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他看了看她,没说话,又拿了一件问她。
  “可以。”
  不知道这样挑了多久,她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个字,表情都没变,自己都觉得词穷,有点过意不去。
  “你敷衍我?”沈冽脸色冷下来。
  简淡发誓真不是敷衍,他有这张脸和身材在,套个麻袋都是好的。
  “哪有男生像你这么挑的。”简淡觉得自己像极了陪女朋友逛街的男人。
  “你这是刻板印象。”
  沈冽瞪她,知道指望不了她能给什么建设性意见,于是自顾自搭了一身进试衣间。
  简淡尴尬地等在外面,店里陆续又来了几位客人,不是情侣就是夫妻,也有一家三口。
  妻子给丈夫挑着衣服,孩子吃着棒棒糖坐在简淡身边晃着小腿,不时跟着妈妈点评几句,像个小大人似的,和乐融融。
  简淡忽然有点出神。
  试衣间门打开,沈冽出来就看到她坐在那,看着人家发呆。
  她平时给人一种缥缈空茫的感觉,像抓不住的烟雾,可是现在,那种感觉化为了更为具体的缺失感。
  旁边的妻子看到他,眼睛一亮,连忙对店员说:“这身好看,帮我按这个小伙子拿一套。”
  丈夫满脸不屑,妻子还在喋喋不休地感叹:“还是年轻好,你看看人家,以后注意保养!”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简淡忍不住笑出来,然后才看向沈冽。
  这是一身深色休闲西服,让他看起来成熟不少。
  不是什么大品牌,衣服都是普普通通的基本款,没什么设计可言。但偏偏他比例好,行走的衣架子,穿上效果翻倍。
  “就这个吧。”简淡想尽快结束。
  沈冽照了照镜子,却说:“不怎么样。”然后又拿了一身去换了。
  店里的客人都不走了,等着抄作业。正好店里在做春节活动直播,店员见他上身效果好,便问道:“帅哥,可以拍一下你的look吗,享受优惠哦。”
  沈冽无所谓,只是默默回头看向简淡。
  简淡愣愣的,没反应过来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店员意会,笑眯眯地问她:“小姐姐,可以拍下你男朋友吗?”
  简淡:……
  众目睽睽,她脸色迅速发红,连解释都不敢解释,只能局促地说:“他愿意就行。”
  算了,反正都是陌生人,无所谓。
  店员举着手机绕着沈冽拍了一圈,然后镜头扫向旁边的简淡,一边说道:“今天来了一对颜值超高的情侣~”
  简淡始料未及,连忙转身背过脸摇手,示意别拍她。
  “哈哈,小姐姐害羞了。”店员笑着,没有再拍她。
  沈冽低眸看到她薄红的耳尖,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
  他换了几套,店员给他拿来一件棒球服,他却拒绝了。
  “怎么不试试?”简淡疑问,她觉得这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沈冽看她一眼,“你昨晚说让我别穿运动服,穿运动服会被人笑话。”
  简淡怔住。
  “我问那我穿什么,你说——”他停顿住,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简淡内心浮现不祥的预感。
  沈冽缓缓眯起眼,悠悠道:“你说我不穿衣服最好看,给了我一堆卡,让我把衣服脱了。”
  简淡:!!!
  他说得有模有样,声音虽轻,但店员离得近,差点没绷住,赶紧咳嗽着离他俩远了点。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说?!”简淡满脸通红地低吼。
  前面那句她勉强信了,上学的时候,她就因为总穿运动服被同学说过……
  可是,给他卡让他脱衣服什么的,打死简淡也不能相信是她说的。
  沈冽摇头晃脑颇为得意,问她:“你真不喜欢运动服吗?那我以后都不穿了。”
  她抿紧唇,没说话。
  他不知道换了多少套,风格百变。简淡如坐针毡,这是在搞什么奇迹冽冽吗。
  最后,沈冽来了句:“还是第一套吧。”
  那一刻,简淡终于解脱了。
  但是——“你这是,要买一身吗?”她没好意思提醒他,她只欠他一件外套而已,她怕自己钱包受不了。
  沈冽显然明白她的意思,一阵无语:“你这人真是……”他都找不到好词说她,“我还送了你玩偶呢,你跟我计较这个?”
  “那是我喝醉了,我根本不记得,也不想要,你收回去也行。”简淡小声辩解。
  因为直播效果好,店员直接给他们打了半价。
  “我还给你省钱了呢。”沈冽说。
  这家店不仅卖男装,还卖女装,店员还给他们推荐了几套情侣款,说能一起打折。
  简淡也挺喜欢这家店的风格,性价比也很高。可这些都是情侣装,她推拒,沈冽在旁边挑了件单款,对她说:“过年买件新衣服,试试这件吧。”
  他拿的正是她看上的那件,简淡纠结了一会,拿着去试衣间了。
  沈冽在外面等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沈公子?”
  他回头,就见一对五六十岁的中年夫妇站在面前,满脸堆笑地同他寒暄:“好巧,您还记得我们吗,我是何海华,上次和沈先生沈太太在饭局上见过的。”
  应该是他母亲生意上的人,沈冽隐约有点印象。不过他一向不管家里公司那些事,对“沈公子”这种称呼也感到恶寒。
  沈冽冷淡回应着,有点烦躁,就等着简淡什么时候赶紧出来离开这。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试衣间里传来一声轻呼。
  几人往那看去,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嬉皮笑脸地扒着试衣间的门,何太太不痛不痒地轻斥:“小磊,你又调皮……”
  她没说完,就见沈冽一个箭步上去,直接把那小孩推开。
  男孩差点摔倒,哀嚎地哭起来,何太太连忙上去抱住宝贝孙子,不悦地瞪着沈冽的背影,却敢怒不敢言。
  简淡站在门后的阴影里,沈冽双手握着她的肩,仔细看着她:“你没事吧。”
  还好她刚刚换好衣服,简淡心有余悸地摇摇头,随即,就看到外面那两个熟人。
  也不算熟,上次见面,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那个男人也老了,两鬓微霜,一点也看不出年轻时曾是个俊生。他旁边的女人,还是当初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倒是长久。
  何海华,是简淡的父亲。
  实在很久没见了,简淡的变化又堪称翻天覆地,他惊疑地瞥了好几眼,才不确定地开口:“你,是简淡?”
  何太太也睁大了眼睛打量她。
  沈冽有些意外地看向简淡,“认识?”
  “不认识。”她低下头,不想再待下去。
  何海华看了沈冽一眼,道:“简淡,你怎么这么说,我是你爸啊。”
  沈冽有些意外,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回飘荡几次,确实有几分相似。
  然而没想到,简淡只说了句:“你是不是有病?”
  她语气前所未有的冷冽,眉目都透着一丝戾气。
  何太太上前道:“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你忘了你上大学那会,还来找你爸要生活费。”
  “你给了吗。”简淡冷冷打断她,何太太一时语塞。
  简淡又看向旁边脸色涨成猪肝的何海华,“你除了出了个细胞和一堆垃圾基因,还有什么?当我爸你也配。”
  简淡的反应并不快,也不是很会怼人,只是这些对话她早就想像过无数次,没想到有一天会这样猝不及防地遇见他们,亲口对他说出来。
  “你!”何海华忍无可忍,抬手想打她。简淡后退一步,一个人立即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有种极为强劲的庇护之感。
  何海华高高抬起的手被死死攥住,手腕生疼。
  他比沈冽矮一个头,苍老的身躯在健硕的少年面前显得尤为佝偻颓丧。
  何海华面露痛色,惊惧地看着沈冽。他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冷到极致,口吻淡漠:“别在这现眼,带孩子回去好好教育了再出来。”
  何太太气极冷笑:“简淡,你现在厉害了,找个有钱男朋友就谁也不认了……”
  “我没有不打女人和小孩的习惯,你再说句试试。”
  沈冽抬手指着她,语气狠厉,眉眼逼仄,不像吓唬,何太太登时安静如鸡了。
  要是平常她早就坐地撒泼了,但谁让对方是本地的领军企业,门路通达,自家的项目能不能做下去,都是人家一句话的事。
  何海华也不敢再待下去自取其辱,匆匆带着妻儿走了。
  简淡暗自深呼吸了几下,竭力按压着心底汹涌的情绪。她强撑着付完款,没敢看四周围观的人,也没心思去在乎那些视线。
  沈冽拎着东西跟在她身边,默默注意着她的情绪。回去是他开车,一路无话,简淡像根绷紧的弦,随便一根稻草都能将她彻底压垮。
  到了家门口,简淡才终于开口,却是对他道歉:“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在试衣间的时候,其实她就听见了。他们好像认识沈冽的父母,以那两个人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再去无理取闹。
  沈冽啊了一声,有些茫然:“我有什么麻烦的?”
  她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简淡。”沈冽忽然低声喊她,双手捧起她的脸颊。
  她不禁恍惚了一下,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
  “你又没做错什么,干嘛道歉。”沈冽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眸。
  他又想起她面对那两人的样子,第一次见她骂人,她这种好像对什么都波澜不惊的性格,原来也会咬人,还挺……可爱的。
  “要是他们再找你,就告诉我。”沈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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