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灵异生活_分卷阅读_71

  小麦的脑子嗡地一声。虽然他知道自己短命,虽然他知道过了门榕一定危险重重,然而他也还抱着点希望,人总是不想死的,哪怕只能多活一时半刻。然而现在女人这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把他推进了深渊,又好像三伏天一桶冰水浇在头上,简直要把他打倒了。
  军师叫其他人也把裤脚袖口扎好,转眼看见小麦呆呆站着,毫不客气地用枪口捅了他一下:"快走!发什么呆!再发呆老子崩了你!”
  小麦机械地迈开脚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脚下,踉踉跄跄地走着,直到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草丛里。他撞到一棵芭蕉模样的植物,那植物被撞得一晃,哗地一声,从叶片里接二三地倾泻下水来,冰凉地浇在他头上。虽然林子里闷热蒸人,这些存在植物叶片里的水却是冰凉的,兜头兜脑地浇下来,小麦突然清醒了。他坐起来,看看自己的手,被不知什么东西擦到,泛出红丝来,好在没有破皮。小麦用手按了按,微微有些刺痛。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头脑极其清醒:虽然命不久矣,可是他也不想死在这里,女人进门榕之间还说过,如果他运气好……那就是说,这里并不是绝对的走不出去!可能希望很小,但,他要努力!他这短短的二十来年的生命里,一直都是在努力的,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他一直在努力,虽然屡受打击,但是,他从未放弃过,现在也一样。如果他注定有失败的一生,那至少,他希望在奋斗中结束。
  军师等人被他的突然跌倒吓了一跳,都远远地站着看,只有女人过来把小麦拉起来。她掸掸他衣服上的泥土,低声地说:"小心,这里尽量不要有伤口,如果受伤了,就拔那种草,你认识的。”
  小麦点了点头。坐在地上也把裤脚和袖口扎紧了,然后紧紧背包,站起来:"走吧。”
  邵靖在午后一点半左右看见了那两棵高大的门榕,还有树根形成的入口。一场雨后,树根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在阳光下绿得喜人。爬在邵靖手背上的小甲虫蠕动了一下,头上两根短得几乎看不见的触须摆动几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根据这大半天来的经验,邵靖已经知道这不知名的蛊虫要表达的意思是--它的同类就在这树根墙后面。
  虽然心急如焚,但邵靖还是没有贸然进去。自从看见了男人吐出来的蛊虫,他就料想到这片森林里必然有着些不能以常理揣度的东西。能用蛊虫续命,这女人必然是个用蛊的高手,但是她没有在车上直接用蛊对付那几个劫匪,想必是因为她所有的蛊虫都拿来给丈夫续命用了。现在她敢孤身带着六个持枪的劫匪,那么这片林子里一定有枪对付不了的东西,而且很有可能,会杀人于无形。更何况这是一片热带丛林,本身就生长着无数怪异危险的植物和动物。比如说现在这些藤蔓,它们没有叶子。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藤蔓都有叶片。有些寄生藤,完全靠从寄主身体里吸收养分,不需要自己进行光合作用,自然也就不需要叶片;还有些植物虽然没有叶片,但本身就是绿色的,同样能很好地生存,但是这么一大片没有叶子的藤蔓,其中没有任何其它种类的植物,这至少说明,这种藤蔓有排它性,而具有排它性的植物,要么本身会分泌某种刺激性的物质抑制其它植物生长,要么--它是绞杀植物。
  邵靖有一点野外生存的经验。他十八岁去参加过为期一年的天师训练营,那里有对年轻天师们的体力、格斗及野外生存的训练,当然不会像军队里那么严格,但也是专门请了退伍军人来指导训练的。没别的,天师其实也是个危险职业,纵然你再会画符施咒,如果你连妖物鬼物的第一下攻击都躲不过的话,恐怕也没什么机会给你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了。自然,天师们不会把这种训练当成主修科目,但邵靖这个死别扭的小孩,当时正好跟别人相反,他花了大量精力在这上头,对于画符、风水、布阵这些主修科目,反而是心不在焉,最后他的主科全部低空飞过,成为那一届最让人恨得牙痒的学员。
  邵靖还记得,那位退伍特种兵教员给他们上的第一课就是:当你在野外看见不熟悉的植物时,第一要务是观察,如果是大片丛生,就要退后,然后观察。由于训练条件的限制,不可能真的让这些年轻天师们空投到各种丛林里去实地训练,所以对于不能去的地方,教官只能总结出一些经验教给他们,以防万一有那么一天,他们能用得上。
  这一片藤蔓分布得很广,视野之中,所有的榕树气根上都爬满了,最粗的也不过拇指粗细,松松的缠挂在气根上,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是邵靖仔细地看了一会,突然发现一件事--所有这些藤蔓,它们的梢头都是微微向上翘起的,就像一条条蛇,正窥伺着猎物,时刻准备着发起攻击。
  邵靖觉得后背上微微出了一层冷汗。攀援类植物在梢头上的生长素含量是很高的,所以才能不断地向上攀援,然而这么一大片藤蔓无一例外地都保持着这个梢头向上的姿态,就不能不让人心里发毛。
  手上的蛊虫忽然不安地爬动起来,几次扇动翅膀,像是要飞的样子。这种情况在今天上午八点左右有过一次,根据邵靖少得可怜的一点蛊的知识,那是蛊虫发现危险时的反应,然而当时邵靖只是走在丛林里,并没有遇到任何危险,所以他判断有危险的是蛊虫的主人,就是那个女人,而小麦和女人既然在一起,那么肯定也遇到了危险,所以他当时急得半死,幸好蛊虫很快安静了下来,他才略略放心。然而这次蛊虫的骚动比之上一次更厉害,到底是小麦又遇上了什么事?
  邵靖试探着朝气根墙走了几步,随着他的靠近,离他最近的藤蔓的梢头都微微颤动起来,略略抬高了一些。邵靖皱眉,再走几步,已经有藤蔓试着向他伸过来。邵靖捡了根树枝戳了戳那根藤蔓,只是刚刚触碰到,藤蔓就立刻卷起来,缠住了树枝,硬生生从邵靖手里把树枝拖了出去,不过它很快发现那是个无生命的东西,便又放开了,再次对着邵靖伸过来。邵靖站着没动,只是右手伸下去,摸出了随身的匕首,冷静地等着藤蔓攀上他的左臂。这有些冒险,但他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搞清楚这些藤蔓的危险何在,否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穿过这道气根墙,手上的蛊虫还在乱转,几次甚至从他手上飞起来,转一小圈又落了下来,这种躁动让邵靖心里更急。
  藤蔓缠上了邵靖的左臂,迅速地缠了两圈,然后梢头轻轻地移动,邵靖觉得,它好像是在寻找什么。这次他近距离地看清了这根藤蔓,这东西只有小指粗细,通体碧绿,然而外皮并不像植物,反而有点牛皮似的坚韧感,梢头上似乎有些细微的突起,在邵靖的手腕上挨挨擦擦,渐渐移向他上臂内侧。
  邵靖突然用刀尖挑住藤蔓梢头,猛力向外,同时把手抽了出来。这东西绝对不是藤蔓!刚才那一瞬间,他看见这"藤蔓"梢头上细微的突起突然伸长了些,就要对着他手臂内侧的血管刺进去。而在他挑开梢头的时候,他看见那些细微的突起,很像是某种虫子的口器。这东西不是藤蔓,是一种他不知道名字的虫子!吸血的虫子!
  54
  54、蜘蛛 ...
  邵靖不知道的是,当他手上的蛊虫在躁动不安的时候,也是小麦遇险的时候。在这之前,虽然先遭遇了守门神龙和吸血藤,然后又发现了恙虫,小麦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尤其是恙虫,根本就是对着横肉一个人去的。不过现在,他确实遇到了危险。
  一个小时之前,他们坐在一棵树下休息了十几分钟。军师和老大在低声商量什么,小麦和女人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女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小麦则正在观察身边的一棵树。这树上有一群蚂蚁,正在跟一群蜘蛛撕咬。蚂蚁的个头有扁豆粒那么大,外壳闪着微红的幽光,这么大的个头,已经足够小麦看见它们头上开合的大颚。而蜘蛛有杏子大小,八只长脚间不停地有白丝喷出来,喷到蚂蚁身上就将它牢牢缠住,然后用口器咬下去……就在军师和老大说话的时间里,七八只蜘蛛已经把几十只蚂蚁全部干掉,它们迅速地吸吮着,蚂蚁很快就变成了干瘪的空壳,被蛛丝粘挂在树皮上,摇摇晃晃。不过这不算什么,令小麦心惊的是蜘蛛吃尽了蚂蚁,又互相吞噬起来。最后是个头最大的那只蜘蛛取得了胜利,它吃掉了七只同伴就蜷缩在树干上不动了,然后,它黑色的背壳颜色渐渐变浅,变成了灰色。小麦正在奇怪,灰色的背壳上就裂开一道口子,有东西努力地向外挤。最后一只颜色微红的蜘蛛挤了出来,周身湿漉漉的。在它晾干水份的过程中,身体明显地膨大,一直变到拳头大小,定型的外壳上生出了一层微红的毛,慢慢地爬走了。
  小麦耳朵里已经听不见老大和军师在说什么,他被吓住了。一只蜘蛛,杏子大小的一只蜘蛛,在吞噬了同伴之后,短短的十几分钟,就褪皮变成桃子大小。如果它再吞噬几只同类,再褪一层皮……如果它再褪几次皮甚至十几次皮,它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条古道上又有多少虫子正在吞噬同类,正在褪皮,正在变大?当这些变大的虫子相互遇上时,它们再互相吞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被自己的想法吓住了,他冲动地抓住女人的手,想要问什么:"这些虫子--”
  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但是女人已经明白了,慢慢地说:"这条路上,弱者死,强者生,"她沉默了几秒钟,又补了一句,"这条路,用你们汉人的话,叫做'独'。意思就是,一群进去……”
  她没有能说完,因为军师和老大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站起来催众人上路了。小麦没有机会再跟女人说话--军师看见他们说话,特意把他和女人隔开了--也就不知道她最后一句想说什么,也没弄明白她说的"毒"是哪个字,又是什么意思。他猜测可能是因为这里的植物动物都有毒,然而和那句"一群进去"似乎又搭不上边。他心里有很多疑问,尤其是那只蜘蛛,不过半个小时之后,他至少知道了自己第一个问题的答案,那个时候,他们丢了哑巴。
  当时女人和小麦还是走在最前面,矮子已经被恙虫吓破了胆,一定要走在中间,手里还拿一根长树枝,不停地抽打前面的草丛,希图把可能有的虫子赶开。在湿热的密林里扎紧袖口和裤脚,走起来更吃力。人人热得要死,偏偏又出不来汗。加上连番惊吓耗费了大量体力,大约走了一个来小时,大家都气喘吁吁,呼吸声粗重得在自己耳朵里嗡嗡响,就连军师也失去了警惕性,所以那声含糊的喊叫只有小麦听见了。小麦也累得不行,他体力虽然不错,但背了个包负担不轻,而且再说不错,也是城市里的人,到这种荒郊野岭里来跋涉,实在没有那个本事,所以他虽然听见了一声喊叫,但足足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人的声音,一回头,哑巴已经不见了。
  军师手里紧握着枪,可是不知道该朝哪里开枪。大天白日的,正是午后,虽然头上有树荫,阳光仍旧能照下来,可是哑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他们喊了半天,又往回走了一段距离,每棵树后面都找了,仍旧没有。
  老大焦躁地拿着枪漫无目标地乱比。哑巴是一直跟着他的,可算是他的死忠,现在就这么凭空消失,他怎么能不急?
  军师的精神也快要崩溃了,嘶哑着声音说:"我们得赶紧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等天黑之后这林子里不定还有什么出来。”
  老大发怒了:"不行!不能把铁子丢了!”
  这是小麦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这些人的真名。老大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地走:"得找着他,否则谁也别想走!”
  军师脸色阴沉:"再停一会,大家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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