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逃 第46节
对李夕雾的火气。
以及,对霍南笙说的话。
他尽量心平气和, “笙笙,你喝醉了,喝醉了说的话, 我不当真。”
随后,他打开车门,下车。绕到副驾驶座外,打开车门,作势拉她回家。偏偏霍南笙死活不愿意下车, 光线晦涩的停车场, 车子又拢下一大片阴影, 她置身于暗处, 湿漉漉的双眼一眨一眨,猝不及防地,眼泪滴落。
霍以南立即停下动作。
“哭什么?”
“你不愿意带我去酒吧, 哥哥, ”霍南笙哭得很安静,嗓音里不含哭腔,平静地转过头,望向别处, 不看他, “这么小的一个要求, 你都不满足我了吗?”
“你去酒吧是去干什么的?”他当然可以二话不说地把她拉上楼, 但他没有。
明知她醉了,霍以南也没把她现在的行为, 当做醉鬼发疯。他好声好气地和她说话,如同平常。
霍南笙眼梢泛红,双眼空洞无神。
她像是毫无感情的动物,机械地回答着:“去看男模秀。”
霍以南眼色一凛,“那是你该看的吗?”
霍南笙:“我看的是别人的,又不是看你的,怎么就不行了?”
“……”
“……”
夏夜停车场,空气燥热滞闷。
霍南笙伸手擦拭去脸上的两行泪,她双手撑着坐垫,直起腰身,身子半倾向霍以南。她坐他站,缩短了身高差距,视线齐平。
她醉脸坨红,像是喝醉,又不像。
“就因为你是我哥哥,是吗?”
“还是因为那个人?”
极有逻辑,条理清晰的两个问句。
霍以南一只手撑在车门上,另一只手垂落在身侧。衣袖被他挽至小臂上方,他小臂肌肉孔武有力,时间在彼此的眼神碰撞悄然而逝,而他小臂处的青筋逐渐崩发凸起。
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因为哪个人?”他忽略第一个问题,对第二个问题,进行反问。
霍南笙说:“你喜欢的那个人。”
说这话似乎用尽了她全部气力,说完后,她后背与椅背完美地贴合在一起。
她阖上了眼,不愿面对霍以南,也不想听到他口中的任何一个答案,是也好,不是也罢,她都不想听也不敢听。
“哥哥。”她瓮声瓮气地说,“你抱抱我吧。”
像以前一样,抱抱我吧。
以哥哥的名义,抱抱我吧。
抱抱你从小疼到大的妹妹吧。
下一秒。
霍南笙落入熟悉的怀抱里。
是公主抱的姿势,停车场光线不充裕,霍以南并没注意到她里面穿的是什么。这么抱在怀里,都不需要低头,透过电梯的金属镜墙就能看见。
她卫衣敞开,自然垂落。卫衣里,是枝蔓蜿蜒的蕾丝,她白皙柔软的皮肤,若隐若现,随着呼吸,胸口起伏,涟漪波动。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热切,穿过金属镜墙,漫反射到她身上。
道道似火,寸寸燎原。
霍南笙忽然问:“哥哥,我今天穿得好看吗?”
霍以南沉声:“你每天都很好看。”
与此同时,电梯抵达楼层,发出的机械“叮”响,遮盖住他微哑的尾音。
霍以南抱着霍南笙出了电梯,他是个生活很规整的人。
到玄关处的换鞋凳坐下,把彼此的鞋换成拖鞋,才抱着霍南笙去往她的卧室。他没多余的手开灯,室外路灯灯光倾泄入内,有几缕微光。
良久,霍南笙阖上双眼,好似很疲倦地说:“哥哥,你说的没错,好看没用。”
“……”
霍以南不明所以。
他把她放在床上,用手背蹭了蹭她脸颊。哭过后,泪痕留下干印,皮肤有些干。
“我给你拿条毛巾擦脸,”他又问,“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他对她的周到更让她眼眶发热。
她手抬起,胳膊遮住脸,“你口口声声说我好看,可你不喜欢我。”
霍以南眉头皱起。
霍南笙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但她声音里的哭腔怎么也藏不住,哽咽着说:“你根本不知道,我不想当你的妹妹……霍以南,我讨厌我名字里的霍,我不想叫霍南笙,我是南笙。我和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不是我的哥哥,我也不是你的妹妹。”
“……但你只把我当你的妹妹。”
“哥哥,你喜欢的人,一定很好吧?她……你怎么会配不上她呢?你是我眼里,全世界最好的人,你配得上她的,你配得上任何人的喜欢。” “你对她再好一点儿,比对我还要好,她一定会喜欢你的,你也一定会幸福的。”
霍南笙是霍以南亲手教出来的,霍以南灌输给她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之道,是尊重。所以即便她喜欢他喜欢了那么多年,但是得知他有喜欢的人之后,她不是和他倾诉自己对他的喜欢。
她敢保证,没有人能比她更喜欢他了。没有任何人能超过她。
而是。
她希望他,得偿所愿。
人要学会尊重他人的感情,尊重对方的选择。
最后这句话,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说完之后,她没有再说话,甚至连落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落地窗外是小区的路灯,路灯到半夜十二点便自动熄灭。
霍以南站在床边,光影裁剪出他冷峭的身形轮廓。他沉默无声,如雕塑般长久地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在某个时间点。
路灯熄灭。
他彻底融入黑夜中。
-
宿醉后醒来。
霍南笙头疼欲裂。 室外天色昏暗,霍南笙分不出今夕是何夕。
她抱膝坐在床头,迷蒙着眼发呆。直到床头,手机定时的睡眠闹钟,轻音乐缓慢流淌,提醒着她当下的时间。
这不是她第一次喝醉。
高中毕业的谢师宴,她接过同桌人递来的酒。当时她还不知晓自己的酒量,心想着自己酒量总不能差到一杯倒吧?
喝一口。
就喝一口。
一口之后,又是一口。
低浓度的酒,酒味很淡,气泡在口腔里炸裂,像是气泡饮料。
谢师宴未过半,霍南笙就意识到自己醉了。
她也就这点儿好,知道自己醉了,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面上还能保持清醒,任人没法看出她现在已经是醉酒的状态了。
但她知道,自己多说几句话就会露馅。
她掏出手机,给霍以南发消息。
霍南笙:【哥哥,我好像喝醉了。】
没有人喝醉了之后会发这种消息,收到消息的人,恐怕也以为是恶作剧。
然而霍以南对她说的话深信不疑:【还在谢师宴吗?】
霍南笙脑袋晕乎乎的,打字的手都有些不稳,键盘都按不对:【em】
霍南笙:【hsn yub】
输入法的模糊拼音都读不出来她想打的是什么内容。
霍以南堪比她肚子里的蛔虫:【很晕?】
霍以南:【我马上过来。】
霍以南:【大概五分钟的样子。】
霍南笙:【ok】
得到霍以南的答复后,霍南笙和周围的同学说了声,便提早离开谢师宴。
谢师宴定的酒店是本城一家平平无奇的五星级酒店,七月暑热,楼下大厅里挤满了人。空气里是难闻的汗水味儿和烟味儿,霍南笙闻得想吐。
霍以南是在停车场的犄角嘎达处找到的霍南笙。
她蹲在那里,头埋在膝盖上,头发披散在肩颈。
黑色头发,白色裙子,远远看去,像是女鬼。
“——笙笙。”
霍南笙惶惶惑惑地抬头,眯着眼打量了好久,总算认出来人了:“哥哥。”
她很委屈:“你怎么才来啊,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了吗?”
分明他比预计时间到的还要快。
霍以南认错:“哥哥的错,哥哥来慢了,你能站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