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姻姻,为,什么?”乔迟躺在雪地里,睁着眼,缓缓呼尽了最后一口活气。
  “因为……我是人啊。因为我是人,可你只是把我当做工具罢了。”
  乔姻看着地上的乔迟,脸上的神情似笑还哭,“叔父,你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也从来没有爱过我。你催我成婚,催我生子,说是对我好,可我知道,你的心是冷的,你只是把我当做工具罢了!”
  “我不期待任何人的真心,我乔姻也不要真心,我要至高无上的权势,我要生下皇子的儿子,让他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我是他永远的母亲,只有他会永远爱我,不像女儿会出嫁,不像丈夫会纳妾,也不像你……一边给我最好的,一边,却瞧不上我。”
  乔姻顿了顿,想是想要压抑住心中愤懑,可还是哭出了声:“我也不想这样,是你教的!叔父,你把我当做工具,我也就这样对你,开心吗?痛吗?”
  “这么多年,我这么听话,这么想要讨好你,所有人都喜欢姻姻,可是叔父,你为什么连笑都不对我笑一下?我恨你,我好恨你!”
  “谁不爱我乔姻,谁就该杀!你们都是贱人,全都该死,全都该死!全部都该成为我儿的垫脚石!”
  雪地之上,应云渡颤着手擦去怀中人脸上的血痕,看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撕去一片血淋淋的肉,疼得他眼前发黑、胸间窒闷。
  “乔迟……”
  不该是这样,明明不该是这样……
  她此生明明少造了这么多杀业,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难道做好人反倒该横死,做恶人益寿连年,这是什么道理?
  天道,轮回?谁来解释?
  因缘,业报?属实可笑!
  如果这就是她命定的结局,一辈子潜行暗处,被本该成为战友的将士围剿,最后死于至亲手里。那这命,他就要替她彻底改过!
  胸口的莲花铜镜隐隐发烫,顷刻之间,眼前光芒大盛。
  光芒之间,他垂眸看向怀中女子苍白的脸,悲伤的眼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
  要为你,种善因,结善果。
  于诸惑业及魔境,世间道中得解脱……
  第30章 第三十癫
  这一个世界,没有淮阴侯,没有摘星处,没有不知阁,自然也不会有应云渡熟悉的那个乔迟乔知予。
  摘星处与不知阁原本所在的据点,空空如也,盛京淮阴乔氏的家主,另有其人。
  应云渡站在大千世界中央,望着四周人潮汹涌,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将他席卷而去。
  蕉中覆处应无鹿,汉上从来不见花。
  是否一切只是幻中生幻,无论一身戾气的淮阴侯,还是狡黠聪慧的摘星处楼主,都只是他在莲花铜镜中看到的一场幻影?如果说世界只是一场纸上风月,那这亦真亦假风t月中,是否真的曾经有过她?
  他举起双手,缓缓合十,口称陀佛,可诸天神佛并没有给他回答。
  “二皇子殿下,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回宫吧。”王福公公跟在他身侧,劝了又劝。
  “找人呐,不是您这个找法,要画像,要贴榜,还要布下悬赏。回宫,让大家伙帮您找吧,陛下他挂念您已久了。”
  应云渡无处可去,只好随王福回了皇城,做上了从未真正做过的天家子弟。
  这个世界的至尊已经垂垂老矣,言谈之间舐犊之情深深,可当他抬起头,在那张威严莫测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温情,只在那双如鹰隼的眼眸里,看到剑戟森森,看到尔虞我诈,看到一环扣一环的戒备、审视与谋算。
  至尊是天子,不再是他的父亲,在至尊布下的偌大的棋盘中,他也变成了一枚棋。
  他被扶上了储位,成了大奉的太子,天下的储君。
  “……嫡长子应云渡,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立储大典上,曾为了这个位置厮杀不休的三弟和四弟遥遥望着他,眼里的不甘都快要化为实质,但很快,又忍耐着小心翼翼的掩去。
  谁都没想到,至尊竟选了一个根基全无,一心念佛的废物做太子,可仔细一想,又都能揣测到这是为何。他是一个幌子,一个傀儡,一个毫无威胁的儿子,让年迈的至尊可以安心做这天下的主人。
  他站在高台上,垂看百官随着礼官唱词而纷纷稽首,抬眼见远方天穹浩渺无垠。天地间没有一丝风,一只蝴蝶从他面前翩翩而过,让他的视线随着这只蝴蝶而去。
  蝴蝶梦惊,化鹤飞还,荣华等闲一瞬……
  他突然想回家,他想回到瑶光山,想回到空无殿,想在菩提树下一遍又一遍的诵经,一次又一次的扫地。
  可茫茫尘世中,为何就偏偏还有一个乔知予,让他如何也放不下。
  为何还没遇见她?佛说万法皆空,缘起而生,难道她和他之间的缘分就已经算是尽了吗?
  应云渡住进了东宫,每日在东宫和紫宸殿之间往返,摸索着学习处理政务。
  东宫和紫宸殿之间隔着御花园,阳春三月,莺歌燕语,海棠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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