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月光哪有不疯的 第37节
“那你总是吧。”
姜真整张脸都埋着,语气倦倦的:“你什么都知道。”
“我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持清说道:“只是活了太久而已。”
持清抚摸她的头发,轻揉着她的后颈:“就像现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难过。”
姜真深吸了一口气,悲哀地发现,在仙界,她除了持清,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没事的,和他说也没关系,反正他不会在意。
“在三个月前。”姜真冷静下来,笑着说道:“我以为只是人心易变。”
“十日前。”姜真伸出手指:“我也只是觉得我错了五成。”
“现在。”姜真闭上眼睛,额头抵在持清的肩窝上,声音颤抖:“我发现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太蠢了。”
她抬起眼,眼珠被水色浸染成晶莹的模样,眼眶里的泪滴在持清心头摇荡,令他无声叹了口气。
姜真一直在忍耐着,想要憋回要流出的眼泪,将眼角染得通红:“尊君,你毁掉唐姝那滴凤凰真血的时候,说过那不是她的东西。所以,那滴血到底是谁的?”
持清搂着她颤抖的身体,一时没有开口。
过了好半天,就在姜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温和地说道:“是封离从你身上取走的。”
持清眼睛半阖,一双浅灰色的眼睛,深不可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果然是知道的。
姜真看着他,鼻尖涌起酸意,无力地耸下身子,顺着他的力道,跪坐在他怀里:“是什么时候?”
持清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缱绻地绕过。
他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颤抖的脸庞,指尖的力度突然重了一些,陷进她柔软的脸颊,让姜真颤得厉害:“我以为你记得。”
他神色未变,姜真却感觉到一股窒息般的压迫,压抑到无法再顺畅地呼吸下去。
他很不悦,姜真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情绪。
他重复了一遍:“我以为你记得。”
持清的语气很淡,阖着眼,像是在回忆什么很遥远的东西,平静无澜:“你与我说,你只想和封离走,这血是你自己给他的。”
他目光柔和又严厉。
“我不知道……”
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持清说过这种话,在这之前她甚至从来就没真正见到过持清。
姜真抬手按在自己的额角,持清说的话像是针砭刺入她的头顶,血液骤然涌上来,疼得她发出支离破碎的喘息。
她咬在舌尖上,疼痛转移,让她清醒过来,她竭力压下心中的某种情绪。
持清紧紧地抱着她,像是锁住了她的,某种无形的牢笼,姜真这时候才发现,比起拥抱,持清更像是缠在她身上一般,让她无法呼吸。
“原来,是不记得了。”
持清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冰冷的呼吸像蛇信一样舔过她耳边,听不出话语中的情绪。
不记得什么,她忘记了什么?
姜真嘴唇瓮动,难受地缩在他怀里,手抓着他的衣襟,手指都在颤抖,脸色苍白得吓人,持清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背,另一只手却仍然紧紧地禁锢着她的身体。
“不是锁。”
持清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像是看不到她眼里的害怕,自顾自地说道:“也不是术法,神魂也是完整的……是那滴血。”
“什么意思?”
姜真看着他的眼睛,突然觉得心口痛了一下。
持清的怀抱像潮水一样裹挟着她,像是某种令人不安的、古怪的,无法理解的深渊。
可她却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怀抱中,得到了片刻喘息。
持清薄唇浅浅地勾起,看不出任何异样:“那滴凤凰真血从你体内被挖出来时,将你的一部分记忆封在了血中。”
可她能失去什么记忆呢?
她脑海中的记忆,明明是再完整不过的。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确定起来,在持清解开她丹田里那把剑意锁前,她也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和方佳伶见过。
“是封离。”姜真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
真血绝对不是她自愿剖给封离的——如果是自愿,他也没必要对她的记忆动手脚。
“嗯。”
持清嘴角的弧度看起来像是笑,瞳孔逆着光,却只剩下异常的冷漠:“还想记起来吗?”
“可是……凤凰真血已经毁了。”
“没关系。”
他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寸寸地靠近她,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距离。
“闭上眼。”
姜真下意识闭上眼,感觉到他冰凉的唇落在她眼上,泛起一丝刺痛感。
“世间万物,从无毁灭之说,只会回归混沌。”
那个一贯温柔空灵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混杂了某些熟悉的感觉,仿佛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听过这个声音。
“感受混沌,你就能‘看见’。”
第38章 变天
离南燕王城十余里的临关, 原本有一座小山村,王城贵人苛刻,里头的村民近些年都相继逃亡, 于是田间荒废下来, 成了一片野地。
如今满目皆空, 唯有萧索,田里干枯的稻梗堆在一起,上面烧了一半,偶尔大风吹过,上面的灰就惊起来跟着打转, 若是不慎吹进了眼睛里,要疼好久。
这条路虽然凋敝, 却是王城往来的必经之路, 残阳照晚, 马车的疾蹄声由远变近, 慢慢大了起来。
行得近了, 马车垂下的壁帘, 被掀起一个角,暖光从缝隙里照进去, 惊鸿一瞥,露出一张漂亮又有些疲惫的脸。
姜真掀开车帘, 张望了片刻四周景象,灰尘和枯黄的干草叶片刮过来,她伸手将帘子拉上, 掖紧了一些。
风吹得车顶猎猎作响, 离京城已经很近了,但天色也暗沉下来, 如果赶不及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今夜可能就要露宿城外。
车厢里响起淡淡的、沙哑的咳嗽声,声音压得很低,却断断续续地,磨着人的耳朵。
姜真转过头来,打量着坐在车厢里,脸色苍白得看不见一点血色的男人。
男人眼睛上蒙着绷带,大半张脸都被遮住,看不大清模样,长发垂落,肩膀峭立,一副病弱的模样。
姜真只好又打开车帘望了一眼,估摸着行车的距离是否能在天黑之前赶到:“若是赶不上进城,我会让他转路去燕郊,那里有大夫。”
男人轻飘飘地说道:“转路去燕郊,怕是要耽误你的事。”
“你的眼睛……”
姜真看到他脸上还带着一层病容,声音放温柔了些:“不能耽误到明日,需要及时医治。”
“无事。”
男人微微一笑,像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就与四周格格不入:“你似乎很着急入城。”
姜真的目光落在他逐渐渗出血迹的绷带上,停留了片刻,短促地“嗯”了一声。
封家大变,她着急回京确认现在的局面,但救都救了,也不能放着这个人不管。
乱世易生妖魔。
入京的路上大多荒凉残破,民不聊生,田间的无人居住的残垣都被魑魅魍魉占领,借此兴风作浪坑害过路的旅人。
姜真在修炼一事上没有天分,只能避开这些地方,以求平静无波地回京。
眼前这看上去病得快要死的男人,是她在路上遇见的。
遇见时,男人面色苍白,长发贴着脸,脸上都是血痕,双眼紧闭,脸上的血正是从眼角流出,伤得很重,看上去随时都要支撑不住倒下来。
一个人在这路上行走又身受重伤,大概率是遇上了妖魔。
他咳得剧烈,看上去久病缠绵,在这荒郊野岭里,身子羸弱得仿佛随时都会化成风。
男人和她去的是一个方向。
姜真思忖片刻,还是捎了他一路,答应带他入京。
她清楚如果放任不管,任何一个普通凡人伤成这样,都会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路上,才搭了一把手,但这并不代表她信任眼前这个人。
姜真找侍卫要来的手铐明晃晃地挂在男人手腕上,和车厢紧紧拷在一起,男人似乎一点不介意她的做法,神态自若地端坐着,苍白羸弱的脸上有几分冷清。
除了实在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姜真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偶尔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侍卫在马车外抽了一鞭子,语气焦急:“可能赶不上城门关闭了,要不……”
侍卫想说,要不和守城的卫兵亮明身份,直接入城。
姜真却马上回绝:“不。”
她是被母亲刻意找理由支出去的,这个时候估计没人希望她回来,她不愿暴露身份大动干戈,引起他人注意。
男子温和开口:“还是等一夜吧。”
“可是你的眼睛。”姜真盯着他脸,觉得有些不好,他这眼睛流血流成这样,早些找大夫,说不定还有救。
“没关系。”男子露出一点笑意:“我本来就看不见。”
他这么说,姜真才稍微放下心来。
姜真虽然没有问他来历,但看他谈吐,不像流民,真是不知道他一个目盲的人,又病成这样,家人怎么会放心他孤身赶路。
因为妖魔邪肆,南燕所有的都城都有固定的门禁和宵禁,天一旦黑下来,家家户户都是不出门的。
如果错过了门禁的时间,就只能自认倒霉,在外等到第二日重新开城门。
好在赶路的人不只他们,都城门外常有驿站供人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