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喂！靠边停下来。」
  两个警察把刚闯完红灯的我们拦下。
  『怎么运气这么好。』张榕轩把机车停在路边，一边碎碎念。
  「没看到这个吗？」前面比较年轻的警察也停下机车，指着红灯说。
  『有。』张榕轩很诚实的回答。
  「那你还闯。」
  『拜託，我哪知道你们偷偷跟在我们后面。』
  看得出来其实那个警察只是想来唸一下我们，但他一听到张榕轩说出那句话，立刻走下机车从置物箱拿出一大本红单。
  1800在五分鐘内就蒸发了，张榕轩哀怨得收下那张红单。
  「无照骑了三年没被抓过，为了你害我飞了1800。」
  什么叫为了我，明明是他自己要闯的，我没有要他闯。
  『我知道了，两个月够吗？』
  奇怪，我怎么会自己主动给他补偿？
  「早餐加午餐喔！」
  刚刚应该叫警察把这个土匪顺便带走的。
  张榕轩一边看着手錶一边骑车，速度越来越快。
  「骑那么快干麻啊？还有，我们到底要去哪？」
  张榕轩没回答我问题，只叫我安静一点。
  冬天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冷，不知道在美国的筱雯过得好不好？
  我抬起头来，望着月亮。
  美国和台湾距离有点遥远，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月亮是一样的吧？
  月亮在古时候代表着思乡，但对我来说高掛在天上的并不是月亮，只不过是一颗悬在天上的大红豆。
  红豆，代表着思念。
  说不定筱雯正在和她新交的朋友们吃着圣诞大餐，我现在还被一个疯子载往不知何处。
  「你心中不会有个疑问吗？」
  红灯时，张榕轩把车停下后，转头对我说。
  『什么疑问？』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乖乖把筱雯让给你吗？」
  的确，我很纳闷，比起我张榕轩在团体中更是一个闪亮的星星，他应该有能力可以追到筱雯的。
  我摇摇头。
  张榕轩把头转回去，发动机车，强风不断从安全帽缝隙中灌入我耳边。
  「两心相知，天涯也成咫尺；无法靠近的两颗心，却只能拥抱咫尺天涯的无奈。」
  张榕轩的话伴随着强风清楚的吹入我耳里。
  又是红灯，张榕轩转过头看着我。
  「我看得出你和筱雯即使再被分散天涯，永远都像近在咫尺，这点是我和筱雯之间所缺少的。」
  张榕轩伸出右手掌。
  「只有你才能让她幸福。」
  朋友像天上的流星，能够看到它是缘份，纵使不知道这流星会何时消失。
  我只知道，这辈子我都要留住张榕轩这颗大流星。
  我和他坐在机车的前后座，我和张榕轩的手在空中各画出一条弧线互相击掌。
  『我会的。』我说。
  一路上我们都没再交谈，我只感觉到张榕轩越骑越快。
  好像在追赶某件事。
  『那我现在要去哪？』我站在张榕轩机车旁，拿下安全帽问他。
  「你先直直走再左转，看到楼梯再往上走，在那里等我，我先去买个饮料。」
  张榕轩的手在空中随意笔画一下后，骑着摩托车快速离去。
  这小子难道不怕我迷路吗？
  我承认我大概他知道要我去什么地方了，这里也不是我第一次来。
  我转身走进桃园机场大厅。
  几个月前，我一个来到这，很疯狂坐上飞机前往日本，最后空手而回，从日本带回的只有失落感。
  几个月后，我再次走在第二航厦上。
  在登机口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空桥的人海中一位咖啡色长发披肩的女孩拖着一大箱行李走向我的方向，那个女孩很美，即使在人群中依然显眼。
  那位女孩停在我前方三步远的距离，从眼神中可以看出长途旅程带来的疲累。
  「圣诞节快乐！」她放下手边的行李，嘴角微微上扬说。
  张榕轩一定知道筱雯会在这个时间回来。
  平时的他买饮料绝对会吵着要我请客，今天却走得如此匆忙。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让我和筱雯在桃园机场的第二航厦相遇。
  人海中的我和她。
  『嗨，圣诞快乐。』我感觉到声音有点颤抖。
  我们之间突然都沉默了，几秒后我的嘴巴不听使唤，蹦出一大堆话。
  『筱雯，我知道对你来说，我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到现在我真的还不明白该如何给你安全……』
  话才说到一半，筱雯突然向我靠近，把食指轻轻放在我嘴唇上。
  「嘘……现在你只要乖乖听我说就好。」
  我的心跳拍了。
  筱雯看见我不再说话，放下在我嘴唇上的手指。
  「其实这一切错的都是我，是我没有对你信任，这所有的事都不应该发生，我自己也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
  筱雯低下头用手指捲着自己的头发，这是她紧张时的动作。
  「对不起，这段时间里是我的任性伤害了你。现在的你才会伤痕累累。」
  筱雯用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
  我想开口，但筱雯的眼神阻止了我。
  「其实，你所说的安全感需要两个人一起培养的，光只有一个人是不够的，总不能一直让你一个人唱独角戏吧!」
  筱雯的眼睛里放出让人神魂颠倒的电流。
  『所以我该怎么做？』我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从现在开始，让我们来一起培养。」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听见的。
  筱雯对我微笑点点头。
  当我伸出手要抱住筱雯时，她突然往后退了一步。
  嗯？怎么感觉我的动作像是个变态一样，我赶紧收回双手。
  「等一下，我还在等你做一件事。」
  我满头问号看着她。
  筱雯把手伸进口袋，不久后把一个东西握在手里。
  「给你。」筱雯把握着东西的手伸到我面前。
  我好奇地接过筱雯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鍊，说精准一点，那是一条鍊子串着一枚戒指。
  筱雯把微微紧握得右手松开，歪着头看我。
  我向前一步，把戒指从鍊子中拿出，慢慢套进筱雯的食指。
  那一瞬间，世界彷彿停止了转动，没有了声音，没有了人群。
  这个世界上像是只剩下我和筱雯，还有我的心跳声。
  「你会不会怕美国和台湾这遥远的距离会拆散我们？」筱雯把视线移动我的眼睛和我对上眼。
  从台湾桃园机场到embry－riddle所在的佛罗里达州约13,900公里，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筱雯看见我沉默不语，脸上露出一点点担忧的表情。
  「我们会不会和其他情侣一样幸福。」
  筱雯轻轻抓住我衣服一角问。
  『幸福，可以很远，也可以很近。』
  我替筱雯整里有点乱的头发，她的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柔顺。
  『天涯海角或两个心跳的距离，都掌握在我们手里。』
  我牵起筱雯的手一字一字慢慢说出口。
  筱雯美丽的笑容取代了一开始的担忧，她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胸口。
  相隔了432天，那熟悉的nisim发香终于再次回到我身边。
  送筱雯回美国的前一天，我们回到了淡水，回到那曾经留下我们足跡的沙滩上。
  我们坐在情侣步道的长椅上，筱雯把头轻轻倚在我肩膀上。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能够在天空上飞翔游遍全世界，你会不会每天很想我？」
  筱雯双手环抱着我的手臂问。
  『不会。』我很快回答她的问题。
  筱雯放开抱着我手臂的双手，抬起头用惊讶的表情看着我。
  看着筱雯惊讶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还笑，我真的是看错人了。」
  筱雯把脸转向另一边，故意坐离我远一点。
  我起身，牵起她的手。
  『你有感觉到它的存在吗？』
  「谁？」筱雯一脸疑惑看着我。
  『风。』我摸着筱雯被微风吹起发丝。
  淡水的风，带着一点点海水的咸味。
  『我会和风一样让你飞往更高的地方，只要你静下来感受，就能够发现我随时都在你身边，不管你在世界的任何角落。』
  我牵起筱雯的手。
  筱雯闭上眼，感受着微风吹拂在身上的感觉。
  淡水的风，带着一点点幸福的甜味。
  桃园机场，我第三次踏上这个地方。
  筱雯拿起行里对我挥挥手，我站在登机口，看着筱雯的背影逐渐走向第二航厦的空桥，我和筱雯将再次分离。
  筱雯转身的那一刻，我和筱雯脸上都没有分离的感伤。
  桃园机场到美国佛罗里达州，不过两个心跳的距离罢了。
  世界上有还有什么事比这距离还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