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节
那就要让人看到他的能力,他的聪慧……
正这么想呢,赵含章突然提到他的名字,荀组心漏跳一瞬,还以为他的谋算被赵含章洞悉了,就听到赵含章笑问:“荀少师以为如何?”
荀组不由去看他哥。
荀藩就知道他走神了,垂下眼眸,嘴巴几乎没动,但声音就是细细地钻进荀组耳中,“开春陛下要开始学《尚书》和《礼记》,大将军让你专心教导陛下。”
荀组立即起身正色应下。
坐在上面的赵含章似笑非笑的看了荀藩一眼,勉励了荀组几句,还让小皇帝敬他的两位老师一杯。
小皇帝此时只知道,过完年他又要增加两门课了,虽然伤心难过,但他还是强撑起笑容举起酒杯敬了荀藩荀组一杯。
荀藩一脸复杂的看着小皇帝,显然,他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过了今夜,小皇帝就十一岁了,竟如此的不敏锐。
荀组没听到全部,所以很高兴的仰头将酒喝了。
放下酒杯,赵含章继续做发言,其实就是夸夸夸,夸大家这一年来的成绩和功勋,然后给大家赏赐。
之前宫中那些难变现的财宝都有了去处,再有御膳房里出的年糕等食物,赵含章赏赐给百官,让他们带回去与家人同赏,大家都很与有荣焉,甚是高兴。
吃饭从来就不是宫宴的主题,政事才是,所以赏赐之余,赵含章还会做一些官职调整,或是表露接下来要做的事,直言道:“不知诸君手中可有合适的人选,可与我推荐。”
众人恭敬的应下。
其中荀组对御史大夫之职就很感兴趣,听意思,以后御史台不仅有风闻奏事的权利,还要参与到一些特殊案件中,同时有巡察地方之责。
若他能做御史台的长官,那就可以此为点为皇帝积蓄势力。
而他现在有一个便利之处,除了是太子少师外,他还兼任御史,只不过之前为了皇帝的安全和教育,他从不出外差,而是就在洛阳做些御史的工作。
荀组悄悄和荀藩道:“兄长,推荐一下我。”
荀藩垂下眼眸没说话,荀组有些着急,趁着平义参将上前献剑舞,他凑到荀藩耳边道:“兄长,我若能为御史台首官,那便可以代陛下联络地方官员。”
他觉得他和荀藩是一条心,所以说完理由,自觉他和荀藩已经达成统一意见,不等荀藩回答,立即就拿着酒杯起身去找其他同好,低声说自己的打算,让他们一会儿附和荀藩,即便他们抢不到御史大夫的官职,也要抢到御史中丞。
被他联络的官员一脸的欲言又止,见荀组似乎是认真的,便低声道:“可少师已经不在御史台中任职,您刚刚亲口应下了要专心教导陛下。”
荀组一怔,“什么?”
官员探究的看向荀组,“少师不记得了吗?刚刚大将军说年后陛下要增添《战国策》和《尚书》两门课程,学习为君之道,为了让少师和太傅能够专心教导陛下,大将军让范颖代替您为监察御史。”
范颖曾是赵含章身边的人,但在并州时,她给她天使之责,命她巡视四周,其实就是御史的职责,回来后也主要在御史台办公,与刑部共事。
所以大家都知道她年后要进御史台,只是没想到,会把荀组挤下来而已,毕竟,御史台其实很缺御史,并不用挤。
但赵含章既然这么说了,那荀组就得把手上的工作交给范颖,然后专心教导皇帝去。
荀组心神大震,猛的一下看向荀藩。
他不意外赵含章会调他离开御史台,他想争夺权势,赵含章自然也会想防备他,让他心惊的是荀藩的做法。
他当时走神了没留意,稀里糊涂之下答应了,那荀藩呢?
他可是全程看着的呀。
想到这段时间来荀藩很少参与他们的议事了,荀组便有些不安,他默默地坐了回去。
平义献完剑舞,谢时便笑着出列,为大家献琴。
赵含章看得津津有味,宫里没有养伶人,之前汲渊等人都担心宫宴太简陋,百官和世家贵族们会嫌弃,赵含章便说,“我有百官,谁不是文武双全,琴棋书画四绝?想赏乐赏舞,不如诸君为国敬献,说不得还能在宫宴上收获二三知己呢。”
于是,她就让文武百官们有意者在宫宴上进献才艺。
魏晋名士们还是很喜欢表现自己的,这对他们来说,表现自己,得到人的欣赏和赞誉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是正常操作。
所以报名参加的人还许多,平义舞剑,谢时弹琴,王蕙娘弹了一曲箜篌,范颖和赵云欣一起跳了一个舞蹈,程达现场把上衣剥了,跟另一位将军来了一场摔交。
就连汲渊和明预都被人起哄着现场来首歌,跳个舞。
汲渊和明预对视一眼,正要含笑起身,就见荀组起身走到大殿上躬身道:“今夜欢乐至此,大将军何不乐上加乐,为陛下遴选中宫呢?”
第1102章 人间清醒小皇帝
“哦?”赵含章笑问,“荀少师心中是有人选了吗?”
荀组道:“荆州刺史王四娘秀外慧中,又为王氏女,当为中宫之位。”
又道:“听闻北宫将军有一女,也有贤德之名,大将军若一时不能决策,可召见天下贤德女子来洛阳遴选。”
赵含章笑了一下,扭头问小皇帝,“陛下想娶中宫了吗?”
小皇帝连连摇头,小脸都煞白了。
他读书是读不明白,却有明白的事,立皇后就意味着他要成人了,要亲政了,那也……要死了。
看看汉献帝,看看曹髦,汉献帝虽得善终,但他中间折腾的时候跟着他的人可没少死,自己也是担惊受怕的,他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呢;
小皇帝去看荀藩和荀组,泪眼汪汪,他就只有两个舅舅了,他要是跟汉献帝一样,最先死的一定是他的这两个舅舅。
还有曹髦,想想曹髦的结局,小皇帝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不,他不要立后,他不要做曹髦,要做,也当做曹奂!
小皇帝从注视着他的荀藩和荀组摇头。
荀藩便表示明白了,出列道:“陛下还年幼,册立中宫的事不急,他现在还当以学业为重。”
荀组当即反对,“荀太傅,翻过年陛下就十一,已经不小了,待定亲,行完国礼,又是一二年过去……”
“好了,今夜是除夕,两位还是不要为这等事争吵,好好的乐事变成坏事,”赵含章道:“我知道荀少师的意思,但婚姻大事,不仅要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需要听当事双方的意思,你提的人选都极妙啊,所以这事不仅要为陛下,还要问那些贤德女郎,是否愿意入宫呢?”
荀组:“她们岂敢违抗圣令?”
赵含章:“这就没意思了不是,圣令自是不能违抗,但此时圣令不是还未下吗?我不喜强人所难,陛下也是此意,荀少师却又为何勉强他们呢?”
“中宫为国母,自是要选最贤德之人,她们能有幸入选是天大荣耀,怎会是勉强呢?”
赵含章道:“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荀少师读的书还是太少了,才会有这种以己度人的想法,我看,不仅陛下需要多学习,荀少师也是。”
她道:“年后,荀少师还是多闭门读书,少些建议吧。”
荀组脸色顿时通红,在百官的注目下几欲滴血。
荀藩叹了一口气,接下来的宫宴时间,几乎没人敢明着找荀组喝酒,他好似被人孤立了一般。
王氏坐在赵二郎的上首,默默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顺顺心脏,看到斜对面的弘农公主正注视着她,她立即对她露出笑容。
赵含章将此事揭过,大方的让大家继续献技,继续吃喝聊天。
这几天汲渊和明预都没闲着,找了好多官员说话,说服他们同意了赵含章要改的法案,当然,她那别具一格的婚礼最后还是没记在《礼》上,至于将来民间的礼会有什么更改,那就看朝廷的法规,管理手段是否严苛了。
若是散漫开明的,说不得还真会有人效仿她。
宫宴进行到子时,大家这才带着醉意离去。
小皇帝从荀组提了婚事之后就一直如坐针毡,宫宴一结束他就先退场了,也顾不得赵含章怀疑,他立即让人去请荀藩和荀组。
如果今晚不见,之后七天的时间里他都不会有机会见到俩人了,谁知道荀组会不会误会他的意思,在外面借着他的名义做下什么事?
他也知道,此时见他们必定瞒不住赵含章,但他也不是为了瞒她,反正不论什么时候,这宫里的事都是瞒不住她的。
所以小皇帝只是意思意思让内侍和宫女退下,至于他们会躲在哪里偷窥他就管不着了。
荀藩和荀组急匆匆的去见小皇帝。
小皇帝一看到俩人便落泪,问道:“两位舅舅何故逼杀我?”
荀藩沉默不语,荀组则是心痛问道:“陛下何出此言呢?”
“三舅舅难道不知我立中宫的后果吗?”小皇帝垂泪问道:“现今我和大将军相处得还算融洽,她打理朝政,我只当个读书的皇帝便可,为何要逼立中宫呢?”
“陛下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赵含章需要陛下成全她的名声,不趁此发展势力,一旦她收复世家士族,您再无翻身之地。”
小皇帝怔怔的问道:“三舅舅,我已表露过不想与大将军相争的意思,您这是……还要与她争斗吗?”
荀组一脸正义,压低声音道:“我知道陛下的顾虑,您在宫中身不由己,身旁有窥视之人,不过不要紧,您可以把事情全都推到我们身上,赵含章她早知我们有此算计,但她现在还需要我们和您稳定民心,不会与我们撕破脸皮的。”
小皇帝:……
小皇帝擦干眼泪,干脆不哭了,他认真打量荀组的神色,确认他说的是真的以后忍不住问道:“三舅舅,你觉得我能做好一个皇帝吗?”
荀组一脸正色的道:“陛下聪慧,假以时日必为一代明君。”
小皇帝:“……我已经很努力学习了,我并未藏拙,但我是真的不聪慧,与赵含章相比远远不及,如此你也觉得我能做好一个皇帝?”
荀组严肃的道:“陛下为正统……”
“什么正统不正统的,”小皇帝问荀藩道:“魏国的陈留王是什么时候死的?”
荀藩道:“永宁二年去世的。”
小皇帝就掰着手指头数。
荀藩看到了,默默地道:“八年了。”
小皇帝就放下手道:“看,魏国的末帝才死了八年而已,我虽小,读书也不通,却是没少听父兄们提起先祖之事,这个皇位我们得位不正,因此世家士族皆不认同,晋室做事才处处受到掣肘。”
他真心实意的对荀组道:“三舅舅,我是真心实意的,你或许会觉得我胸无大志,但人贵有自知之明,那些朝政我不是没看过,但不会就是不会。我不想做高贵乡公,只想做陈留王。”
他落泪道:“三舅舅再逼我,我最多也就做个汉献帝之流,汉献帝倒是可以善终,朕想赵大将军喜好名声,肯定不舍得杀我,但对舅舅们就不一样了。”
荀组:……高贵乡公就是前朝那个被司马家当街砍杀的皇帝,陈留王则是魏朝的末帝,一直活得挺好,可以说是寿终正寝。
汉献帝被曹氏篡位,但也是寿终正寝,死后丧礼还办得很宏大呢,就是吧,他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凡是要助力他夺回权势的,全死了。
包括但不限于他的几位老婆,丈人……
荀组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第1103章 这不是好时机
荀组和荀藩走出皇宫时,宫道上已经没人了,兄弟两个默默地走在长长的甬道里,荀组一直沉默,走到一半还是转头看向荀藩,“兄长早已做了选择?否则宫宴上为何不提醒我?”
荀藩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没有慧根,我教授他《大学》,大将军理政时让他在一旁听政,偶尔会问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