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节

  徐简起身去洗漱。
  挽月看了看林云嫣,又转头看了眼马嬷嬷。
  马嬷嬷依样画葫芦似的,视线也在林云嫣和挽月身上打转。
  虽然从诚意伯府到了辅国公府,但郡主屋子里做事的,其实还是她们几个人手。
  倒不是国公府小气,而是国公爷往常身边伺候的就几个亲随,既如此,用人上还是照着郡主的习惯来。
  没有另拨嬷嬷丫鬟,就她们从诚意伯府跟着来的几人,只另补了几个的扫撒粗使,全是院子里做事的。
  因而,内室里没有一个外人。
  马嬷嬷走到林云嫣边上。
  想到那天陈氏厚着脸皮说完那么一番话、而自家郡主神色泰然的样子,马嬷嬷倒是没再多提什么,只轻声道:“奴婢在外间守夜。”
  谁让她是个嬷嬷呢。
  挽月小丫头片子一个,太年轻,脸皮薄,不合适。
  林云嫣微微点了下头。
  马嬷嬷这才留意到,郡主此刻的情绪与那天的泰然不太一样。
  这也难免。
  给陈东家安排一堆“坑人”事情,那坑的都是别人,与自己的洞房花烛,能是一回事吗?
  事到临头,马嬷嬷也不想越说越乱,便没有多言语,只冲挽月抬了抬下颚。
  挽月会意,打量了眼寝间里,确定没有什么疏漏的,就赶紧退出去了。
  马嬷嬷跟着也走了。
  只余林云嫣一人,坐去了梳妆台前,把挽着的长发散开了。
  徐简过来就见她在梳头。
  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一直垂到了腰。
  他站到林云嫣身边,从她手里拿过了梳子,一面梳、一面问:“袖箭收起来了?”
  林云嫣眨了眨眼。
  这个问题的确新鲜。
  她便后仰着头看他:“白天还是戴了的,好在天冷衣裳厚,扶我的喜娘也没有察觉到,刚才才摘了,放边上了。”
  说着,林云嫣给徐简指了指。
  袖箭就放在床头几子上。
  徐简回头看了眼,手上梳头的动作没有停下,只是不晓得带到了哪儿,梳齿卡了下,林云嫣不由皱了下眉。
  徐简弯腰看了眼:“这儿打结了。”
  说着,他没让林云嫣动,就这么低着身子,凑得近些,仔细把搅在一起的发丝理顺。
  两人挨得近。
  呼吸之间,林云嫣闻到了徐简身上的味道。
  淡得几乎不可分辨的皂角,以及熟悉又不完全一样的药味。
  这几个月,徐简没少擦药油,也没少泡药浴,药材味道浓,染在身上,轻易散不掉。
  “大夫怎么说的?”林云嫣轻声问,“还要继续扎针?药浴要泡多久?”
  “差不多,”徐简随口答着,“你之后自己问问他,他说得全备些。”
  声音近在耳边,与呼吸一块,全落在了耳廓上。
  林云嫣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徐简把头发解开了,又拿梳子顺了顺,这才放下来。
  他微微站直了些,问:“药味大?冲着了?”
  林云嫣摇头:“还行,习惯了。”
  徐简抿唇,有一会儿没说话,而后用手在林云嫣的头上揉了揉:“不是什么好习惯。”
  林云嫣呼吸一凝。
  的确不是好习惯,她巴不得自己没有这种习惯,可事实上,她也好、徐简也好,他们都摆脱不了那些药油药浴的味道。
  她固然说过,让徐简试着治一治脚伤,让脚伤能完全好起来,但也仅仅是她的希望而已。
  能不能好、多久能好,她不知道,徐简亦不敢给她保证。
  可是啊,就是因为徐简的不保证,反而让他应承过的话更有份量。
  哪怕一样是无从佐证,一样是打心眼里希望,但徐简应的,林云嫣就信。
  徐简说过,能走通的。
  林云嫣起身看了眼徐简。
  徐简去把两盏油灯吹了。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许多,只余那两根红烛点着。
  心跳声在昏暗之中倏然又快了起来,林云嫣捻了捻指尖,走到了床边。
  脱了鞋子,她跪坐在床边,身子往里歪过去,伸手向被子里探了探。
  被褥是热的,而她的指尖碰到了什么。
  林云嫣摸出来了,摊开掌心给徐简看:“花生。”
  徐简挑了挑眉。
  床架大,喜被厚,有疏漏在所难免。
  从前也是,没有收拾干净,林云嫣翻身就压到了,小郡主细皮嫩肉的,一下就留了个红印子。
  看着花生,徐简自然想起来了,顺口道:“挽月又漏下了?”
  林云嫣笑了下:“是啊。”
  收着花生莲子的竹篮就放在边上,手腕轻轻一抛,她把花生抛了进去。
  啪嗒落下,心跳一般。
  她不会告诉徐简,这颗花生不是挽月漏下的,是她藏的。
  是她的心。
  第342章 又没断了(两更合一)
  炭盆点着,屋里暖和。
  幔帐拢着架子床,里头更热些。
  林云嫣的手按在徐简右腿上,光线不够,她自是看不清徐简腿上的状况,只觉得腿肉绷得有些紧。
  紧些才好。
  她太知道徐简的伤腿以前是个什么状况了。
  皮肤冰冷,萎缩着,松松垮垮的,用徐简的话说,就是“累赘”。
  现在这样能感觉到一点体温,能触碰到腿肉的力量,匀称的、有力的,这是健康的表现。
  肯定比不了无病无痛,但已经很康健了。
  “挽月说,你今天上下马都很稳。”林云嫣轻声道。
  徐简沉声笑了下:“那天就说了,不会有影响。”
  林云嫣实在不爱听他提“那天”,大半夜翻墙即便没有影响,于治伤也没有多少好处。
  眼睫一动,她抬眸斜斜睨了徐简一眼。
  徐简夜视好,此刻也适应了床幔内的昏暗,林云嫣的这一眼自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他抬手落在林云嫣肩头,轻轻拍了拍。
  林云嫣把手从徐简腿上挪开,挨着他躺了下来。
  徐简火气旺。
  除了受伤的右腿,他大冬天里都不会怕冷,这也是以往一到天寒地冻时就难以平衡之处。
  屋里暖和些,他热得冒汗,可少摆炭盆,腿脚又不舒服。
  林云嫣此刻挨着徐简,也像是挨着个火炉子似的,甚至,不知不觉地,脚边的两个汤婆子都被她踢开了。
  徐简握了一下林云嫣的手,见她手心不冷,便没有多说。
  两人有一阵没说话。
  没有人声,呼吸声就清晰了许多,与之共响的还有心跳声。
  林云嫣枕着徐简的胳膊,清晰地听到了两道心跳。
  她不由自主想,她确实有很久没有这样静谧的体会了。
  在奔逃的那段时间里,她和徐简其实是比在京城时靠得更近的,那种艰难下产生的情感胜过了前些年平静的夫妻生活,从相敬如宾变得亲密且依赖。
  可那时候的林云嫣,很难顾得上去感知那些。
  不说夜宿荒野时,即便得了机会、有个屋顶有张床铺能睡上一晚,也称不上安眠,而连安眠都很难保证的状况下,又岂会如此依靠着去体会心跳的重叠?
  也只有回到了从前,回到现在的辅国公府里,不用担心多余的事,才能这么平静自然地相依相偎,来体会属于夫妻两个人的平和情绪。
  林云嫣很喜欢这样,尤其是,在她这些时日里渐渐理顺了自己对徐简的心意之后,这样的依靠显得温馨又充实。
  心念一动,林云嫣轻声问:“说起来,你上一次这么抱着我是什么时候?”
  她与徐简有着共同经历的过去,但徐简又比她走过了更多更长的路,这让她不由好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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