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科生表白指南_分卷阅读_149

  附近有一家人从长椅上离开,秦湛拉着她顺势坐下:“你想听长一点的,还是短一点的?”
  “那就长一点的吧,我想听你说说话。”顾辛夷贴近他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干净的气息。
  秦湛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组织话语。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从头和她说起。那些飘远的记忆已经化成荒原,寸草不生的寂寥里,甚至听不见一声跫音。
  确确实实,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秦湛出生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家庭,这样的不美好,来源于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
  他的父母由于利益结合,父亲接手家族事业,是一名成功的商人,母亲则是著名科学家的女儿。一个想拿到研发专利,一个想嫁入豪门,二者一拍即合。
  新婚之后,互相利用的两人也确确实实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如此,才有了秦湛。但面子工程始终是容易破碎的,随着秦湛母亲的怀孕,愈来愈多的摩擦产生,最后婚姻走向坟墓。
  但他们是不可能离婚的。
  秦湛的父亲是出于企业形象的考虑,而母亲则放不下生活的优渥。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如此。
  他们保持着恩爱夫妻的形象,但人前有多少的风光,人后就有多少的苦涩。
  秦湛就是在这样不被期待的情况下,降临到世间。
  他出生时候,正好赶上爷爷的六十大寿,家里的流水席摆了整整十天,来往的宾客用了最多的溢美之词来称赞他的福气,一份份礼物上都写着对他的祝福。
  出生后,他没有尝过一滴母乳,甫一出院,便被送往了爷爷身边,美其名曰是害怕老爷子一人生活,难免孤独。
  生活给予他唯一的温暖,来自这个年过花甲的老人。
  秦湛说话很早,开口说的第一个名词是爷爷,爷爷当时就笑,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眼泪都掉了出来,又哄着秦湛喊爸爸妈妈,但他没有喊出口,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
  在他懵懂的岁月里,没有这两个人出现。
  在秦湛学会走路后,父母把他重新带回身边教养。
  血脉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就流淌在身体里,牵动着思维。秦湛喊了爸爸妈妈,在没有人教导的情况下。
  他的父母很欣喜,把他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秦湛环住了父亲的脖子,他想,父亲比爷爷要有力气,能一直抱着他不放。
  大抵是新奇,又或许是愧疚,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在他面前扮演着设定好的形象,对他照顾有加,可日子久了,这戏也演不下去了。父亲忙于工作,很少返家,母亲忙于交际,早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晚上在十二点钟声响起之后,迷迷糊糊地归家。
  他的童年,就在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声响中,悄然流逝。大大的空旷的别墅里,母亲晨间的香水味道和夜里的酒精味道弥散在空气中,这让他知道也铭记,还有一个人同他住在一起。
  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爆发一场大争吵,主题是出轨。
  母亲很担心她的地位被撼动,颇有些歇斯底里,父亲则冷眼旁观,最后承诺母亲,他会保证她的权利:“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不是爱情。我会按照合同履行义务。”
  秦湛穿着睡衣站在楼梯上,他们的吵闹声太大,把他吵醒,他想了很久,蹲在一边的绿植旁,借由宽大的叶片作为掩体。
  这是他第一次听闻“爱情”这个名词,陌生地仿佛上头结了一层冰霜。
  母亲愤恨之余打破了许多器具,连同秦湛的玩具一起,在与地面碰撞的刹那,发出清脆的响声。
  秦湛暗暗回了房间。
  那天夜里很热闹,是中秋,天上月亮大大圆圆,光华泠泠。别墅区里许多人家办起了派对,灯火透过窗户和茂盛的树木的遮挡,让他瞧见。他就趴在阳台上看,看了许久,天边还升起了孔明灯,明亮得像是另一个月亮。
  秦湛很羡慕。
  父母争吵过后再也无心照拂他,他再次被送回爷爷身边。
  这让秦湛很高兴,甚至觉得天气都变得晴朗了。
  爷爷教导他念书,教导他做人,教导他认识节气变化,教导他领略山河风光。
  爷爷没有过多的和他解释,只是每年会带着他旅行。
  在他十二岁之前的岁月里,他就同这位老人一起,从南方走到北方,从春季走到冬季,看过许许多多的人,见过许许多多的事,也游赏过绮丽美景,壮丽河山。
  去的地方多了,秦湛也就知道的多了,他开始明白,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恩爱,也并不是每一对父母都会对自己的孩子倾注全部的爱。很幸运的是,他还有一个爱他的老人。
  十二岁那年的四月,爷爷带他去云南香格里拉,拜访神秘的雪山,进而入藏,瞻仰布达拉宫。
  在丽江的酒店入住时,店主告诉他们:“若能等到云雾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里十三峰,会幸运一整年。”这是香格里拉的传言,每一个藏民都很相信,秦湛的爷爷也很相信,于是他想带秦湛去看山。
  酒店离荒凉贫困的山区很远,站在突起的山坳上远眺,梅里雪山始终被云雾遮挡,白茫茫一片。
  秦湛不想去看,他不相信这样的传闻,因为他从未被幸运女神眷顾。
  但爷爷很期待,皱纹密布的脸上甚至泛起了红润,眼神里闪着光芒。
  爷爷找了一名有经验的导游,带着他们去看雪山。
  沿途经过214国道,这是滇藏公路的一条,建设过程中花费人力物力庞大。
  车子停在飞来寺,这里距离德钦县城约有8公里,正对着梅里雪山主峰卡瓦博格峰。这是观看梅里雪山的绝佳位置,也是摄影爱好者拍摄日照金山的理想平台。
  这时候还是夜色朦胧,天际的启明星悬于高空。
  导游开着车灯,由于空气清新,灯光照射不出一丝的灰尘。趁着等待日出的功夫,导游和他们介绍起太子十三峰,从山峰名字到其中传言,一项项娓娓道来。
  导游讲到1991年1月4日,17名中日联合登山队队员在攀登梅里雪山过程中不幸遇难的故事,海拔六千七百米四十米的主峰夺取了经验丰富的登山运动员的性命,这为本就传奇的雪山添上了一丝神秘的气息。藏民们也就愈加信奉自己的神山,之后出台政策,出于宗教保护,梅里雪山主峰禁止攀登。卡瓦博格峰成为了一座无人登顶的处女峰。
  导游把登山队员遇难的过程描绘地很是生动,讲到危险之处,更是压低了声音。
  秦湛并没有多大兴趣,转身打开车门,下车。
  这一年里,他和爷爷很幸运地看到了云雾退散,日出时分,金色的光芒遍洒雪峰,白雪又将光线反射回天际,交织成为一幅动人的景象。
  但神山并没有按照传说,赐予他该有的幸运。
  从布达拉宫返回京城,爷爷患病住院,他被父母送往美国求学。
  这是一家人极其罕见的意见统一。
  外公是一位科学家,早年间也曾留洋,自然希望秦湛能学有所成,将来回到祖国;爷爷则希望他能够在自由的无压迫的环境中成长。
  秦湛在医院里看过爷爷之后,只身横跨太平洋,去向彼岸。
  秦湛去看爷爷的时候,爷爷没有苏醒,鼻腔中插着呼吸管,手指无意识地低垂。他头上的白发已经很多了,稀稀疏疏地散落在蓝白条纹的枕头上,脸上皱纹愈发深了,像是伤痕累累的树皮。
  他就像是一棵树,经历过寒暑易节,岁月轮回,终于要枯萎了。秦湛这样想。
  去往美国求学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对秦湛来说是这样。
  周遭的每一张面孔都写满了陌生,就连食物也变得面目全非。
  但他很努力地在学习,因为每天晚上,他会和爷爷打上一个电话,告诉爷爷,他变得有多么优秀。越洋电话像是一条线,一头系着他,一头系着他爷爷,似乎只是听见彼此的呼吸,就会觉得慰藉。
  这时候他开始感谢父母,给了他一颗相当聪慧的大脑,他很快从一众学生中脱颖而出,甚至在典礼上,代表全体学生发言。也就在中学时代,他开始研究物理,物理让他知道,一切事物,都有迹可循。外壳在变,但核心不变。
  十五岁那年,秦湛又一次在春节返家,一家人会在这时候聚在一起。
  同往年一样,他们会拍一张全家福,洗出来后,每人都有一份。
  爷爷在秦湛的照片背后写上了“新年快乐”几个字,并和他一起上街,买了一个相框。
  爷爷的精神状态超乎寻常的好,嗓门都变得大声了,但这不过是回光返照。
  这一年冬天最冷的时候,爷爷离开人间。
  秦湛刚好十五岁,爷爷就刚好七十五岁,他们生于同一天,注定是要成为一家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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