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姜白榆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主动流泪的权利,作为兄长,如果时时流露出脆弱的模样,是没法护着年幼的弟弟一直向前走的。
  所以最先被岁月磨平的,其实是姜白榆的泪水。
  实在睡不着,姜白榆索性起身外出行走。而在绕着院外散步的第二圈,他看见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同样崎岖而狭窄的小道,同样星光漫天的夜,同样绵延流畅的风,而在路的尽头,站着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全然相同的身影。
  “宋纪。”姜白榆张了张口,甚至不确定自己有发出声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藏在夜色里的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过了两秒,姜白榆听见他说,“巧合。”
  姜白榆不想理他,于是迈开步伐闷头向前走,然而在越过那道高大的身影时,不出所料地被人拦住。
  “还没听人说话,怎么就跑了?”
  响在耳畔的声音低沉温柔,在夜里显得格外悠远。
  “原本我想着,有一些痛苦,你或许更喜欢独自承担,毕竟我们阿榆是独立惯了的孩子。”
  宋纪抬手蹭过姜白榆的眼下,“但我还是不喜欢看见你难过的样子,原谅我,宝贝。”
  “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儿?”
  姜白榆推开他的手腕,反问,“明明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宋纪有片刻的沉默,随后他再次出声时,却说了个有些似是而非的回答——
  “如果想用来挽回你,这或许是一张很好的牌。”
  “但是阿榆,你把我变得不像我。”
  “我做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有遗憾——很多时候,你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就注定会失去一些什么。”
  “但我要所有最好的都属于你,我希望你的人生没有遗憾。”
  “我做这些,只是希望至少在你将来回想起来的时候,不会责怪自己。”
  “你说你要向前走,那就好好地向前走。”
  无忧无虑地、无所顾忌地。
  姜白榆听懂了。
  “你……”姜白榆张了张口,却莫名没能说出话来。
  紧接着,他感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而干燥的指腹在他眼下轻轻擦拭,带起一点沁了水的酸意。
  “乖,哭吧。”
  ——这是这个晚上,他听见宋纪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于是那些一直蓄在心底没能落下的泪水,此刻如同决堤的河流般倾然滑下。
  不管别人怎么安慰,姜白榆都很难不去感到后悔。
  他后悔自己没能给予柳如茵太多关心,后悔自己不够敏锐、没能在平日里的通话中察觉,又后悔自己在三年的时间里为什么没能抽出时间回一趟南江。
  在眼前逐渐模糊的场景中,姜白榆一面回想起柳如茵带给他的温暖,一面又觉得自己冷漠得可怕,这两种情绪裹挟着他,把他杂糅成混乱的一团,再扔进痛苦的绞肉机里,直到榨尽他的最后一滴泪水。
  直到最后,所有的情绪被宣泄干净,思绪也混成了一滩浆糊。
  姜白榆哭累了,也困到了极致,当一个熟悉而温暖的、裹挟着沉木香的怀抱稳稳当当地接住他的时候,那仅剩的最后一丝清明又让他想到——
  宋纪,真的是一个太狡猾、太狡猾的人。
  第35章
  沉蕴的木质香带给了姜白榆一个久违的、安稳且温柔的梦。
  但当姜白榆再次睁眼的时候, 那道气息的主人早已不在他的身侧。
  前一晚宋纪说的那些话,连带着那个过分熟悉的拥抱都好像是仅存在于梦中的错觉,只有酸胀的眼皮还在提醒着姜白榆, 那晚的一切都并非梦境。
  ——他真的像个小孩儿一样在那个人的面前大哭了一场。
  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 姜白榆收回思绪,起身打开窗帘。
  窗外传来的阳光的温度表示表明眼下已经不是清晨, 姜白榆抬手拿过一旁书桌上的手机,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
  按照往日的习惯,这个点姜澍也该起了才对。
  姜白榆皱了皱眉, 推开房门以后才发觉今天家里格外安静, 姜澍并没有待在客厅, 他卧室的房门倒是阖上的。
  姜白榆原本以为姜澍是这几天累到了,所以现在还在休息,因此才没有来喊他,但当他洗漱完后轻声推开对方的房门,却发现门内的场景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房间内, 一大一小的身影背对着他, 并排坐在姜澍那张并不算宽敞的书桌旁,从姜白榆的视角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是光看背影都能想象到姜澍此刻应当格外苦恼。
  “这题还需要我继续提示吗?”
  书桌上平摊着一本练习册, 宋纪搭在书页上的那只手食指轻轻点了点, 即使男人的语调已经放得足够低, 但对方长期浸透在骨子里的上位者身份, 还是在无形之中让倾听者生出些压迫感。
  “嗯……”
  姜澍犹豫地拖长了语调,笔头抵在下巴上划拉了两下, 然后落笔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算式,最后又一脸纠结地收回手, 扭头瞥了一旁的男人,悄声道:“可以给一点点吗?”
  宋纪轻轻挑了挑眉,接过他手中的笔在草稿纸上边说边罗列出几个公式,姜澍听着,偶尔提出一些疑问。房子的隔音不算太好,因此他们交谈时的声音也压得很低,似乎是在担心吵醒什么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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