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虐文后社恐病弱受只想睡觉 第200节

  简安眠连忙给宴执陌递了一把伞,搀扶着宴青雄,一起跟在他们的身后。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漫天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在寂静的夜色中如同无数飘舞的蝴蝶,美丽得如同天地间最后一曲诀别的舞。
  姚仙蝶实在没什么力气,她的身形佝偻着,双腿几乎是在地上拖着,一步一步,沉重艰难地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行走得那么缓慢,几分钟过去,也只走出了几米远。
  但她仍然执拗地拽着宴执陌走着,蹒跚踉跄地走。
  宴青雄的创业之旅并非一帆风顺,他们宴家在早期也曾有过一段十分艰难的日子。
  艰难到,宴青雄不得不将家里的房子抵押,一大家子只能蜗居在一个小小的出租房里。
  当时,宴青雄和姚仙蝶已经结婚,生下了宴执陌的大伯、二伯、还有他的爸爸,宴祖义。
  大伯和二伯年纪大一点,都在住校,住宿费是提前交好的,日子过得稍微舒服一点。
  宴祖义年龄最小,当时还在读小学,也最让人放心不下。
  某天宴祖义回到家,忽然说学校要求他们每个人交一点钱,一起去春游。
  宴青雄当时正忙得焦头烂额,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没有意义,去了也是浪费钱,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宴祖义从小就自尊心强,对于他来说,不去就意味着他不合群,就意味着他家里没钱去。
  他不想被其他的小朋友嘲笑,只能将请求的目光投向姚仙蝶。
  结果姚仙蝶当时并没有反驳宴青雄。
  宴祖义一下子被气哭了,扭头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当天连晚饭都没有吃,之后也一直跟宴青雄和姚仙蝶冷战。
  然而在春游当天,姚仙蝶却一大早将宴祖义偷偷叫起来,将她提早做好的便当和已经切成块的水果,还有零食和饮料等等,全部装进宴祖义的爱大小说网里。
  “妈妈?你怎么……?”
  宴祖义惊讶地望着神色匆忙的姚仙蝶,还没有睡醒,困倦地揉着眼睛。
  姚仙蝶手脚麻利地把宴祖义拽起来,给他穿衣服穿鞋:“快,快起来,你们学校今天不是要去春游吗?钱我昨晚打给你老师了,你现在赶紧去学校,否则要迟到了。”
  宴祖义打开爱大小说网看了一眼,脸上立刻扬起了惊喜的笑容:“妈妈,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好吃的啊?不是说我们家没有钱吗?”
  姚仙蝶给宴祖义快速擦干净脸,把他拽到门口去换鞋:“你吃你的就好,妈妈肯定有自己的办法,至于是什么办法你就不用管了。”
  这些都是她用自己平时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积蓄偷偷买的,怕宴青雄知道了不开心,就没敢告诉宴青雄,今早趁宴青雄出去上班了,她赶紧起来给宴祖义做好吃的,没想到还是晚了一点。
  那天早上,姚仙蝶背着宴祖义的爱大小说网,牵着宴祖义的手,迎着清晨湿润的朝露,将宴祖义往外拽,一边嘱咐他快点,小心别迟到了。
  他们当时租住在一个村旮旯里,走了好久的路才终于到了村外面。
  姚仙蝶身形娇小瘦弱,背着装满了零食水果的沉甸甸的爱大小说网,累得从脸到脖子全是汗,连气都没空喘一下,赶紧去村门口给宴祖义叫车。
  那个年代小轿车还不普及,就算普及了他们当时也没钱,不过村口还有很多旧时的黄包车。
  有时候村里有人拉货拉累了,或者货物太重拉不动,也会给他们一些钱,帮忙拉一下。
  姚仙蝶看到了一辆车,慌忙拦住,先把宴祖义塞进车里,然后把她背上的爱大小说网一起塞进去,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钱,用她不知何时变得粗糙的手指一张张地数清楚,塞进师傅的手里,盯着师傅的眼睛,认真嘱咐:
  “麻烦把我家孩子送到学校,麻烦您了,请一定要安全送到。”
  “行了行了,知道了,保证送到。”师傅把钱塞进口袋里,烦躁地挥挥手,伸了一个懒腰,抬起步子,“走喽,出发!”
  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姚仙蝶咬了一下牙,居然紧跟着黄包车一起奔跑了起来。
  她不可能安心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陌生人带走,但是他又没钱坐另一辆车,只能用最笨拙的方法,追在车子后面跑,她一定要亲眼看到她的孩子进学校,她才放心。
  “妈妈?”宴祖义听到身后的喘气声,惊讶地回头。
  “没事!不……不用管我,你快回去坐好,别……别回头!小心摔了!”
  姚仙蝶累得气喘吁吁,大脑因缺氧而一阵阵地发晕,喉咙里刀割一样的疼,肺部好像被刀捅出了一个大口,呼哧呼哧地漏风,任凭她怎么努力呼吸,都无法将氧气装进去,仿佛下一秒就会原地晕倒在地,但是她硬生生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坚持到了宴祖义的学校门口。
  并不是她天生就这么能跑,她被宴青雄养得那么娇贵,平时什么重活累活都没做过,甚至比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还要差一点。
  只是,每当她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的时候,她就看看前面她孩子的身影,只要一想到,如果她不跟上去,如果她再不跑快一点,她家孩子就可能被陌生人带到危险的地方,她整个人就瞬间充满了力量,仿佛能一口气跑到天涯海角。
  直到姚仙蝶亲眼看见宴祖义背着爱大小说网,进了学校大门,她才在所有围观路人怪异的注视下,噗通一声坐倒在地上。
  她在地上歇了足足半小时,才终于双腿颤抖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了家。
  当天宴青雄回家后知道了这件事情,整个人当场就炸了。
  他不在意花掉的那些钱,他只是太心疼了,心疼他呵护在掌心的爱人,居然因为怕他生气,背着他遭受了那种罪。
  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冲姚仙蝶发脾气,所以当天晚上,他躲在厕所里,偷偷地哭了。
  姚仙蝶发现后,又心疼又好笑,将闹别扭的宴青雄拉回床上,塞进被子里躺好,然后轻轻靠在宴青雄肩膀上,温柔地牵着宴青雄的手,用她被风沙磨坏了的嗓子,慢悠悠地说话。
  她说,苦了谁都不能苦了孩子。
  她说,就算他们现在没有钱,但他们的孩子一定要在学校里挺起胸膛,不能被别人看轻了。
  她说,她攒的那些钱都是小钱,她相信以她爱人的本事,以后都能赚回来,但是孩子的自尊心受伤了,就会从小留下心理阴影,一辈子都难以治愈了。
  宴青雄虽然当时一边红着眼眶哼哼唧唧,说不就一次春游,怎么就留下一辈子都难以消除的心理阴影了,但他到底将姚仙蝶的话听了进去。
  不过……宴青雄牵着姚仙蝶的手,委屈巴巴地说,以后你想做什么,都随你好了,他绝对不抱有二辞,但是,他只有唯一一个要求,就是再也不许像今天一样,偷偷一个人跑出去受罪,要是再让他知道,他的爱人在外面一个人悄悄受了什么委屈,他就……他就哭!
  好在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没多久,他们家里的情况终于得到了改善。
  而现在,姚仙蝶抓着宴执陌的手臂,把他塞进了家里的车里,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纸币,眯着老花眼,一张一张颤巍巍地数。
  “一块……五块……十块……”
  “奶奶……”宴执陌眼眶通红,握紧奶奶干巴巴的手,摇着头,让她别数了。
  姚仙蝶充耳不闻,她的灵魂已经彻底回到了曾经的时光,满心只有她家孩子快迟到了,她的孩子要赶紧去上学了。
  她把钱数出来,抖着手,从车窗塞进坐在驾驶座上充当司机的管家的手里,漆黑的眼珠程亮地注视着管家的双眼,如同当年那般,一字一句认真地嘱咐道:
  “师傅,麻烦把我家孩子送到学校,一定要安全到学校,麻烦您了!”
  “……”老管家颤巍巍地捧着手里皱巴巴的钱币,眼泪早已流了满面。
  姚仙蝶焦急地催促道:“师傅!您快走啊!快走啊!我家孩子就快要迟到了!”
  老管家泪眼婆娑地看向宴执陌,无助地举着掌心的零散的纸币:“少爷……这……”
  宴执陌喉结干涩地滚动,狠狠闭了闭眼睛,强忍内心的绞痛道:“李叔,走吧……”
  老管家攥紧手里的钱,颤抖地抬起手,把住了方向盘,缓缓踩下了油门。
  天上的风雪渐大,姚仙蝶迎着风雪,颤巍巍地抬起步子。
  恍惚间,一道年轻瘦小的母亲的身影出现了在了雪地里,奔跑着,气喘吁吁,紧紧地追随着前面的车,车上坐着她疼爱的孩子。
  风冷风吹拂她白皙的脸庞,白色的雪花在她黑色的发梢间翩跹。
  渐渐的,她的脸被风吹皱了,她的黑发被雪染白了,她笔直的脊梁被风雪压弯了。
  年迈的母亲一瘸一拐地在雪地里踉跄而行,她以为自己跑得好快,跑了好远,然而实际上,她只往前行进了不到两米。
  她纯净的灵魂在雪白的世界里逐渐变得轻盈透明,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步好轻,一步一步,好像就快要迎着风雪飞起来……
  “噗通”一声。
  姚仙蝶猛地栽倒在地上。
  “停车!”
  宴执陌一把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到奶奶身边,将她搀扶起来,颤抖地将手指放置在了她的鼻子下面。
  指尖轻颤。
  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奶……奶奶?”
  身后,宴青雄的手臂从简安眠的臂弯间重重地滑落,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仰头望着这苍茫的天地,张大嘴巴,无声恸哭:
  仙蝶……仙蝶啊……我的仙蝶啊……
  ……
  姚仙蝶到底没有撑过这个新年,走了,新年还没有过完,便要办丧事了。
  依照姚仙蝶的遗嘱,一切从简。
  宴祖义是在葬礼上赶回来的,一看到棺材里面蒙着白布的人形,瞬间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妈,对不起!我来晚了,妈……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我还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你怎么就走了啊,妈……”
  宴执陌沉默地走过来,忽然一把揪着宴祖义的衣领把人拽起来,红肿的双眼视线冷漠地俯视着手里的宴祖义,根本完完全全、一点都没有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
  “宴祖义,你跟我过来,奶奶临走前给你留了一些东西,我给你看看。”
  宴祖义一开始还在挣扎,听到是姚仙蝶临走时留给自己的,顿时不再反抗。
  他甚至还在心里想,姚仙蝶是不是心里还记着他,会不会给他留了什么好东西。
  宴执陌给宴祖义看了姚仙蝶临走时,别墅区的监控录像。
  录像经过剪辑,从姚仙蝶拽着宴执陌,踉踉跄跄地跑出屋子开始,一直到姚仙蝶倒在雪地里为结束。
  宴执陌把宴祖义一个人留在屋里看,一共也就短短十分钟,然而过了足足三个小时,宴祖义才恍恍惚惚地出来了。
  他不是走出来的,他是爬出来的。
  宴祖义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泪痕,白发稀疏,也跟一只脚要踏入棺材似的,惶惶不知今夕何夕。
  他整个人就像失了力一样瘫软在地上,任凭旁人怎么拉拽都站不起来。
  他张大了嘴巴,想要痛哭,但却好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一边无声恸哭,一边在雪地里,一分一寸地跪行,偶尔被管家拽起来,走了两步,又很快滑落在地上,放眼望去,沿途一条全是他的膝盖滑出的轨迹。
  好不容易爬到了棺材前,再次看到那块冰凉的白布,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真情实意的哭声:
  “对不起……我错了,妈!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要什么继承人的身份了,也不想再争什么家产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回来啊,妈,我只要你再睁开眼睛,看看我,妈,妈啊……”
  简安眠望着眼前的场景,内心没有丝毫的惋惜和可怜,只觉得恶心。
  宴祖义曾经都对宴执陌做过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如今看来,宴祖义对于自己的父亲,同样没心没肺。
  “这应该是宴祖义这辈子第一次承认自己做错了吧,”宴执陌站在宴青雄身边,冷眼看着宴祖义的痛哭流涕,嘶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多讽刺啊,人都没了,现在才知道后悔了,活着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还害得奶奶在离开的时候,才记挂着他……他凭什么可以被奶奶记在心里?凭什么?”
  宴青雄声音很轻:“凭他是她的孩子。”
  宴执陌瞬间扼住了声线,半晌,他干涩地张张嘴,嗓音嘶哑地低喃:“我不会原谅他的……一辈子都不会,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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