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第12节

  第15章
  吕祖迁懊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跟温廷安这厮打赌了,他哪里知晓这一平素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居然这般博闻强识,律义写得凝炼精当,律策堪比云锦天章,律论分析德头头是道,纵使教他造弊,他也根本造不出温廷安这等水准!
  台上,吕鼋郑重其事地点了温廷安的名字,一面捋须,一面摇着蒲扇,欣慰道:“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温生员一改覆辙,此次私试中课绩优异,夺得头筹,当挪座前十排,便与祖迁同席而坐罢。”
  一语既出,俨似一块巨石抛掷于静湖之中,即刻掀起惊风骇浪,整座学斋氛围都变了,众人皆是心知肚明,每位生员念书的位置,均与成绩休戚相关,温廷安昨日坐于最后一排,本是斋内垫底之人,但今儿却能挪前十排,坐在头一排的位置,与斋长同榻而坐。
  短短两日,他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怎能不叫人惊愕!
  温廷安谨声起身应是,简略地拾掇了一番书箧,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一片成林的书海,在吕祖迁右侧的桌榻前,先对吕鼋揖礼,再是对沉默不语的少年浅笑道:“祖谦兄,今后有劳您多照拂了。”
  吕祖迁如罹雷殛,容色僵硬至极,脖子犹若纸偶一般,缓慢绷紧的转动,怔愣地看着她成为了他的右邻,他惊悸地抚膝,大脑嗡嗡作响,剩下半堂课,全然不知吕鼋说了些什么。
  温廷安坐在新位置上,起初是有些不大习惯的,此处是学斋里最受瞩目的位置,一举一动都多受掣肘,但视野最好,听课最为明晰,更是授课的博士们重点关注的地方,一言以蔽之,第一排相当于尖子生的宝座。最主要地是,距离暖炉也近些,今后她不必再受霜冻。
  下学后,吕鼋特地寻她谈了些话,话里话外,不外乎是敦促她要励志笃学,虽说课考得了魁首,亦不能过于自傲,真正的私试是在四日后举行,届时有六十六斋,拢共两千余生员统一应考,她若是要升入内舍,课试夺得魁首还不够,名次至少须在全舍前四十,方才算稳妥。若能成功升舍,当是极为光荣的一桩事体,她所作的律论论策等第,将会公布于三舍苑的戟门门口,与上舍生的名字比肩并论。
  但是,温廷安清醒地知晓,吕鼋律考极为严苛,每五十人里,有且仅有一人有机会成为内舍生,竞争极为激烈,历经这一回课考,吕鼋看她的眼神都重视了不少,神态之间的蔑冷淡了几分,钦赏之意浓了不少,他给她讲了许多与律学相关的题外知识,若是搁在平时,这位老博士定是懒得觑她一眼的。
  叙话毕,吕鼋拿戒木重重敲了敲自家儿子的桌榻,特地肃声训斥一番:“斋长,看看人家温廷安,你得多向人家学习学习,哀兵才能必胜!”
  当着全学斋的面,吕祖迁公然遭训,一通面红耳赤之后,后颈渗出了一层冷虚之汗,他瞳眸皱缩,咬了咬牙,梗着脖子应是。待吕鼋离去后,他揉搓着面部,恶狠狠地剜温廷安一眼,方才实在是太丢人了,他从小到大,一向都是天之骄子,何时这般体无完肤的惨败过?
  晌午有一个时辰,温廷安打算先去膳堂吃饭,吃完饭便去文库,文库气氛极为安谧,不失为诵书之圣地,沈云升也会在文库诵书,她与他一块儿学习,刚好能沾一沾未来太常寺新科状元郎的喜气。
  仅是可能她课试考太好了,教吕祖迁受了严重的刺激,打从下了学,他便一直跟随在她左右,用膳时,便直直当当坐在她对面,如一尊门神似的,这让温廷安有些尴尬,王冕倒是很愉悦,见吕祖迁面目周正,身量修直,是吕鼋的嫡子,还是少爷所在学斋的斋长,当下待他极为客气,想着温老太爷的教诲,说要让少爷在族学里多结识些簪缨子弟,此番,少爷若能与吕祖迁结识,对今后仕途的发展,亦是极好的。
  王冕把意思跟温廷安说了,温廷安不得已,只能说家里带了些小鸡炖豆腐,问吕祖迁吃不吃,他面无表情地摇头,她问他要做什么,他下瘪着嘴,不情不愿地道:“你不是让我答应一个条件么,你眼下可以说了。”
  温廷安揉了揉太阳穴:“我还没想好。”她当时不过是无心之语,没料到吕祖迁竟会当真。
  吕祖迁踯躅了许久,终于拉下脸来,极为别扭地问道:“你那篇律论,能否再借我观摩观摩?”
  他打算躬自将温廷安所写的判状写下来,反复诵读,钻研出门道来,他就不信了,凭他自己的才学,还比不过一个纨绔子弟!
  温廷安遗憾地道:“这篇律论我借给杨淳抄去了,他是最先寻我借的,待他抄完,你可以问他要。”
  “杨淳?”吕祖迁似是听到了一桩莫大的笑闻,冷冷地嗬笑一声,“一个寒门出来的瘪三,都快被遣还老家了,你给他抄作甚?”
  温廷安从这番话听出了些端倪,她昨日坐在最后一排的时候,杨淳便是坐在她左榻的位置,年纪与她相仿,面容称得上清秀,身上着一席儒生青袍,衣裾处打了好些陈旧的补丁。
  杨淳学习弥足勤奋,据周遭的人说,他是来学斋最早的人,但因出身不好,并不合群,因此常受排挤与打压,温廷安倒觉得杨淳品性很好,昨日她手指受冻,几近无法屈伸之时,是他无声地挡在东窗前,为她遮蔽了一切严寒。
  这般苦学良善之人,怎的可能会被遣还回乡?
  “也是,你是刚来族学的,可能还不知道这里的考核制度。”吕祖迁扬了扬下颔,道,“咱们雍院的外舍生有两千余人,若要升舍,堪比难如上青天。但你得知道,升舍试不同于科举,科举落榜了,可以年年再来,但升舍试,有且仅有三次,倘若考了三次仍不能升舍,便须遣还生员故里,而这个杨淳,已有两次舍试不过,可见其资质愚钝,根本不是读书的料,故此,你给他抄律论,那不就是明摆着浪费么?”
  温廷安隐微地皱了皱眉心:“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斋长妄议同窗的出身,怕是有失妥当。此外,纵使你升舍成功,那不过是你记忆力好些,但论德行,你倒逊色于杨淳。”
  温廷安道:“在人间世,最为稀缺的,绝非青云之志,而是一颗赤子之心。”
  吕祖迁从未被人这般说,面色有些铁青,当下欲要辩驳,但教他纳罕地是,他觉得温廷安说的话有道理,他又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能硬气道:“是我说得不妥,但在你来族学之前,杨淳的课试确乎是回回垫底,毫无翻身之地,你纵使将自个儿写的律论交给他,让他抄诵下来,也不能保证,他四日后一定能通过私试。”
  温廷安想起了前世,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勤奋的学子,但勤奋不一定就有回报,天道不一定会酬勤,很多人纵使拼尽气力念书,也不一定能取得理想的成绩,这般的人,通常是笨拙的人。外界最喜欢勤奋且能考取佳绩的学子,而那些勤奋却成绩不堪理想的人,常遭冷遇与白眼。
  温廷安前世就曾是这般笨拙的人,为了考编,日夜苦读,二战之后,成绩仍不理想,同窗对她冷嘲热讽,父母劝她早些嫁人相夫教子,可她偏偏不信命,三战之后,终得以上岸,自那时起,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了质变。
  温廷安太熟稔这种感觉了,她正视着吕祖迁,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杨淳尽了力,问心无愧便好。”
  膳罢,温廷安要去文库,吕祖迁仍不依不饶地跟在后边,不知搭错了那根神经,又为自己硬气找补道:“温廷安,我告诉你啊,这次课试是我发挥不好,状态不好,才给了你可乘之机,下次私试你可就没那么侥幸了!”
  温廷安也懒得再管他,晌午的日光烘暖,王冕替他打着竹伞,她的影子成了斜斜的一道,蜿蜒至很远的地方,快要行至文库,途经雍院外门的一截长巷,却见一群身着黛襟滚黄广袖长袍的少年学子,正团团围拢着一个孱弱的少年,一通拳打脚踢之后,少年踉跄倒在了地面上,那一张蘸血的清隽面容,在日光的照彻之下,温廷安看清楚了那人的脸,居然是杨淳!
  她扫视了一圈这群犯事之人,依其着襟色与束带,她很快认出来了,竟然是雍院的内舍生,是同门的师兄!
  吕祖迁也目睹到了这一情状,面色煞白了几分,这些师兄都是吕鼋门下的得意子弟,他认得师兄之中的其中一人,名曰钟瑾,因是刑部尚书权知银青光禄大夫钟大人之嫡子,心高气傲,眼高于云,欺辱出身寒门的外舍生,是常有之事,被欺辱的生员常常忍气吞声,不敢反击,面对此况,吕祖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到,横竖他都管不着,更不敢去多管闲事,毕竟钟瑾他爹是尚书大人,从二品大官,地位非同寻常,谁敢冒进招惹?
  他下意识想拉着温廷安避道而走,却是迟了半步。
  温廷安已经走上前去,校园欺凌这件事儿,她对此并不陌生,她低声吩咐王冕一件事,王冕踯躅了一下,选择相信少爷的决定,当下匆匆离去。
  钟瑾适时看到了温廷安,拗了拗手骨,大马金刀地踹了杨淳一脚,跨过地面上的人,在她半丈之外的距离停下,揩了揩鼻梁,含笑问道:“你便是那个温廷安?来得正好,刚想找你。”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被扯皱了的律论文章,煞有介事地端详片刻,阴毵毵地道,“我还真是久仰大名,今日听吕顽固频频提及你,以为著者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角儿,结果是个毛都没长齐的玉面小生,细胳膊细腿的,怕是连根笔儿都挑不起来罢。”
  钟瑾话中满含恶意,左右一群内舍生纷纷哄然谑笑。
  吕祖迁容色有些不太好看,内舍生自视甚高,趁着吕鼋不在近前,就敢恣肆调侃他爹,他有些愠怒,但念着自己是外舍生的身份,也只好暂先隐忍着,上前道:“晚辈见过钟兄,这篇律论不过是温廷安寻人代写罢了,温廷安所作诗文,怕是不及钟兄的万分之一,他不过一个纨绔朽木,课试怕只是个巧合,定是不会碍了钟兄的青云路。”
  钟瑾挑了挑眉心:“呵,原来是代写的么?”
  吕祖迁应是,且道:“晚辈尊重师兄,定是不敢在师兄面前班门弄斧。”
  钟瑾将墨纸揉成了一团,随性扔在了地面上,岔开了腰胯,阴鸷地笑道:“行,那我也不介怀什么了,只消温廷安能从我胯-下走一遭,我便当他尊重过我了,如何?”
  温廷安听着蹙了蹙眉心,现在算是审明白了具体是什么情状,她律论得了高分,同门师兄钟瑾是想要寻她麻烦,但先遇到了与她同斋的杨淳,钟瑾拷问杨淳打听她的所在,杨淳是个闷油瓶,嘴皮子严实得很,死活不答,惹恼了钟瑾,他遂带人将杨淳怒揍一顿。吕祖迁算是个见风使舵的,想要带着她从钟瑾手下逃生,唯一的法子就是不要招惹钟瑾,而不招惹钟瑾最好使的法子,便是贬谪自己,抬高对方,满足钟瑾的虚荣心。
  因是长巷地处隐秘,人烟稀少,纵使有生员经过,看到钟瑾恃强凌弱之举,也碍于他的身份,并不敢贸然揭发。
  关乎原则问题,温廷安坚决不让步,她摸出了折扇,淡笑道:“律论系晚辈所作,钟兄因此事寻晚辈的麻烦,只会显得钟兄格局小器。”她冷蔑了钟瑾身上某处一眼。
  气氛骤然一凝,吕祖迁觳觫一滞,近乎颤栗地看着温廷安一眼,他好不容易将局面缓和下来,温廷安怎么能拆他的台?
  钟瑾听了,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骤然收胯,笑意森冷,他身为尚书之子,在三舍苑里几乎可以横着走,不论是学官学谕亦或是同窗,何人不是好言好语供奉着他,他何时居然被人说是小器?
  温廷安未免太过轻狂,崇国公府近年以来地位逐渐式微,这个嫡长孙毫无与他叫嚣的资本,长着一张娘里娘气的白脸,要论小器,真正小器之人,才是他才对!
  钟瑾太阳穴突突胀跳,他对温廷安印象本就糟糕透了,眼下,听对方伶牙俐齿地一激将,他当即吩咐身边所有人一哄而上,道:“将温廷安这个狗东西拿下,我要扒了他的皮看看,究竟是他小器还是我小器!”
  吕祖迁夹在温廷安与钟瑾之间,一时之间一筹莫展,他身为外舍斋长,理当是竭力阻止外舍与内舍起冲突,他心下焦灼,拦在温廷安近前,对钟瑾等人道:“师兄们,其实这都是一场误会,有话好好说,有事可以好好商酌……”
  但话未毕,他前襟就被人拽了出去,被掼在了地上,他龇牙咧嘴,意识眩晕,疼得起不来。
  钟瑾带着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包抄住了温廷安,钟瑾对左右二人使了个眼色,两人顺势找准温廷安袭去,千钧一发之际,却听人群外边传了一声:“少爷,援兵到了——”
  众人一怵,忙回头看去,便见王冕去而复返,身边跟着两个少年,俱是白襟滚银,但依其腰侧束带,一位是武学生员,一位是书学生员。温廷安视线穿过人群的罅隙,往二人身上一探,纳闷了,王冕确乎将庞礼臣寻来了,怎么还将温廷舜找来了!这人肯定还记着她的仇呢,万一将她打架的事儿揭发出去怎么办?
  更要紧地是,他腿疾未愈,若是要干架的话,那岂不是很吃亏?
  “你们俩都和温廷安是一伙儿的?”钟瑾眉头耸立,援兵居然都是上舍生,来头也都不小,他心中有些惕凛,没想到温廷安竟有这般人脉。
  庞礼臣虽是有些花花肠子,但在大场面下,端的是为救兄弟两肋插刀,叉着腰道:“正是。姓钟的,趁着你庞爷爷未发大招前,还不识相点赶紧滚?不然你庞爷爷削了你天灵盖,让你哭着满地找爹!”
  庞礼臣这番话无异于点燃了药筒。
  钟瑾他爹是从二品大官,庞礼臣他爹也不遑多让,当今左党麾下的枢密院指挥使,亦是官居二品,论拼爹,二人可谓是不分伯仲。
  温廷安根本来不及去问王冕为何要将温廷舜带来,双方对峙的人马已经开打了,庞礼臣同温廷安关系很铁,根本看不得自己人受欺侮,虽未带兵刃,但凭赤手空拳,劲袍轻拂,借力打力,丝毫不落下风。
  温廷舜淡视着这一切,泰然自若地穿过缠斗在一起的人潮,神态之间毫无惶然之态,行至她近前,拣起了散落在地的纸团,扫了一眼上边的律论,眸底掠过了一丝兴味:“这是长兄所著?依这文采,勿怪会招人妒恨。”
  温廷安匪夷所思道:“二弟,你究竟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帮我撑场子的呢?”
  “长兄看我患了腿疾,如何帮你撑场子?”
  “那你来此做什么?”
  “还能来做什么,自当是看长兄笑话。”
  “……”敢情这厢吃饱了撑着,给她添乱呢这是。
  温廷安心急火燎,想要去找陷入晕厥的杨淳,摸索去长巷附近,却发现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事到临头,这人去了何处,委实令温廷安头疼不已。那端,庞礼臣已经撂倒了钟瑾身边好几个人,钟瑾愈战愈挫,势头败落不少,他终究不是学武的,在庞礼臣这里吃了不少暗亏,他咬咬牙,瞥见了不远处的温廷安,眸底掠过一份怨毒,忙前扑过去!
  这个庞礼臣是温廷安的同僚,他若是威胁住了温廷安,庞礼臣也便能放过他了。
  王冕立在外头,自当是看得一清二楚,焦灼地大喊一声:“大少爷二少爷当心!——”
  温廷安发现钟瑾朝她扑了过来,她躲闪不及,凝向了温廷舜,这厮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打算继续看好戏,温廷安心中下意识生出一个念头——她若不好过,二弟也甭想好过,大不了有难同当!
  同一瞬间,温廷安眼疾手快抓住了温廷舜的前襟,朝她自己的方向一带。
  钟瑾将眼前二人掼倒在地。
  吕祖迁朝着钟瑾阻去。
  庞礼臣掌中虎虎生风,势若掣电,龙精虎猛,找准钟瑾的后背袭去!
  这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恰在此刻,杳然无踪的杨淳带着吕鼋等博士,速速迎面赶来:“学生禀告先生,钟师兄带着一帮人在长巷外寻衅滋事,吕斋长和廷安弟都受了他的欺侮……”
  第16章
  正说间,杨淳领着吕鼋一群人赶至了长巷里,就看到了这般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一幕,只见庞礼臣脚势如惊雷,一举扫至钟瑾的腿肘处,钟瑾遭罹重击,被前仆后继的吕祖迁扑翻在地上,而另一边,温廷安扯住了温廷舜,逼他挡住钟瑾的攻势,温廷安出手实在太伶俐,温廷舜没个防备,眸底掠过一抹黯芒,反手抓牢了对方胳膊,两人重心俱是不稳,在一群横七竖八瘫倒在地的一群内舍生里,身子下沉,相向而跪,磕着了彼此的额庭,被迫行了个夫妻对拜礼。
  温廷安捂额吃疼,与温廷舜近在咫尺地相视一眼,少年睫毛鸦黑,夹翘秾纤,近乎根根分明,一抹翳影覆落在卧蚕之下,瞳仁如曜石般漆邃,眸色如渊,教人无法蠡测,彼此的呼吸也贴得很近,温廷安眸心如江心飞絮,溅起点点涟漪,她略感拘束,正想推开他起身,却见他摁住她的膝部,隐秘地将手中的律论墨纸,交付予她的掌中。
  温廷安瞪着他:“喂,你小子是故意撞我的罢?”
  温廷舜垂眸看着她,嗓音喑然如磐石:“你不也故意拽我?”
  温廷安深呼吸了一口气,这家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果真是好样的,他对待温廷凉温廷猷很宽和,对待娇蛮跋扈的温画眉也客气,怎么偏偏就是暗自给她下套呢?
  只听他淡声道:“吕老来了。”
  借着日头雪光,温廷安果真看到不远处的一群博士学官,为首的老者恰是吕鼋,他们也不知立在那处,看这帮纷争持续多久,但面色可谓是异彩纷呈。
  杨淳眼睁睁地看着这么一幕,简直是瞠目结舌,
  吕鼋绝对是气结了,容色铁青,断声怒叱:“学斋重地!你们这等泼皮这是在做甚!”
  学官们冷汗潸潸,一轱辘忙上前,迅疾分成两拨,一拨将温廷安为首的人抓起来,押到了三舍苑南部的衙房里,在另一拨是将以钟瑾为首的人救起来,护送至太常寺疗伤。杨淳虽是说钟瑾带人寻衅温廷安,但照眼下这情状来看,依照伤重程度,倒像是温廷安带着人,将钟瑾他们怒揍了一顿。
  衙房是犯了事儿的生员,专门受审且挨训的地方,堂屋内燃了一签烛火,吕鼋冷眼旁坐于太师椅上,火光将老者的面容笼罩得半明半暗,学胥将每一人都逐一叫入板房里,细细地审问了一遍,最先叫了温廷舜进去,其次是庞礼臣,再是吕祖迁,这一审,将近一个时辰过去了,下午的射骑课怕是也上不了。
  最后才是温廷安。
  温廷安一边疼得揉着额头,一边单独走入了板房里,甫一落座,便听学胥问道:“你教唆各院党友挑起内外学舍纷争,合谋欺凌同门师兄,是否承认此事?”
  温廷安看了学胥一眼,淡淡笑了一笑,松散地挽着双臂道:“您这话可就说反了罢,是内舍的钟师兄挑起内外舍纷争,合谋欺侮我们外舍生才是。我们去挑衅内舍,动机何在?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被你们衙房严刑拷问么?我们干什么给自己找不自在?”
  学胥不为所动,肃声道:“你不认错?那我问你,为何要将温廷舜和庞礼臣找来,不是为了干架,又是为了什么?你不就是打算公报私仇?”
  温廷安歪着脑袋,以手支颐,眯了眯眼睛:“不是,学胥大人,我怎么感觉您一直在针对我呢?咱们不是才刚开审讯么,你就一直在往我身上扣帽子,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抹-黑了我?是前面接受了审讯的那些人?还是钟瑾?你把名头告诉我,我找他理论理论,教育教育。”
  “放肆!”学胥看她坐的跟没骨头似的,坐没坐相,当下拿起戒木敲了她一下,“你先回答我第一个问题,为何将温廷舜庞礼臣寻来?”
  温廷安抿了抿薄唇,这才收声,懒懒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放置在了桌案上,说:“钟瑾欺辱同门,还打算让我承受胯下之辱,他那边还带了那么多人,我这边只有斋长一人,势力单薄,不喊人帮衬着可怎么行?”
  学胥道:“钟瑾为人宽厚忠仁,尊师尊道,不可能干出欺弱同门之事,”学胥蹙着眉心,“一个巴掌拍不响,想必是你先起得头,挑衅了他,他才会严厉教育你,但你不服教诲,居然还教唆党友报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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