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只是说出来时,那些残存的委屈仍旧存在,内心平静眼泪却下来了。
在两个人解除婚约之后,她第一次正视面前的男人,“你知道她喜欢吃桂花糕,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梁景明一下子愣住,做不出任何表情。
她从他的表情当中但已然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伸手拿帕子将自己的眼泪擦掉,“回去吧,和楚清清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了。”
说着她就直接放下了车帘,留下梁景明一个人站在原地失魂落魄。
虞念清到底喜欢吃什么呢?他疯狂回忆,却找不到一点有关的记忆。他问自己的小厮,小厮小心翼翼反问,“爷,您是不是问错了,问的应该是楚姑娘吧。”
“是虞姑娘。”梁景明声音涩然。
小厮恭声应着:“应该是姑娘家们都喜欢的甜食?不过每年从庄子上送来笋子,虞姑娘都有送一份来给您。”
梁景明最喜欢吃冬笋,知道的人不多,虞念清却没有忘过。
梁景明伸手捂着自己心脏的地方,突然觉得有些沉闷难受,钝钝疼着。但是不应该啊,他喜欢的人明明是楚清清,为什么他还要为了别人难过?
他一只手搭上自己的眼,颓然地坐倒在椅子里,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
虞念清回去时候,让丫鬟过来搬人参。
这动静不算小的,周氏刚好出来散步,一下子就看见了。她笑着走过来,“这又是什么好东西,我来瞧瞧。”
她动作比较快,身边的丫鬟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拿一个盒子直接打开。等看见里面隐隐有了人形的人参时,眼睛珠子都快要掉了下来,惊讶道:“这种好东西,得要多少银子啊。”
瞧瞧这颜色,这个完整度,都是不好找的。
她眼睛又看向那丫鬟怀中抱起来的盒子,心肝儿都在发颤,“不会这么多都是人参吧。”
“嗯,我娘亲身体不好,舅舅那边写了心嘱托我多买一点的。”虞念清点点头,看了一眼周氏紧握住盒子的手,“正巧这么多用不完,听说三叔最近也劳累,你不如就将这个拿回去,让大夫开一个调养的方子,给三叔补补身体。”
“那多不好意思,这些可都是你花真金白银买来的。”周氏的脸顿时就笑成了一朵花,立马就将盒子盖上交给身边的丫鬟,才说:“你三叔一直念叨你,说你这段时间辛苦了,让我多照顾照顾你。你后面若是有什么用得到婶婶的地方,你只管开口。”
“说来,我还真有一件事情要找婶婶帮忙。”虞念清抿唇笑。
周氏的笑容一下子就僵硬了,怪不得她之前觉得这个人参有点咬手。但是到手的东西要是让她退回去却是不可能的,她也只能不情不愿地问:“什么忙?”
“就是您也知道,我母亲下面有不少产业。现在她病了,我要照顾她,有些账目实在没有精力核对。”
周氏不愿意核对账目,这就是一个麻烦的活,可紧接着就听见小姑娘说:“若是您愿意的话,核对的账目上分出两成的利润给您成吗?”
周氏的精神一下子就起来了,立即喜笑颜开说:“既然你忙不过来,我这个做婶子哪里能不帮忙。你且放心,我算账是一把好手,账目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虞念清抿唇笑:“所以侄女才找您帮忙。”
她特意站在原地和周氏聊了一会儿。
这里靠近垂花门,人来人往,用不了多久两个人的对话就全都传了出去。
盈月不理解,回去之后替姑娘将披风解下,一边说:“三夫人平日就喜欢往自己怀里面揽钱,你将账目交给她打理,不就是等同于将油罐子直接交给老鼠。”
“哪有你这样比喻的,若是让别人听见了像是什么话。”
“奴婢就是说给你听听罢了。”盈月端来盛满热水的铜盆,直接放在小几上,“再说了夫人现在虽然身体不好不大能管事,但是手下也有几个好用的人,哪里需要将账目交给别人。”
如果是可以的话,虞念清也不想吃这个亏。但是现在虞家,四婶一向胆小怕招惹事情,她娘亲在病中不能操心。若是王氏和老夫人铁了心要对她做出什么,光是一个“孝”道压下来,她都极为难受,总是要有一个人帮衬一把。
这不过是用些闲钱,让周氏不得不和她站在一边罢了。再者说侯夫人王氏原本就是喜欢多疑的人,也惦记着二房的东西。现在周氏先得了好处,她便会对周氏产生怀疑。那么日后就算周氏日后想反水,王氏也不可能全然信任她,算是彻底杜绝了两个人走在一起的可能。
至于事情会不会越演越烈,闹到最后家宅不宁,她则是一点儿都不关心。
她怕盈月说漏嘴了,也没敢多提及,只让盈月过来帮忙卸了身上的装饰。她伸手将墨玉佩递过去,盈月没有防备。
两个人的手岔开了一点距离,玉佩便直接砸落在地上,发出“铮”的一声响,然后四分五裂飞溅开来。
而在碎片当中,静静躺着一张白纸。
第17章
这样突然的变故倒是闹得虞念清有些措手不及。
她将那张纸捡起,简单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居然没有一个字。而且这种纸张很奇怪,不像是府衙里书写公文的纸张,倒是有些像是从私人作坊里生产出又被积压了很久,上面有些泛黄。
盈月都被吓得呆住了,“姑娘……”
“没事,你先下去。”她表情严肃慎重,“出去之后,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莫要此事同别人提及,任何人都不要。”
盈月猜到此事干系重大,慎重点了点之后,就直接出去将屋子留给自家姑娘。
等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虞念清才用手帕将玉佩的碎片包起来,放在烛台下面仔细察看。这块墨玉佩不止经过一个人的手,每个人包括她都仔细看过,没有看出玉佩有任何的裂纹。
她父亲应当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方法才将这块纸夹了进去,只是这张纸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值得这么费劲心思隐藏起来?
她小心翼翼捏着纸张的边缘,放在烛火下面察看,很难看出一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将这块还没有巴掌大的纸张夹进一本书当中。
突然多了一条线索,她心绪复杂,极难入睡。等第二日醒来没有多久,便主动去如意坊找梁知舟。
梁知舟得到消息之后应当是特意赶回来的,身上还有一种檀香味,应当是在佛寺之类的地方过了一夜。他看见女子已经在等着,目光顿了顿,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昨晚我不小心摔碎了玉佩。”在寻找她父亲下落这件事情,她和梁知舟的立场是一致的,这时候就没有隐瞒,“那天我不小心摔碎了玉佩,结果发现中间夹着一片白纸。”
她从桌子上的书中将白纸取了出来,递过去,“我觉得我父亲用这种隐蔽的法子将这张纸藏起来,上面应该有极为重要的线索。但是我已经仔细看过了,看不出什么,所以想要过来问问你。”
梁知舟将纸张接了过来。他先是摸了摸纸张的厚度,见没有任何异常之后,才将纸张对着窗户那边借助光亮看了看。
他眉心微微蹙起,像是都在思考着什么,而后让外面守着的董管事拿来女子用的眉粉和一支干净的毛笔。
东西很快就被送过来,他手执起毛笔沾取眉粉之后,直接对着纸张涂上去。
虞念清看见他的动作之后,不由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观看。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变化,等到眉粉被用的次数越来越多,纸张上就出现了一枚铜钱的式样。其实说是铜钱也不完全是,只是样子和大小有点像,都是外圆内方。不过照理说,铜钱的两面都有花纹,如果将样子都拓下来,纸张上也应该有同样的花纹才是。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凑近一点,看看是不是因为花纹比较浅,她没有看清楚。
这么突然靠近,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进。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放在了白纸之上,自然就没注意到一缕垂落的头发拂过男人的耳边落在男人的肩膀上。
现在已经进入了春天,春衫都不厚重,梁知舟能够清楚地闻到她身上特有的浅淡香气,一瞬间执着笔杆的手就攥紧。
他略略偏过头,看见女子泛着精致的下颌,再往旁边就是纤细莹白的脖颈。
她今日出门时戴了耳坠,耳坠下端的浅粉色芙蓉花式样的珠子就停在那片莹白之上一晃一晃,在阳光之下晃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将那珠子拨开,然后再好好看个真切。
他装作若无其事收回自己的视线,拿着纸张的手指因用力泛着白色。
虞念清倒是没有注意,确定没有从上面看到花纹之后,连忙让人拿来一枚铜钱,对着上面的印记比划了一下,结果印记要比铜钱稍微小一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能是其他东西?
梁知舟稍微往后靠了靠,端起桌子上已经快要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躁意,才开口,“说不定就是铜钱。”
她心里觉得也像是,可越发疑惑起来。之前因为上下疏通关系,她对幽州也有些了解,知道幽州本地穷苦,幽州官员最大的政绩都是靠着境内的一座银矿。
幽州的银矿十有八九有问题,可这和铜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父亲会传出一张有铜钱印记的纸张?
她感觉有层层轻纱笼罩在自己面前,她费力想要看清前方的道路,可揭开一层轻纱之后,还有无数的轻纱等着她。
这种感觉十分糟糕。
梁知舟倒是开了口,“我可能要去幽州一趟,不管这到底是什么,到时候总会明白的。”
这句话吸引了虞念清的注意。
梁知舟虽然现在是天子近臣,但实际上官位并不是很高,现在这时候外放的名额也都确定好了,他是怎么能去幽州?
也许是她面上的表情过于明显,男人倒是开了口,“皇上一心向往道教,想要修建天下第一观,想要日后能常常过去与仙人倾诉心事。奈何佛教盛行,京城中已经没有适合修建道观的地方,就准备在幽州修建一座道观,我去监工。”
皇上若是真想要修建道观,只怕花费甚多,工部尚书竟然没有直接撞死在金銮殿前?
“事在人为。”梁知舟放下茶盏,从容不迫,似乎这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件小事。
这时候的梁知舟,看着十分危险,可偏偏又掌握着无上的权力,似乎随时都能轻易摧毁任何东西。
她不由心神一凛,生出几分惧怕来。
回去的时候还是梁知舟送她的。如意坊二楼和三楼之间有一道极窄的楼梯,他走在了最前面,像是想起了什么提起,“梁景明昨日回去之后,竟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发了疯,让自己的小厮到处打听,问你都有什么喜好。然后好像是开始准备什么东西,瞧着像是要送给你的样子。”
他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一只手搭在栏杆上。
屋顶开了天窗,外面的光亮直射下来,光与尘埃浮动。
他就站在光与尘埃之下,笑了出来,一双凤眼充斥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审视着问:“要是他忽然反应过来,你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人,想要继续和你在一起,你会同意吗?”
她的心口开始莫名沉闷,莫名就开始难过。那种情绪十分突然,逼得她几欲落泪,连眼眶都不自觉红了起来。
而在别人的眼里,她这样的举动无疑就是一种对梁景明的恋恋不舍。
他的眸光慢慢沉了下去,眸子深黑,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没了,“若是你还喜欢他,我们的约定现在作废,怎么样?”
虞念清还没有理清楚那种莫名的情绪到底是来自什么,听见梁知舟的话之后,下意识看了过去。
男人身后是一条狭窄陡峭的长阶,他就站在离她不到几步远的地方,身量清俊挺拔,却不知道为何紧紧绷着,倒是有种从底下爬上来的错觉。
她长舒了一口气,最后说:“不会的,我现在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日后也不会有。”
男人似乎不太相信,看过来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她想了想之后,朝着下面走了几个台阶,就刚好站在男人的上一级台阶之上极为认真说:“就这么不相信我?我说过要和你成亲,自然不会说假的。”
一双眸子湿亮,像是有盈盈水光,他从中能够看见到他自己。
胸腔中似乎有什么破土而出,他低下头,凑近小姑娘眉心的位置。
她是有些发懵的,也就忘记了躲开,眼睁睁看着男人停顿了一会之后,温热的吻触就落在她的额上。
那是一种极为奇怪的感觉,亲着的那一块地方像是直接着了火,然后热度蔓延到全身,甚至是紧张。但是并不反感,仿佛原本就该是这样。
他的吻一触即分,而后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次我们说好要成亲的,所以不能反悔。”
昨天梁景明拦下她的马车时,他就站在三楼的窗户边,看着两个人说话,看着梁景明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而后像疯了一般打听她的消息。
他对任何事都有足够的把握,可唯独在那时候乱了心绪,怕她再次回头。
虞念清还没有明白他话里面的这次是什么意思,整个人便陷入到一个男人的怀抱中,耳边是男人有些危险的声音。
“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