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谢川淼惊呆了,什么叫如何啊,这诗完全写出了一个隐士高人的豁达不拘,用来带货简直神了,尤其是。
  “不是我写的,是在古书看到的,”萧君泽随口解释,“真的。”
  “足够了,”谢川淼深吸了一口气,“有此诗才,想要出名,足够了。”
  萧君泽惊讶道:“一首就够了?”
  谢川淼心中一动,谨慎道:“虽少,也能用,但若多些,自然更好。”
  萧君泽便给了两首还记得的诗词,其中诗只记得两首,词一首,不过那词是东坡居士的“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虽然不是他最有名的,也是茶道词中顶峰了。
  谢川淼哪听过这样的顶峰,虽然觉得平仄韵律有些欠缺,但其中的才华实在是比这江水还要绵延,一时间人都痴了,反复揣摩,最后却是听哭了:“休对故人思故国……泽儿啊,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不是,这词明明积极向上,你怎么就乱联想呢?
  萧君泽在心中暗暗对东坡居士念了几句抱歉,反正您的明月几时有、大江东去我不碰,稍微用您不怎么出名的一首也只是工作需要。
  谢川淼何等震惊不提。
  萧君泽又带他去巡视了其它几处茶园。
  雍州水患丛生,耕地大多聚集在安陆县以北,如果是种粟米、小麦,被水一冲,便算完蛋,而若是茶树,偶尔被水淹过,虽会受损,却还是能活着。
  所以,许琛先前以私盐和布帛购入茶叶后,雍州的许多乡豪,便主动将一些不方便耕作的土地和山坡,用来种下茶园——因为许琛已经给下次年的定金了。
  看到规模加起来怕是有数百顷的茶园,谢川淼深感自己时间紧任务重。
  但还是保证,等君泽回到南朝之日,倒将这些诗的署名归还澄清于他。
  萧君泽表示大可不必。
  他建立茶园,是为了对抗南朝那远胜过北朝的庄园经济——北朝有三长制,均田制,土地兼并不严重,南朝就不一样了,江南盘踞了三百年的世族门阀,已经是一个个独立的经济王国,比如陈郡谢氏虽然已经衰落,却依然有家资巨万,东吴会稽郡的田园十余所,果园五处,还有数十座山头的竹林菜圃,家中织工、铁匠、牛羊、木工等奴仆数百,自给自足。
  有些强悍的世族,甚至可以自己铸钱,这样的经济,他的铁器和布帛根本打不进去。
  但是茶可以。
  相比草原上的斛律氏这些穷人,只能出人口和牛马,南边的世族则可以出矿石、丝绸、麻帛、金银等物。
  他们,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萧君泽想要以雍州做产业园,就不能放过南朝的巨大市场。
  说说笑笑之间,已经到了鱼梁洲江边的一处观景小亭。
  亭下不远处,有一页小舟,而小舟之上,一名中年文士披着蓑衣,眉头微皱,于江边独钓。
  冷风萧瑟,他斗笠下的脸颊有些青白,却依然不损那矜贵优雅中,又带着几分英武的气度。
  “萧居士,好久不见。”萧君泽微笑上前,打了个招呼。
  萧衍缓缓转头,眉目中带着惆怅与复杂,缓缓起身,苦笑道:“殿下就带着两名侍从,不怕末将将你抓去邀功么?”
  “那你也大可试试,”萧君泽当然不会怕这点威胁,打趣道,“居士眼下青黑,想是这几日睡得并不安稳。”
  萧衍叹息一声:“败军之将,自然惶恐,如今大军围城,还要殿下手下留情才是。”
  这一两月,他可谓是连战连败,全军上下,对于萧君泽做出攻城利器,都极为头痛。
  “过几日,有新军械攻城时,你便去守南门,”萧君泽也不继续寒暄,道,“我会劝说元宏,让他不去追击。”
  萧衍神色复杂:“殿下,你身为武帝嫡脉,如今却身事敌国,难道是想借北魏入朝么?”
  “当然不是,只是要自己招些人手罢了,”萧君泽凝视着这位运气好到逆天的人物,“否则,凭我两手空空,将军会助我复登大位么?”
  萧衍神色一震:“果然,殿下心有大志。”
  这些日子,他也打听过这位殿下在北魏的消息——他实在是太过出众,以至于连南朝都知晓,元宏身边有一位年轻谋士,一篇“气候论”惊世骇俗,更是能建运河而不扰民,借盐铁之力增益其民,是天下罕见的大才。
  “也算是吧,”萧君泽笑道,“过些时日,我当上任北雍州刺史,到时,君任南雍州刺史,还要多多照顾才是。”
  “你怎知我会就任雍州?”萧衍沉声问。
  “若失了襄阳,萧鸾必然要在前线安插心腹,否则,如何心安?”萧君泽淡定道,“怎么,将军不愿?”
  萧衍摇头:“末将毕竟深受陛下大恩……”
  “七个月。”萧君泽淡定道。
  萧衍抬头看他,目露疑惑。
  “七个月,萧鸾中毒了,还能再活七个月。”萧君泽淡定道。
  其实没中毒,但没关系,萧鸾已经病了,还能活七个月,他总不能说自己知道未来。
  萧衍神色大变:“你说什么?”
  萧君泽只是微微一笑,走到这位将军面前,为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轻声道:“那位太子,可不似人君啊,将军~”
  萧宝卷昏庸,那可是在南北朝这变态迭出的皇帝里,也是能排前五的。
  说完,他转身离去。
  萧衍看着少年离开的背景,静立风中,许久不语。
  第93章 按计划行事
  萧衍告别那位殿下后,心情沉重,自上小舟,在这冬季的芦苇丛中等到天色渐暗,才与自家出来打探消息的士卒一起,趁夜去到城墙下,由吊篮回到襄阳城内。
  城中一片寂静,只有零星灯光。
  城墙上士卒严阵以待,手持火把,随时巡逻,以防魏军夜袭。
  萧衍没有回营,而是顺着长长的城墙,走到东北一角,凝视着东边那魏军漫山遍野的营帐。
  分别时,少年的最后一句话语,言犹在耳,让他心寒。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出那少年远在遥远北国,又是如何能给南朝之君服下毒药,更能准确地说出最多七月,他便要过世这话!
  理智上,他觉得这是谎言,可一想到那少年的厉害,他便又拿不准了。
  要知道,当那少年身边还没有一名兵卒时,就已经随意弄死了身边典签,更是从千军之中,将他擒拿,谈笑间又将他放过,后来更是将北朝君主,也一并欺瞒。
  那位殿下甚至对他没有丝毫遮掩,大大方方地命人来寻他,颐指气使地要他帮着寻找茶叶,还要他帮忙联系陈郡谢氏……
  偏偏萧衍还真不能将此事告诉萧鸾,那位皇帝行事心狠手辣,从来都是有错杀无放过,这些年来,这三年多来,对朝中势力各种猜忌,高帝、武帝的子嗣已经快被他杀光。
  萧衍将此事报上去,恐怕得不到嘉奖,反而要被怀疑早早与临海王勾结,意图颠覆朝廷。
  更让他心凉的,是那句“太子不似人君”。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太子萧宝卷,性愽狠戾,无才无德,一但继位,天下必乱。
  “唉,若是以往,我还能坐山观虎,徐徐图之……”萧衍有些扼腕。
  他自幼便是神童,通读四书,对儒道释皆有钻研,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
  可如今却发现,那位临海王殿下,才是真正的神佛转世,能洞悉天地奥秘,对世事若观烛火,玩弄天下,让他与这样的人物做对,他还真担心某一日如萧鸾那般,不知死期将至。
  好在,由目前看来,那位殿下,对他还是拉拢之态,安全无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是……
  “如今襄阳防备甚严,又是雄城,他要如何破之?”萧衍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那投石炮已经被他们想法克制了,襄阳城高池深,四面环水,护城河便有百丈之宽,一时半会,也休想填平。
  这样的城池,怎么可能几日之间便被攻破?
  “如若真如他所言……”萧衍心中做下决定,“还需要早早备好轻舟,逃出襄阳才是。”
  ……
  北魏军营中,目前也有一点小小的争执。
  那就是要不要继续攻打襄阳。
  因为东南边又有大将陈显达、裴叔业二人,带兵来救援襄阳,前者带四万大军将至,后者则开始攻打淮河之北的城池,先前大胜的镇南将军王肃,有些疲于应付。
  襄阳毕竟是在大河之南,补给困难,两年前他们在淮河南岸的钟离城就是因为南北通行不畅,被南朝大军困住,损失不小。
  而且这次毕竟已经拿下樊城,汉水之北郡县皆落入魏朝之手,算是大胜。
  但这些其实都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元宏生性仁慈,不准士卒掠劫南朝的城池,甚至不许入乡里抓捕奴隶,只是用国库钱财做为补偿。
  虽然免不了有士卒私下抢掠,但那毕竟是小打小闹,抢不了多少钱,加上如今国库已经空了大半,元宏虽然砍了宗室后宫的俸禄,但也不太给得出钱了。
  如此一来,士气便难免得下降,很多低阶士卒,在这冰寒天气里,就不是很想打了。
  元宏却是非常、非常、非常的想要襄阳城。
  因为他知道,一旦拿下襄阳,将来南下,便可以顺着汉水一路进入长江,大军旬日便可直奔建邺。
  一但拿下,那直的是一统天下有望了!
  于是,在知道这些困难后,元宏便带着自家司徒,又来到了萧君泽处串门。
  ……
  “他怎么又来了?”
  元宏来时,萧君泽在樊城的宅子里和自家舅舅说起南朝如今各地宗室、武帝的心腹将领在什么位置。
  他思维敏捷,又知晓后来的历史,正在教授舅舅回到南朝后,如何用茶道结交权贵,以及哪些权贵将来必然有好发展,需要多多结交。
  谢川淼听着殿下指点江山,激昂文字,听得热血澎湃,恨不得立刻回到南朝,按君泽办法,先从族兄谢朓入手,以他的诗才带火茶道,再借着谢朓的诗会,拿出几首上佳诗书文章,把谢家在文坛上的名字再加一个。
  接着利用谢家姻亲王敬则将军人脉,开始贩卖茶叶到东吴繁华之地,再联络崔景慧等部将,等着皇帝归天,然后在太子想要乱杀功臣时,拥兵自重,等到适当时间,起兵拨乱反正,将自家殿下推上皇帝之位!
  到时候,他就是新帝的从龙之臣,位置怎么也该有个尚书,谢家这近百年的沉沦,也终于将在他手里发扬光大……
  光是想想,这位美人便眼眶发红,仿佛时间进度已经拉到他死后见列祖列宗时,被各种夸赞,看到姐姐后,斗志昂扬地邀功……
  萧君泽也把饼画的点到即止,剩下的剧情全给舅舅自己脑补。
  不过他的饼那可都货真价实,只是暂时够不到而已,没看舅舅已经全方位代入了么?
  就在一边的青蚨叹息又骗了一个时,在外守着的斛律明月匆忙来报,说是陛下来了。
  萧君泽顿时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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