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亲眼见证三千年前的神魔往事。
  仙宿女变成活尸,仍然遵循生前习性,不愿意残害百姓。
  她向人皇祈祷,求人皇解危渡厄。
  只在一两日之间,她腹中的诡异婴胎便成长至四个月左右大小。
  这日,南君的神殿门前,忽地投下一道颀长的影。
  那人拎着剑,一步一步缓缓走近。
  他背着光,五官看不分明,但那骨相却叫人一见难忘——只看轮廓,便知绝世出尘。
  “什么人?!”
  南君匆匆拎上亵裤,将外袍扔在妻子身上,起身迎敌。
  掠至来者面前,皱眉抬额一看,喃喃道:“……人皇东方敛?你来做什么?”
  那人依旧背着光,看不清神色。
  他语气淡漠,毫无情绪,仿佛在对一个死人说话:“杀你。”
  南君惊骇倒退,并起剑指召出本命飞剑挡在身前:“你敢——你若动我,诸天神佛必将你人族斩尽杀绝!”
  他可是东天帝之子!人皇再猖狂,也绝不敢公然与先天神祇为敌,否则……
  眼前闪过一道光。
  漆黑的剑光,却莫名刺眼。
  本命神剑在身前断成了两截,落向左右。
  南君还未回过神,腔子里的神血已冲了出来,将他的头颅高高抛起,重重落下。
  “咚、咚、咚……”
  熟悉的声音,仿佛那日踢翻窗边矮案,神将的头颅滚落在地。
  世界天旋地转,南君的嘴唇仍在动,只是已经发不出声音:“……少在这里装蒜,你根本不敢杀我。”
  云昭:“哇哦。”
  好干脆,好利落,完全不给对方放狠话的机会。
  身披神袍的东方敛越过她身边。
  冷白侧颜一晃而过。
  正是神身那副目中无人、六亲不认的姿态。
  他停在了床榻旁边,垂眸,依旧是对死人说话的语气:“你叫我来?”
  仙宿女尸缓缓爬了起来,整理好身上的白丧衣,对他俯身行礼。
  “百姓,被献祭,不能让它,降临世间。”
  她抚着微微隆起的肚皮。
  只见人皇手中的黑剑上,蓦然睁开了一只眼睛。
  “黄泉邪骨!”这只眼睛滴溜转动,竟能吐出人言,“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双眼化作日月,身躯化作大地,血液化作河流……清气升,浊气降,那污浊汇聚之地,便是幽冥黄泉。镇压黄泉的一块骨,饱受阴息之侵蚀,吸取众生之怨气,化为黄泉邪骨!如今世上已无盘古,一旦它降临世间,桀桀桀桀……”
  人皇淡漠地问:“降临如何。”
  黑剑上,眼球飞速转动:“你和所有人,都要死,死绝,死尽,死光光!全部死光光!”
  仙宿女尸呆滞重复:“请求人皇,阻止,它,害人。”
  人皇抬剑。
  “没用!没用!”眼球大叫,“百万人口已经被献祭了,全部被献祭了,只有抢在它收割之前毁掉祭品,才可以打断邪典!要不然都没用!没用!”
  人皇动作微顿。
  握剑的五指渐次松开,然后逐一敲击剑柄。
  收剑,转身,瞬移离开这间神殿。
  他消失的瞬间,阳光重新洒了进来,落满遍地银银粼光。
  云昭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披上黑色斗篷,前往千里江畔,屠戮百万“祭品”。
  她怔怔走到床榻旁边,望了望仙宿女,然后坐到她身边,与她肩并着肩。
  “你看,”云昭对身边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活尸说,“这样一个狠人,将来竟然会娶我啊,你敢信?”
  活尸呆呆看着殿门。
  云昭也呆呆看着殿门。
  他原是这么个断情绝爱的样子。
  她竟然趁着他失忆,把他给……那个了。
  等他找回全部记忆,该不会一怒之下杀妻证道?
  没等云昭脑补完一出虐恋故事,人皇回来了。
  他周身弥漫着冰冷恐怖的气息,径直瞬移到活尸面前,冷冷清清地问:“有何遗言。”
  他杀光了祭品,接下来便要灭了这个降临一半的邪婴。
  仙宿女起身,僵硬地俯身行礼。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死后愿做春泥,守护宿北大地。”
  *
  幻象消散。
  云昭恍惚回神,偏头望向东方敛。
  他微虚视线,看着远处出神。
  她心神震撼——他满足了仙宿女遗愿,把她和邪婴一道击碎,埋到宿北。
  真是个……冷酷又体贴的狠人啊。
  东方敛:捅了几剑才发现活尸杀不死,只好一直敲敲敲,整个震碎。过程血糊淋拉不好看,自己还吓了一跳,很没面子,就不给她看了。
  云昭怔怔移开视线,望向远处,叹了口气。
  宿北和平南都走完了。
  庙是炸了两座,真相已然大白,却仍未找到解疫之法。
  三千年前无解,三千年后依旧无解。
  第四天了,她渴得好难受。
  行天舟缓缓浮空,返回京都。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调查大疫没能查出什么结果,太上庙却塌了两座,回去都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沉稳如晏南天,也扶额靠在绣榻上,久久无言。
  倒是张虫亮与陈楚儿依旧斗志昂扬,稿纸用了一大堆,你一句我一句争论得热火朝天。
  旁人半句也听不懂,但不自觉地被这勃勃生机吸引,专注地听他二人说话。
  温暖暖瞥着那个面孔美丽、容光焕发的女子,暗地里把唇咬了又咬——她知道陈楚儿是个什么样的人,自然便认为对方此刻就是故意在吸引晏南天的注意。
  许久,晏南天吐出一口长气,抬起指骨,敲了敲案桌。
  “如今已经知晓,三千年前南君为了复活亡妻,献祭了百万香火信众,召来了邪物,引发大疫。”
  众人微微点头。
  “而这邪物,便附在仙宿女的尸身之上,成为她腹中胎儿。”晏南天忽略掉不确定的部分,继续说道,“仙宿活尸不知被何人击杀,埋骨宿北。三千年来,那邪物逐渐复活,释放疫病,吸取周遭生命力。”
  众人点头称是。
  晏南天继续道:“半年之前,邪物遇到了某种契机,离开了埋尸地。”
  云昭心头一动,蓦地抬眸。
  晏南天接住了她的视线,颔首道:“我查了宿北半年以来的记录,神女林附近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动静,莫过于湘阳敏亲自率人在林间挂银铃。”
  他望着她,“不知你记不记得,南君安置妻子的那座神殿里,地面铺的就是银。”
  云昭闭眸回忆。
  对,她记得。
  人皇提剑离开大殿之时,退避多时的阳光蓦然洒落,遍地铺满银色粼光。
  她点点头,本想嗯一声,却发现喉咙已经僵木,舌根也肿大。
  若不十分用力,竟连气音也发不出了。
  晏南天垂眸道:“银,也许就是适合的媒介。我认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湘阳敏意外将这个埋葬千年的邪物渡了出来。”
  云昭眯起双眸。
  她也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更有甚者,她觉得湘阳敏便是与那黄泉邪骨勾结,也不是没有可能。
  试想,他是能够接触“龙髓”的人,何时下毒,何时不下毒,只在他一念之间。
  陷害大哥湘阳文,再给大姐湘阳秀下毒,那湘阳家的庞大家业,岂不就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动机明确。
  而且他就是这样的人。
  湘阳敏是凶手,她一点儿都不会感到意外!
  云昭冷冷勾起唇角,心脏一时跳得飞快,一时又连续错漏好几拍。
  几日不饮水,身体已经很难负荷。
  她感觉自己的皮肤就像干透的石膏一样,鼻子和嘴唇一直在渗血,气道中却像是有些粘液,时不时呼吸便会带起轻微的“咕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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