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之人_分卷阅读_118

  怀歆道:“也不是。”
  典小女问道:“那怎么没了呢?”
  怀歆笑道:“因为有人许我以抗戎,我想战死在抗戎的路上,所以就索性不要命锁了。”
  典小女有些伤心地问道:“那你会死么?”
  怀歆道:“我命由天不由我,谁知道呢?”
  典小女认真地仰头看着怀歆:“大哥哥,你不会死的。”
  怀歆笑道:“人固有一死,你说这话,没有凭据。”
  典小女笃定地道:“你这么好看,一定不会死的。”
  闻言,怀歆一时间怔忡,他叹了口气,对典小女温柔地笑了笑,抬步迈出了院子,“走吧,回厅上去。”
  话音未落,却见古骜从那边葱翠小路绕道而来,招呼道:“怀兄!”
  日光从来人背后照射而来,仿佛给面前的人影镀了一层耀眼金色,怀歆略一踟蹰,典小女在旁边道:“大哥哥,你头晕么?”
  怀歆摇了摇头,古骜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他笑着对典小女道:“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弟弟在那边寻你不到,到处打听你。”
  典小女闻言惊叫一声,一溜烟地朝古骜指的方向奔去,古骜打量了怀歆片刻,道:“怀兄,这里床榻怕是睡不惯吧?真是怠慢了。”
  怀歆闻言摸了摸颊边,道:“……我脸色有这么差?”
  古骜道:“有一些。唉,你总要保重身体呀……”
  怀歆笑道:“也没什么。”
  古骜道:“本说今日想与你详谈,汉中军旅改制的事,不想典不识恰巧来了,说是请诸军所部军统一等,包括汉中、渔阳等将领,都来夜宴。不如你也叫上郡那几位,一道来?大家也都认识认识……”见怀歆不应,古骜又缓声劝道:“……换换心情,也是好的。”
  第112章(再修)
  怀歆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这就去城外营中,邀他们同赴夜宴。”
  “怀公子一封信便可,我让人送去,何必亲往?”
  怀歆摇了摇头:“我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们了,也想出头透透气。”
  古骜道:“我这就让人给你备车。”
  “……那汉中军改制的事,何时能提上日程?”
  古骜道:“我今晚摸摸诸将口风,明日来与你一道商讨。”
  怀歆道:“好,那我等你。”
  送走了怀歆,临近正之时,典不识倒是归来,与他一同造访府中的,还有在汉中北面之废丘蛰居了月半的仇牧。古骜一见仇牧便迎了上去,笑道:“仇公子!”
  仇牧看着古骜,又抬头看了看汉王府的匾额,忽然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
  古骜问道:“……仇兄何来哀叹?”
  仇牧苦笑道:“我当日为你书此匾,写完那日,方觉甚好;可今日一看,简直字不对题。”
  古骜奇道:“我见这几字锦绣遒丽,勃藏生机,为何仇兄以为不妥?”
  仇牧道:“……你有所不知,我写这几个字的时候,心中只知王者尊贵,下笔时便难免富贵有余,刚猛恣意不足。如今一看,并非佳品,什么时候我再给你写一块,换上方好。”
  古骜心道:“我倒是觉得这字隽秀天成,没什么不好,为何仇公子却如此说呢?”便问道:“仇兄倒是三日不见,心境已迁,不知何故?”
  说着古骜便邀仇牧往府中走去,两旁侍者守卫,拉开一道道漆门,仇牧随着古骜一道入内,嘴中喃喃道:“我这几日痛定思痛,想到山河半壁,北地沦陷,甚为愧对先祖,亦愧对北地诸将士,于是我这几日闭门作了一画,愿为汉王征北地助威。”
  古骜道:“……仇兄好雅致,不知此画云何?”
  仇牧微微一笑:“叫《汉王征天水破戎图》,前日我才画了几笔,再看那汉王府的匾额,就已觉得不衬了。汉中为天下一声吼,戮力北上,汉王府的匾额,该是银钩铁画,神韵疾雷,苍凉风骨,倒是我之前俗气了。适才越看,越觉得不好。”
  古骜笑道:“哪里,仇兄胸中有山川跌宕之险危时,笔下宛若惊鸿游龙;仇兄胸中花团锦簇、万霞争鸣时,笔锋恰似丰肌劲骨;仇兄胸中有美人簪花时,挥毫之间又如云烟落纸——总之是妙在心手。”
  仇牧颔首,认真地道:“你这个倒是说对了,可惜我只有‘神来之笔’,却从无‘用兵如神’,你我戮力同心,才是合璧。”
  古骜笑道:“仇公子如此抬举在下,真是不敢当。”
  仇牧伸手挠了挠头,忽道:“……其实……若不是表叔从上京来信,我还未必能想起,该做这副《破戎图》。”
  古骜引着仇牧在庭院中小亭中坐下,侍者端上美酒佳肴,古骜问道:“喔?原来此图还有一段故事?”
  仇牧心有戚戚焉地道:“是啊,我原本闷在北军营中,日也惶惶,夜亦不安。思及愧对先祖,无颜见世人,最后连青梅竹马的友人也失去……你说,我是不是伤心难以自抑?”
  古骜见仇牧面上有痴气,不禁叹道:“……这还真是……难为仇公子了。”
  仇牧自顾自地道:“还是表叔知道我心,他来信对我说,既然忧思于五脏之内,几近具焚,何不若抒怀之于笔下?我这才明白醒悟,是啊!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我为何不能借此抒怀,传之于后世呢?”
  古骜道:“……仇兄这个想法,倒是极好的。”
  仇牧点头道:“正是如此,因此我第一幅便画了《摄政王落马图》。我将自己当日心中之忧愁、之困苦,之担忧,之矛盾,之紧张……全以画笔托付于图中了。落笔之后,我方发现,心中灵犀一动之间,果有所成……在下所有画作之中,以这幅为最佳,多亏表叔提醒,因此我已把那幅画遥赠予他,寄送至于上京。”
  古骜心中一动,问道:“冒昧问一句,尊表叔身负何职?”
  仇牧道:“御史。”
  古骜又问道:“……那此事后来呢?”
  仇牧道:“此画作完,我心中大石去了一块,实言相告,我与雍驰二人自小情同手足,此番不得已,致胸中积郁甚深……也正是因为积郁甚深,下笔才犹如神助。我今生,怕是再也画不出如此好的战图了。”
  “那真是恭喜仇公子了!”
  仇牧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叙道:“我心中也着实高兴,情谊这一关,在我心里,总算是过了。我胸中所闷,当日还有一事,那便是觉得对北地将士不起。其实要说家仇国恨,天下人莫我能及。我盼望着北地将士披甲还乡,雪耻报仇,收复那半壁山河!然我亦知,行军并非我之所长,因此我心中,寄望于汉王你……就有了这副《汉王征天水破戎图》。”说着,仇牧伸指轻敲着石案: “可惜……”
  古骜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才寥寥画了几笔,就觉得画中意蕴,下笔时把握不及那副《落马图》。此中场面太过缤纷热烈,好似我自己幻想破戎的梦境。后来我细细忖度,出戎定是苍莽意,又有骁劲北风,才有壮士一去兮的豪情!今已深秋,马上入冬又是严寒,我只看见汉中郡各处在筹集粮草,却不曾见汉王你金戈铁马……无身临其境,便无感同身受,总觉得那笔下神韵,没有《摄政王落马图》形貌丰满,因此我暂时搁笔,准备随你一道征戎以后,再将画作完成。”
  古骜道:“你说到征戎,我正有征戎之事,想与你相商。”
  仇牧似乎还沉浸在他为自己勾勒的浪漫情怀里,半晌没有回言,过了一会儿,仇牧运完了那股萧然之气,这才对古骜道:“不知汉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只想问你,到时候北军,是随汉中军一齐出天水罢?”
  仇牧道:“这个自然。”
  古骜道:“那你可曾想过,粮草供应一等,该如何办呢?”
  仇牧一时失语:“这个……”
  古骜见仇牧并没有打算,便道:“日后汉中黔中出粮,供抗戎之军使用,可仇兄想必也知,这北上抗戎,粮草,可是一个无底洞啊……目下,我准备以屯田戍边,若是仇兄有意,便让北军与汉中军一道屯田,你看如何?”
  仇牧道:“这些我都不懂,你既然觉得这样好,那便这样。只要能抗戎,仇某莫不遵从。”
  古骜道:“若是一道屯田,这屯田分地,收缴粮草,共同分配一等,我与你,还有虞太守、怀公子四人,便该总领起来,北军也该由我们统一调度。”
  仇牧道:“你这方法极好,便依你之意。”说罢仇牧又想了想,道:“你也去过北地,你在渔阳郡,和典兄二人还在军营中住过许久,北军弟兄们都认识,我但开了口,他们定会听汉王号令。莫要忧心,你只管去做便是,我信得过你。”
  古骜道:“仇公子真乃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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