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云昭:“是是是,是你尸体在变硬。”
  他眼角微抽:“……你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
  云昭直觉风雨欲来。
  她是没办法再跟这个家伙一起坐在窗榻了。
  她蓦地起身,刚走出半步,脚下忽一软。胸腔难抑震颤,呼出一道失控气音。
  她连忙反手扶向榻缘,手指却全然失力,扶了个空——他那神身动作起来,常人根本无法反应也无法招架。
  只一霎,便像那殿外的疾风骤雨,密不漏风重重砸落。
  眼见她便要腿软跌坐在地。
  东方敛无声轻啧,看着动作散漫,瞬间却掠到她面前。
  他的鬼身并未换上那件假寝衣,而是仍然穿着大红喜服。
  繁复精美的大红袍角在他身后缓缓垂落。
  他用左手很随意一握,由下而上握住她右边胳膊,轻飘飘往上一拎。
  冰冷坚硬的手指触感愈加分明。
  云昭视线都在颤,差点儿整个人倚到他身上。
  他顺势后退半步,将她带回窗榻。
  扶她坐稳,贴心地往她身后塞了只金丝绿绒大靠枕。
  云昭闭了闭眼。
  只一闭,便觉身躯那一端的狂风暴雨层叠袭来,几欲窒息。
  她赶紧睁开双眼,瞪向他。
  全然不知这一眼是如何波光潋滟。
  她欲哭无泪:“你……”
  他微微假笑,偏了偏脸,示意与他无关,他也没办法。
  云昭恨恨把头拧到一边,十指不自觉地蜷了起来,掐住掌心。
  身上的痛感已然极其轻微。
  但却又有另一种难耐。
  愈演愈烈。
  她发现他那天说的真没错,那具神躯,果真就像野兽。非将她拆吃入腹。
  “给。”
  他把两只香炉塞进她手心。
  他这鬼身动作起来,同样是神出鬼没,令人全无防备的余地。
  她还没回过神,双手便已各握了一只橘子味的紫金暖手炉。
  云昭:“???”
  他抬起指尖敲了敲香炉,怂恿道:“掐它。疼就掐它。”
  云昭只想掐他这个鬼。
  不过他倒是替她找了个不错的台阶。
  疼,总好过别的。
  “轰隆!”
  窗外惊雷阵阵。
  云昭能觉出东方敛也有些尴尬,虽然他绷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
  “外面雨很大。”他说。
  云昭知道他在没话找话,点点头,“嗯。”
  他单手扶着窗榻上的矮案,略略倾身凑近,挑眉看她:“傩舞一整夜都不会停。”
  云昭承受得十分吃力,为了面子,又偏要强行忍耐着不露出异色,其实早已开始神智昏昏。
  她用力点头:“哦。”
  “都成了落汤鸡。”他恶劣地勾起唇角,“很冷的,一定会生病。”
  云昭恍恍惚惚:“那也没办法啊,不然回去多喝热汤?”
  他问:“不心疼?”
  她反问:“心疼什么?”
  他又凑近了些,俯身偏头,盯她眼底。
  殿中烛火煌煌。
  大红华服映衬下,他这张脸真是好看到一塌糊涂。
  就是太正经。
  他盯了一会儿,忽地一笑。
  “在我面前,不要口是心非哦。”他认认真真道,“对我说谎,真的会死。”
  云昭觉得自己已经要死了。
  她呼吸异常困难。
  她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上正在不断地溢出香甜稠密的味道。
  凑这么近,真怕他闻见。
  *
  电闪雷鸣,可怕的暴雨一浪一浪扑打在身上。
  傩舞者身上已经找不出半丝干爽的布料了,就连雨水最难打到的腿内侧也能拧出大把的水。
  每一次踢踏落脚,都会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面具上的涂妆早已荡然无存,粉墨水彩顺着下颌角流下,染花了胸前衣襟,又被暴雨清洗得干干净净。
  偶尔电光照亮一副副惨白的鬼面,以及一双双苍白起水皱的手。
  群魔乱舞,如堕幽冥。
  一开始舞者还被暴雨淋得有点蔫巴。
  却见领舞者愈舞愈烈,整道身影焕发着令人心惊的神采,他疾疾从一边舞掠到另一边,每一记擂鼓,都将地面的积水整整齐齐震起三尺有余!
  在他的带动下,傩舞一幕比一幕更加阴森劲道。
  暴雨与激鼓之中,淌过嘴角的雨水咸涩。
  忽一霎,桶般粗细的惊雷劈进了太上寝宫。
  华光大炽,所有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有领舞者强行睁大双眼。
  极其短暂的一瞬电闪,将两道交叠的身影投上了明玉琉璃窗。
  模糊不清,却能看出女子侧颜动人至极。
  而在她上方,太上那阴神正如鬼魅一般,衣襟散敞,动作间竟有残影,正凶狠将她拆吃入腹。
  只那么一霎,竟是冲撞了十下不止。
  “啪!”
  水花溅起足有一人高。
  晏南天身形凝固,周身杀意蓦然爆发。
  白汽蒸腾,湿透的衣裳竟是瞬间被怒火烧干。
  他反手拔剑,一掠而上!
  敬忠公公的沉吼声如影随行:“殿——下!”
  大神官急急来挡。
  却见他脸上的傩面具一寸一寸炸裂。
  四分五裂的惨白面具下,晏南天眼珠通红,神色森然。
  一身戾气竟能将人双目刺痛。
  大神官袖袍微振,冷喝一声:“止步!”
  晏南天一字一顿:“你想找死吗?”
  “殿下。”大神官好言相劝,“您身上可是背负着江山社稷,不可乱来!”
  晏南天惨笑出声:“我不要了行不行!”
  他一度以为自己最能隐忍。
  然而亲见那一幕,方知什么叫做忍无可忍。
  他要把她夺回怀里来,必须把她夺回怀里来。
  他撞开大神官,眉眼冷凝,踏上殿阶。
  敬忠公公到了身后,却不拉他,也不阻他,只一步一步跟随他往上走。
  “殿下,”敬忠道,“不知殿下是否记得秽人的事故。”
  晏南天动了下僵直的眼珠。
  “有秽人,意欲冒犯神祇。”暴雨中,敬忠的声音冷冷冰冰,“秽人借焚香之机,陡然逼近神祇身侧。”
  晏南天继续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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