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四十九剑_分卷阅读_137
谁知斜里伸过来一只手,半道就把孟七七的爪子给抓了回去。孟七七正在兴头上呢,忽然被人搅了,登时蹙眉。
他回头, 便见陈伯衍低眸望着他, 道:“小师叔, 歇一会儿吧。”
孟七七挑眉:“我又不累。”
陈伯衍却抓着他的手没有要放的意思,他的体温偏冷,剑体觉醒之后更是带上了一丝寒意,可孟七七的掌心却很热,愈是久握,陈伯衍就愈不想放开了。
“让沈兄自行琢磨吧, 我们都不通音律,恐怕帮不上什么忙。”陈伯衍解释道。
“是吗?”孟七七觉出一点不对劲来,余光瞥着两人交握的手,却故意忽略了此处,抬眸看着陈伯衍道:“我记得你以前会吹树笛。”
陈伯衍:“……忘了。”
闻言,孟七七缓缓勾起嘴角,眉眼含笑地盯着陈伯衍,道:“大师侄记性可真不好,那下次我想听了怎么办?”
“师侄可以再学。”陈伯衍面色不改。
这时,沈青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孟七七疑惑看去,不期然间撞见一双懵懂的充满好奇的双眼。
小童提着菜篮子站在亭外,眨巴眨巴眼睛盯着孟七七和陈伯衍握着的手。
孟七七忽然想起小玉儿,他开始怀念那个乖巧可人的小徒弟了。于是他拍拍陈伯衍的手背,训斥道:“都几岁的人了,松手。”
陈伯衍不知道他的语气为何又忽然冷了下来,小师叔的心思深如海,芳君猜不透啊。
那厢沈青崖忍着笑,指尖轻快地弹了一曲凤求凰。
天光云影,在静谧的竹林小楼前悠悠掠过,时间在三人的笑闹中过得尤其得快。不过片刻光景,红日便已西斜。
赵海平从竹楼后面自己开垦的菜地里摘了许多菜,又取了些腊肉,做了几道小菜。他原是想出门去买些肉回来的,不过此地太偏,这一来一回怕是来不及,便从地窖里拿了几坛上好的酒招待贵客。
三大坛拍了泥封的酒依次排开放在桌上,赵海平满腔热情地拍着孟七七的肩,道:“好贤侄,你小师叔最喜欢喝酒了,往常我们聚在一起,那都是要不醉不休的。今日你我初次相见,怎么着也得干个三大坛,怎么样?”
孟七七:“……赵伯伯,如此美酒,必是珍藏。晚辈喝个半坛便够了。”
“嗳,你可是周四郎的后人,半坛怎够?别跟你赵伯伯见外。”赵海平怎能让贤侄喝得不尽兴呢,否则下次周四郎那酒鬼定要埋汰他了。
说罢,赵海平又招呼陈伯衍与沈青崖落座,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这俩人酒量一看就不好,还是周四郎的后生好。
“来来来,我给你满上。”赵海平亲自给孟七七斟满酒,孟七七哪敢不喝,必须一饮而尽。孟七七本也是个豪爽之人,这一来便更对赵海平胃口了。
二人对饮,不多时,便干了半坛。
赵海平难得如此尽兴地喝酒,脑海中再次忆起周自横,喟叹便随着酒气一同流入风中。酒一喝多,话匣子便也打开了,他又自顾自满上一碗,道:“想当年啊,我要戍卫神京,走不开,你小师叔就尝尝提了酒过来找我。陛下呢,他也爱喝,可他行动更不自由。于是每次四郎来,他就先去宫里找人,大晚上的御剑偷偷把人接出来。你们是不知道,陛下他怕高,四郎还总使坏逗他,每次都被逼得指着四郎的鼻子跳脚骂娘……”
说这些话的时候,赵海平的眼里满是怀念。
孟七七三人都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赵海平鬓角早生的华发,忆起皇先生说他们也是三个人的好巧的感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或许总有一天他们也会到赵海平这个年纪,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感触,可至少他们此时还在一起,惺惺相惜、同生共死。
末了,赵海平猛喝一口酒把叹息都咽回肚子里去,“不说这些了,人老了话就多,可说这些真没什么意思,被四郎听到他该笑我了。”
“赵伯伯正值壮年,可一点儿都不老。今日喝了这酒,上山伏虎都不成问题。”孟七七道。
赵海平爽朗一笑,“那就借你吉言,来,干了!”
酒碗碰撞,又是一口豪情下肚。
赵海平大剌剌地撸起袖子,喝着喝着便原形毕露,一身匪气藏也藏不住。孟七七对他的胃口,他也正好对孟七七的胃口,两人喝起酒来,压根没陈伯衍和沈青崖什么事儿了。
好在孟七七没喝到忘形,忘了问正事:“赵伯伯,元武之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说来话长……”赵海平沉静下来,似是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良久,微风带来一丝凉意,他才望着昏暗的天色,将往事缓缓道出。
元武之争究竟从何而起,坊间说法不一,知道真相的却都讳莫如深。而赵海平当年恰好处在风暴中心,没人比他更了解事情的经过。
“这事儿得从那年科举说起,那时候科举刚过,神京到处都挺热闹的,百花楼里住满了那些个秀才、进士,里头还出了个状元。不过那些考生的文章递到陛下的案上,他却最欣赏其中有个姓罗的秀才,夸他有想法。可问题就出在他这篇文章上,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篇文章的名字就叫做《元武》……”
据赵海平回忆,姓罗的秀才文笔并不如何,可文章表达的意思正中要害。他提出要把天下修士武人皆归拢到皇权之下,并针对这个提议建言献策,可谓大胆之极。
“其中有一条,他甚至提到了四郎。四郎与陛下的关系并不是秘密,这秀才能打听到也不足为奇,他在文章中说——若周自横能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柄利剑,那收拢仙门之事便可成功一半。届时,陛下可增设国师一职,并设立元武监,逐步将这些修士纳入体系之中。”赵海平道。
孟七七惊讶于这样的大胆建言,可是,“这会不会有点太过异想天开?”
“没错,就是异想天开,但陛下对他极为赏识。当时那篇文章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陛下把它压了下来,将三甲授予他人,却暗中把罗秀才召进皇宫。”赵海平沉声道:“我那时已隐约察觉到陛下的野心,恰在此时,四郎进京了。”
罗秀才建议皇帝利用周自横,把他当成自己手中的一柄利剑。可他太不了解周自横,这根本是无法办到的事情。皇帝深知这一点,故而将文章隐瞒下来,并说服赵海平不要泄露此事。
赵海平相信三人多年的情谊,觉得无论如何皇帝都不会真的利用周自横,便答应了下来。可接下去的事情,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周自横进京,是有事要谈。
回忆到此处,赵海平不由眯起了眼,“那天他直接进了皇宫,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可是两人不知道谈了什么,最后竟吵了起来。后来我从中调和,两人的关系才又和缓了下来。可谁知后面又出了玉林台那桩事情。”
玉林台春宴,本是皇家依循惯例宴请新科进士的场合,分为宴乐与狩猎两部分。皇帝为了给周自横赔罪,知道他喜欢这样热闹的宴饮,便把他也一同请了去。
可谁知,坏就坏在这场春宴上。
罗秀才的文章,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普通人只觉得这篇文章大胆,可传入修士耳中,便是滑天下之大稽,是大逆不道。
于是三名修士怒而闯入玉林台,要罗秀才站出来说话。
当时负责戍卫的乃是禁军,赵海平担心周自横与皇帝再吵起来,更是亲自站岗。但他拦得住人,却拦不住声音。
三名修士的怒喊传入周自横耳中,周自横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也不找那姓罗的秀才,直接当着文武高官与一众学子的面质问皇帝。
至此,局面已一发不可收拾。
皇帝毕竟是天子,纵使与周自横感情再好,又怎经得起周自横众目睽睽之下如此质问?当时便冷了脸。
可周自横心中本就有气,又喝了酒,心中又气又悲,只恨自己识人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