里,有一座宅院就是雪兰的新家。
这座宅院是许编辑跑腿帮忙买下来的,花了近六百大洋,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成“日”字,前院是外宅,后院是内宅,样式很简单,就是前院后加后院,在前院的北屋后面开了个门,还带着锁。这样后院就是个四面都围着屋子的院落了,屋顶很高,架上梯子都爬不到房顶,很是安全。
李氏在头一次来到这座宅院时就感叹:“这房子虽多,看着倒是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