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的心上人回来后 第59节
旁边的双喜颤巍巍的问她:“夫、夫人,我们是要开木材铺子吗?”
石清莲拎着裙摆,满脑子都是这一万雪花银回头变成几十万雪花银回到她怀抱的画面,闻言摆了摆手,道:“收好。”
墨言缓缓把收据都放进了她的荷包里,一张脸上写满了郑重。
双喜在一旁瞧着她的样子,心想,以后墨言晚上睡觉都得把收据翻出来看上一遍,出去解手都得带着这荷包,院子里要是起火了,她得先抢救她的荷包。
石清莲带她们大肆选购的时候,还听酒肆坊间人谈论康安帝姬的事情,但是说话的人才刚开了个话头,就被同桌饮酒的人给打断了。
“锦衣卫都抓了多少乱嚼舌根的人了?你还敢说,不要命了!”
石清莲听了两耳朵,然后漫不经心的向前走,假装自己没听到,墨言亦步亦趋的跟在石清莲的身后,反倒是双喜,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两圈,有些心虚的走的快了些。
当初这则谣言可是她亲自去传的,幸而她动作利索,手脚快,所以才没遭殃到她的头上——她听说,前些日子,北典府司锦衣卫抓了好几个人,拎到菜市口一刀砍了脑袋,血流了满地呢。
吓死人。
她赶忙醒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了。
她们在商贸街逛到了申时初,才坐马车回康平街,马车从商贸街哒哒甩着马蹄,回到康平街的路上,石清莲美滋滋的与两个小丫鬟回了听雨阁。
她回听雨阁叫水沐浴的时候,一个锦衣校尉蹲在石家暗处的树杈子上,记录下了石清莲今日的出行,顺便暗自祈祷:石三姑娘今日可一定要早些挂灯笼啊,已经一连三日了,再不挂灯笼我们指挥使又该不高兴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校尉低头看向石清莲笑颜如花、与旁边的小丫鬟谈论那个簪花好看时的模样,总觉得这位石三姑娘好像,大概,也许...将我们指挥使抛之脑后了!
当天晚上,石清莲果真没有
挂灯。
听雨阁的花园里寂静一片,夜色如水,把校尉的一颗心都冻的拔凉拔凉的。
今夜,又是一个要看上司冷脸的夜晚啊。
校尉已经做好了在石家和北典府司之间折返的准备,但是当他回到北典府司的时候,却见北典府司上下都在忙,同僚们走路时衣角都是飞起来的,他打听一问,才知道,指挥使现在在诏狱里审讯。
一般指挥使审讯的时候,都不允许旁人来打扰,但是他手上的关于石三姑娘的消息却是在指挥使这里挂了红牌的,应第一时间送到。
北典府司的事件等级按照颜色划分,红蓝黑白绿,一共五个色,事关红牌的消息是最优先级,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撞上了,红牌的消息都要在第一时间送到,也就是说,就算是指挥使现在在诏狱里审讯,他也得跟着下去。
校尉便在诏狱外提交了自己的腰牌,然后随着负责看押犯人的校尉一道下了诏狱。
诏狱是地牢,距离地面足足有十米深,当初挖诏狱的时候,足足挖了半年多,进了诏狱的人,没有一个能跑出去的,劫囚更不存在,北典府司的地牢里连个看时辰的天窗口都没有给留下过,插翅难逃。
下诏狱时,需踩着长长的台阶而下,一下到诏狱,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两边要挂上火把照明,明暗的火光在飞鱼服的身上留下熠熠的痕迹,沉重的铁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整齐的脚步声,锦衣校尉随着前方的人往前走,越走越寒,地牢内有一股常年不散的阴冷气,纠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直直的往人的鼻腔里钻。
眼下虽是秋日,但地牢这种地方暗无天日,走的久了,都会让人忘记时辰与天空的颜色,整个人都阴暗暗的,身体都发沉,像是在冬日的湖水底下浸过一般。
往牢狱中走,会先经过几个牢房,牢房内都关着各种人,什么身份的都有,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舞姬蛮人,甚至北典府司上一任指挥使也在这里。
经过一个个牢狱,走到中段的时候,校尉就听见了一阵惨叫声。
走在前头的校尉比划了一个“到地方了”的手势,让身后负责汇报石清莲消息的校尉自己上前去,指挥使现在正在刑审,长点脑子的都不敢凑上前去。
后头负责汇报的校尉只能
一边暗骂自己倒霉,一边走上前去。
那是一间占地不大的牢房,只有一个十字刑架,架上栓了个人,别的什么都没有,沈蕴玉进来后,由看管牢房的校尉搬运来了桌椅,他坐在椅上,看负责刑审的校尉对刑架上的犯人动手。
审讯寻常人,自然不需要沈蕴玉来亲自看管,他之所以下来,是因为这个人在这个案子里有点重量——此人是个东倭武士,算是周伯良的二把手,前些日子打草惊蛇的时候,顺道给捞到的一条大蛇。
他肚子里一定有很多货。
这个东倭人嘴还挺硬,被熬了两天,骨头都打裂了几根,硬是一句话都没说过,沈蕴玉失去了耐心,向一旁站着的人抬了一根手指,道:“庖一条腿。”
便有人走上来,将这东倭人身上的衣裳都扒掉,把人扒成了待宰的猪羊之后,便拿来刀刮人。
沈蕴玉说的“庖一条腿”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把一条腿上的肉一点点刮下来,一直刮到只剩下一条骨头。
北典府司“庖人”是一门手艺活儿,腿上的肉要被刮掉,但是其上的筋骨却还要连在一起,血流了一地,但人不能死。
北典府司手艺最好的千户姓李,人送外号“庖丁李”,意思是,能把人解的如同庖丁解牛一般,骨肉分离,但人就是不死,庖丁李的辉煌战绩,是将一个人的四肢的肉都削下来了,但这人还活着,被庖丁李好好养在诏狱内十几年,寿归正寝。
但是被庖的那一个就好不到那里去了,骨肉被分到一半的时候,这个东倭人终于承受不住,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话。
沈蕴玉闭着眼,没管。
一直到一条腿都庖完,这个东倭人也是屎尿齐流、嚎啕大哭了。
这时候,沈蕴玉才道:“继续问,他若是不说,把另一条腿也给庖了。”
说完,沈蕴玉起身走向牢狱外,跟在门外立了许久的锦衣校尉立刻跟上,回到殿内后,锦衣校尉与沈蕴玉汇报了石清莲今日的所有行动。
“她买了一万两的木材?”沈蕴玉略有些奇异。
石清莲有多少银钱他是清楚的,他摸过石清莲的底,手上所有的银子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一万,剩下的都是一些田产和店铺,石清莲将一万两
银子去买木材,瞧着像是被人骗了。
“可有什么其余的消息来源?”沈蕴玉问。
“未曾。”校尉摇头,道:“石三姑娘鲜少与旁的人接触,属下与另一个校尉倒班,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石三姑娘,从未见过有人与石三姑娘说什么木材。”
也就是说,石清莲并非是受人误导或指示,而是自己想买木材。
那种感觉又来了。
沈蕴玉眯了眯眼,想起来之前的事——一切都进展的太过顺利,像是有一只手在他面前拨弄,可他只顾得上看小狗崽子乱扑腾,没有注意这片刻的细节,便擦肩而过,再也寻不到了。
校尉又道:“兴许,是石三姑娘想做木材生意吧?属下瞧见石三姑娘今日还逛了挺多个木材铺子,最近木材还挺赚钱的。”
沈蕴玉点头,将这件事记下了,随即又扫了一眼校尉。
那校尉奇迹一般明白了沈蕴玉这眼神是什么意思:今天晚上,石三姑娘挂灯笼了吗?
“回大人的话,石三姑娘今晚逛街逛的太累了,未曾挂灯笼。”校尉战战兢兢的道,顺便赶紧找补了一句:“但是石三姑娘将您的桂花糕收下了,还特别珍重的放进了柜子最里面呢。”
沈蕴玉听到“没挂灯笼”时,先是拧了拧眉,随即听到“珍重的放进了柜子里面”,又勾起了唇角。
呵,拉扯。
他倒要看看,石清莲能撑住多久不见他。
“下去吧。”沈蕴玉道——他是为了听石清莲消息才打断审讯上来的,一会儿他还要下去继续刑审。
锦衣校尉恭敬离开。
此时月色高悬于夜空,天边繁星点点,沈蕴玉迈着星光,重新走进诏狱中刑审,锦衣校尉则准备赶回石清莲所在的听雨阁。
与此同时,摘月阁中,昏睡了好几日的江逾月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痛,唇瓣干裂,嗓子像是大旱三年的地面,眼前也发昏,她的贴身丫鬟靠在床边睡觉,她伸手碰了一下丫鬟,丫鬟惊醒过来,欣喜的喊她的名字,喂她喝水。
两口水进了肚子里,江逾月多了点力气,她昏迷之前的记忆全都窜上脑海,她缩在床榻间,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却又从心肺间顶起来一股冲动,让她整个人又立了起来。
沈蕴玉,石清莲,沈蕴玉,石清莲!他们两个人是那种关系,她晕倒了,但她不是自己摔的,她是被人给打晕的!
沈蕴玉!他居然潜入江府,居然堂而皇之的和石清莲做那种事情!
揭穿他们,揭穿他们!让他们付出代价,让石清莲死!
人手中一旦握住了掌人生杀大权的凶器,便再难容忍自己陷入窘境,也很难再生出畏惧与不安,他们只会跃跃欲试。
“快走!”江逾月猛地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丫鬟,踉跄的扑到地面上,大喊道:“带我去找我哥哥!”!
第49章 众生相(四)
“三姑娘!”丫鬟被江逾月此时的模样惊的魂飞魄散,匆匆伸手来扶。
江逾月身上只穿着中衣,在床上躺了几日,原本水灵灵的姑娘干瘪消瘦的像是放置了几天、脱水了的青菜,发丝都干枯了,唯独一双眼里冒着摄人的光,那种目光怎么说呢——就像是饿了三天的狼瞧见羊羔了一般,磨牙吮血,霍霍而行,像是要豁出全部性命,迫不及待要给人狠狠咬一口,吞噬血肉来为自己续命一般。
“走!带我去找我哥哥!”江逾月根本不管这丫鬟怎么想,她甚至都不管自己衣衫形容狼狈,抓着丫鬟,便叫对方带着自己往阁楼外走。
她要去找哥哥,要将石清莲与沈蕴玉通奸一事揭发出来,秽乱后宅罪不容诛!她要揭穿石清莲的假面具,要让她哥哥知道,石清莲并不是什么温顺贤妻,她早就与旁的男人苟合在一起,做那档子恶心人的事儿了!沈蕴玉为了掩盖这件事,甚至还将她给打晕了!
至于为什么她会醒来,昏迷了多久,都发生了什么,她一概都没有去想,她只知道,她活过来了,她没死,她没死!死的会是石清莲!
江逾月心中燃烧着愤怒的火,以过去石清莲给她的屈辱和折磨为燃料,瞬间门将她整个人都烧上了,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脸颊都因此而变的发烫,指腹却渗透出一层冰凉的手汗来,冰火两重天间门,她都要被火焰灭顶了。
但除了愤怒以外,还有一阵兴奋,兴奋到浑身的骨血都在沸腾。
她拿住了石清莲的死穴!只要这件事被她挑出来,石清莲就死路一条了!当初石清莲对她做的所有事情,她都能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她要将石清莲偷情这件事亲口告诉石家,让石家人因石清莲而蒙羞!她要把石清莲锁在江家的祠堂里,让石清莲永世跪在祠堂内,不得外出,被困成一把白骨!
一想到石清莲跪地求饶的画面,江逾月便觉得浑身的骨肉都跟着舒缓到发痒,一股酸麻直顶头皮,她的步伐更快了些,厉声催促身边的丫鬟:“快点,现在就去!”
丫鬟只得匆匆为她取来外袍和鞋子穿上,丫鬟一边穿,她还一边走,一副一瞬息都等不了了的样子,丫鬟给她穿鞋的时候,手指都被踩了两下,丫鬟也不敢说,只小心的看了江逾月一眼。
丫鬟看到了一张牙关紧咬,眼眸猩红的脸。
三姑娘这模样,怎的如此吓人呢!
江逾月眼角瞥到了丫鬟的欲言又止,但是她根本不想跟这丫鬟多说一句话,她现在只想去找哥哥,跟哥哥戳穿石清莲的真面目!
江逾月从摘月阁离开,一路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艰难的走向静思院,她走到静思院的时候,江逾白正在听他的好友为他通风报信。
书房内,江逾白坐在案牍之后,他在朝为官的同窗好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神情凝重的和他说道:“观潮,圣上这次是动了真怒,今日我在殿前伺候,听圣上的意思,是想把你发配到大垣城,回你的江家祖地去,圣旨大概过两日便要下来了,到时候可就是回天乏术了。”
好友姓刘,名子云,原先和江逾白同为龙骧书院的学子,他本事不高,脑子也不聪明,但出身好,是顺德帝母亲那一支的孩子,顺德帝幼时,也常与他玩耍,后来顺德帝继位,他也跟着鸡犬升天,虽然没被安置到重要的三省六部的位置上去,但也被扔了一个御前洗笔的官职。
这官职不过七品,对朝中诸事都没有决定权,但是却可以在御前为圣上研磨,陪圣上说话,甚至还可以为圣上念折子,是一个很重要的位置,消息十分灵通,每日巴结他的人不少,但刘子云一个都看不上,他就不爱跟那些虚伪的人玩儿,他这辈子就认江逾白一个朋友。
此时,江逾白面色平静的坐在案牍后,面前放着一盏清茶,他端起来,浅浅的抿了一口后,才道:“那我的位置,由谁来接替?”
“圣上的意思,是将陆右相先升为左相,然后点了内阁大学士周怀景为右相。”刘子云说话间门,抬头看了一眼江逾白,正瞧见江逾白神色淡然,端正坐于案后的模样,不由得叹了口气,道:“你怎的一点都不着急呢?你可知这一出了京城,你便再也回不来了,你过去得罪的那些人会把你摁死在大垣城里,把你囚困在那一方沙城中,你的抱负,你的才学,都要被滚滚黄沙所淹没了,观潮,你甘心吗?”
刘子云的脸上满是真挚的担忧,江逾白垂眸片刻,轻轻地笑了一声,他道:“不必担忧我,天下广袤,何处不是我大奉疆土?在何处治理都是治理,只要我这一身所学能回报于天地,便不
算白来人间门一遭,那有什么不甘心的话呢?我本就出身于大垣城,一直想要回去为大垣城做些功绩,现在能回去,也算的上是了却我一番心愿了。”
刘子云被江逾白的淡然出世、为国为民的模样感动的一塌糊涂,手中折扇一甩,“啪”的一下打在腿上,语气激动的道:“观潮,这满朝文武皆是跟红顶白的东西,唯有你是真的淡薄权势!可偏偏却又要横遭这些折磨!你且等着,我现在便去寻圣上,我要向圣上为你求情!”
江逾白便起身拉住他,叹息着说道:“行了,我的事情你便不要掺和了,圣上让你做御前洗笔,就是看中你纯善,不喜官场之事,不爱结交官场之人,你若为了我开口,圣上不仅会大怒,还会连累你自己,子云,你今日来与我说这些事情,我很感激你,但你不要再为我以身涉险了,你我同窗一场,你若出了什么事,让我情何以堪呢?”
刘子云又是热泪盈眶。
他为御前洗笔,别的人都想让他在圣上面前说些好话,唯独江逾白,只让他保护好自己,不要掺和那些事,他这一生,只认江逾白这么一个好朋友!
“观潮,你才是当世真君子。”刘子云擦着眼泪道。
江逾白刚想说什么,书房外便传来一阵动静,门口守着的小厮正在拦人,但却拦不住声音,一声接一声的高亢声音直钻人的耳朵,透过书房半开的大门,随着秋日夜晚的虫鸣一起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