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而《缢鬼》里的主人公,则是用了“教书先生”的身份,以及穆涛“温文尔雅”的脾性。
  傀儡师将每两个人的特征杂糅在一起,写进同一个故事里,再打乱顺序,混淆视听。
  乍一看见单独的故事,没人会觉得故事与死者有关。
  殊不知,故事与死者、死者与死者之间皆有联系,两两交织拼合。
  如同许许多多零散的拼图,只有一块块重组拼接,才能窥见完整画卷。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阎清欢不由皱眉:
  “既然主角确有其人,故事里的其他描写,也都是真的吗?这些人盗取钱财、杀人越货……”
  在傀儡师所写的故事里,三位主人公都犯下的罪行是——
  “这三个人,”阎清欢咽了口唾沫,“都曾劫财。”
  “如果没猜错的话,三名死者曾将一户人家劫杀,再用不义之财经商发家。”
  施黛点头:“真相只有一个,傀儡师是来报那场仇的。”
  至于那些被大肆张贴的志怪故事,与其称为杀人预告,倒不如说,是要把三人的恶行昭告全城。
  傀儡师已成功大半。
  由他写下的故事早就传遍长安城,在百姓眼里,三名死者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这是不仅杀人,还要诛心。
  她一通分析落在耳边,语气虽轻,却极为有力。
  阎清欢听得怔愣,好半晌,才露出激动的叹服之色:“的确是这样!”
  “江公子不是在调查纤草纸的来源吗?”
  施黛细忖,摸了摸下颌:“等确定了地方,去那儿问问二十多年前的悬案,说不定就能确认傀儡师身份。”
  她生得端丽,这会儿凝神思考,双目清如远山,比起多数时候含笑的模样,平添春水般的空明澄碧。
  江白砚与她对视,语气淡淡:“明日能查清。”
  他的两位队友,怎能如此靠谱。
  阎清欢按耐不住心底激动,斗志更满。
  长安城果然遍地是能人!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施黛抿唇压住上扬的弧度,握紧双拳,难掩激动地在袖口里锤了锤。
  终于!说出那句经典台词了!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唯一的知情狐阿狸:…好不容易正经一回,请你不要这么幼稚!
  *
  回到施府已近亥时,膳厅里备了一桌丰盛晚膳。
  孟轲对这桩案子很感兴趣,听完来龙去脉,被施黛的爹来符乐得合不拢嘴:“等你爹从极北之地回长安,一定要让他瞧瞧。”
  想了想又道:“但也不能只靠这符,如果遇上不识字的恶妖怎么办?黛黛,你画符练得怎么样了?”
  施黛以摔伤脑子、记忆混乱为由,揭过了自己画符水平大不如前的事实。
  现在她已想起原主的全部记忆,但画符讲求心神合一,即便记得动作,也难以模仿心境。
  说白了,她来这个世界还不过十天。
  “已经能想起画法。”
  施黛摸摸鼻尖:“但画稍难一些的符时,灵气总会凝滞于某一处,无法贯通。”
  “画符这种事,我和你流霜姐姐都不懂。”
  孟轲眸光微转,一瞬福至心灵:“白砚不是会些吗?你不妨问问他。”
  正慢条斯理用餐的江白砚动作微顿。
  正趴在施黛怀里的阿狸双目圆睁。
  正狼吞虎咽啃着块排骨的施云声亦是一僵。
  施云声皱眉:“画符有什么好的?不如学刀。”
  他被寻回施府后,跟着施敬承学过一段时间的符法,觉得实在无趣,不如刀锋来得爽快。
  警戒心起,阿狸晃了晃耳朵。
  它是真不想让施黛与江白砚再有什么额外牵连。
  孟轲施敬承与江白砚的爹娘关系很好,在这对夫妻眼里,江白砚温文有礼、惊才绝艳,是个讨人喜欢的后辈。
  孟轲说出这个提议,江白砚不会拒绝。
  果然,它听见少年清越含笑的嗓音:“好。”
  阿狸:……
  造孽。
  小狐狸蜷着身子缩了缩,扬起脑袋,看向施黛。
  不出所料,这姑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情。
  施黛当然心情很好。
  她之前说什么来着,有江白砚在身边,就像和年级第一在同一个学习小组,不仅能轻松完成作业,还有免费的功课辅导。
  她决定在江白砚的优点里,加一条“学霸光环”。
  江白砚道:“待用完晚膳,施小姐可去书房写几张符箓,予我一观。”
  喉音方落,施云声已飞快接话:“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
  孟轲笑着摸摸儿子脑袋:“你又不学符。”
  就刚刚,他还满脸不屑说过“学符不如学刀”。
  被一句话噎住,施云声磨了磨后槽牙。
  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让施黛跟着江白砚去书房。
  但莫名就是不爽。
  心中拉扯几息。
  施云声咬咬牙,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也要学。”
  *
  于是三人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宽敞,进屋嗅见檀香袅袅,墨意绵长。
  明窗幽寂,掩映烛光,无数珍奇孤本置于紫檀木书架上,古朴静谧。
  孟轲派人送来不少点心,依次摆放于桌边,玉露团、水晶龙凤糕、桂花甜糕,不一而足,圆润可爱。
  传闻朱砂乃天地纯阳所结,可辟阴邪。将手中紫毫笔沾上殷红颜色,施黛瞧了瞧身旁的江白砚,莫名紧张。
  救命,这种感觉,就像进行随堂小测一样。
  今天追捕刀劳鬼时,江白砚受了些伤。
  万幸风刃造成的都是皮外伤,被阎清欢包扎后并无大碍,只是唇色褪去绯意,显出病态苍白。
  也因此,唇边那颗小痣愈发醒目,随他嘴角轻扬,略微一勾。
  “施小姐。”
  江白砚道:“开始吧。”
  施黛乖乖握笔。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映着烛火光晕,莹莹好似暖釉。起手落笔,一张安神符顺利画成,灵气横生。
  自打来这个世界,施黛每日都会练习符法。
  对于这种常见的安神符,她已能信手拈来,但遇上笔画繁杂的符箓,只有不到五成把握。
  又看了眼江白砚,施黛轻咳一声:“这是简单的。再难一些,就做不到顺手了。”
  江白砚与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微微颔首:“施小姐继续。”
  紫毫笔再起,画了张除恶灭祟符。
  这是较为复杂的符箓,需要耗费不少灵气。不知怎么,笔尖到了起承转合处,总觉得迟滞。
  于是理所当然地,接下来全面崩盘。
  施黛:……
  悲报,大失败。
  看着黄纸上扭秧歌似的朱砂,施黛挠头,耳尖微红:“见笑了,狗爬式。”
  被某个字触及神经,趴在桌上乱涂乱画的施云声迅速抬头。
  骂谁呢?
  旋即意识到不对:
  他为什么要自我代入一只狗?!
  上一张除恶灭祟符画得太丢人,施黛再度握笔,却仍在同样的拐角出现停顿,前进不得。
  都说有耕耘必有收获,她画得认真,符箓果然争气,从狗爬变成了狗在认真爬。
  施黛:……
  好气。
  身旁传来一声轻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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