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轻轻一叩,顺势拔出。
  “凌——”
  一声低越剑鸣,无锋之剑,缓缓拔动。
  一寸寸离鞘,一寸寸开刃。
  “铮!”
  绝世神剑初见天日,如凤啸,如龙吟。
  东方敛单手掐诀,迫出精魂元血,并指抹过剑身。
  “嗡……”
  剑锋兴奋激颤,轰然一震,剑意荡出数百里,满城兵器铿锵共鸣。
  就连“清平君”腰间的本命剑也在颤。他单手摁剑:“啧。”
  “铮!”
  收剑,归鞘。
  东方敛故作淡定,唇角却怎么压也压不平。
  “清平君”:“多大点事。”
  东方敛眉眼骄矜:“嗯,多大点事!”
  善堂穹顶,失去光泽的天照镜坠落下来,“铛啷”一声,跌成两片。
  二人面面相觑。
  东方敛轻嘶,心疼道:“可惜了这个镜子!”
  “清平君”瞥向他手中黑剑,意味不明:“行了,办事。”
  东方敛意气风发:“引出北天老狗么,小菜一碟。”
  “……”
  *
  神山。
  北天神君前脚刚走,云昭后脚就进了望月陵。
  陵墓中遍布寒玉,每一块都是极其珍稀的上等好料,望月神女躺在寒玉棺中,躯体保存完好,就像睡着了一样。
  靠近这只寒气四溢的玉棺,云昭胸口攒动的奇妙感受便愈加分明。
  走到棺前,站定。
  她垂眸去看,只见望月神女面容憔悴,身材枯瘦,紧闭的眉眼间仍能看出焦虑愁容。
  云昭轻轻摇了下头,探出一只手,放在尸身头顶。
  心口异感微动。
  她闭上双眼,以意念操纵已然变得强大的魂力,蓦地一收!
  “嗡……”
  无数记忆涌入识海,她再一次看尽了望月神女不幸的一生。
  说不幸,或许也不太准确。
  毕竟在望月神女自己眼中,她的一生何其令人艳羡。
  云昭轻轻摁着额角,浮光掠影地阅过眼前记忆。
  这些记忆与那一日吞噬望月阴影时的破碎记忆完全重合。
  那日是片段,今日是完整一生。
  云昭心下略微生疑。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份记忆?
  画面飞速流逝。
  在完整的记忆中,北天神君的嘴脸更加清晰分明。
  他厌弃因为生育而变得不再美丽饱满的望月,他的不加掩饰,让云昭读出了他眼睛里深藏的自厌——他上位太迟,没能在神体状态最好的年岁执掌北天权柄与香火,只成了如今这副中年男人的模样,论资质天然便矮了东天帝一头。
  他厌望月,亦是厌自己。
  望月神女生下弦月不久就死了。
  记忆再度续上,便是北天神君用邪阵召回了望月神女的阴魂,夺舍弦月神女。
  云昭心头蓦地一跳。
  这份记忆……并不相同。
  望月神女阴魂归来,但她在弦月神女的身躯里撞上的,并不是云昭。而是另一只极其凶戾的鬼。
  倒霉的望月神女还没来得及夺舍弦月,便被那只厉鬼撕碎、吞噬。
  记忆戛然而止,只余下一缕赤红如血的魂魄残骸。
  云昭心下微凛,正迟疑时,这缕残魂已有消散之势。
  ‘它很重要。’
  心口攒动的奇异感受告诉她,它很重要。
  云昭意念一定,神魂卷向这缕血魄残骸,将其一口吞下!
  “嗡……滋嘤!”
  识海传出万千针扎般的刺痛。
  如被火煎,如被雷裂,如被冰封,如被利刃切割。
  心口有阴火煅烧,让她压不住戾气,只想将眼前一切撕碎。
  云昭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世界,好像蒙上了一层纱般的血雾。
  她看见了云满霜。
  他倒在她身前,身体残破,浑身是血,已是回光返照的样子。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模样——面色青灰,眼瞳一片漆黑不见眼白,生着利爪和两枚尖利的獠牙。
  一只厉鬼。最厉的那种鬼。
  云满霜一点儿都不怕。
  他濒死的双眼盛满了情意和愧疚,他拼尽全力颤颤抬起手,想摸她恐怖的脸。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云昭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意念。
  满腔恨意与恶意。
  不动手撕碎他,而是看着他自己死,已经是“自己”给这个人最大的仁慈。
  他一直抬着那只手。
  死了很久也没有放下。
  云昭心绪复杂——这是“原剧情”。
  原剧情里,云昭惨死凉川,化身厉鬼,得到赵宗元倾力相助,修成鬼道,在云满霜濒死前见过他一面。
  忽有地动来袭,云满霜的尸身落进了地缝。
  变成厉鬼的云昭下意识跟了去。
  还未看清身处何地,忽然来了股强大的吸力,挟裹着这只鬼,一个跟头栽进水镜。
  眼前画面一变。
  这只满心恶意、浑浑噩噩的厉鬼受血腥之气吸引,来到一处炼狱般的山道口。
  尸横遍野,流血漂橹。
  铺天盖地血气和死气令她舒畅了不少,她游荡过去,寻着血味最重的地方……游……荡……
  忽地,阴火炽沸的视野里,出现一个人。
  一个快死的人。
  他站在山道正中。
  明明一根手指就能戳死他,但那些士兵却都远远避着他,贴着左右山壁,逃也似的掠过他两旁。
  厉鬼昭游荡到他面前。
  看清他的脸,被阴火烧得稀里糊涂的脑子忽地清爽了一霎。
  惊!为!天!人!
  厉鬼昭开动脑筋:等他死了,抓他魂魄,强取豪夺,这样那样。
  他动了下,涣散的视线似乎在看她。
  好看的嘴唇也动了几下,可惜厉鬼昭的耳朵像是蒙在血海里,听不到。
  她耐心等他死。
  等了好久好久,他一直不死。
  他还动了,拖着一双快要断掉的腿,一步一步往西边走,每一步都要留下一个血足印。
  这人可真硬气,都这样了,就是不死。
  她跟着他,见他就这么走进凉川城。
  他开始杀人。
  越杀越凶,杀到后来居然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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