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
「你说,有些事就像致命的慢性疾病,不予理会,只会加速病痛发作的时间,并不能使病症消失;然,即便有疗癒病情的方法,忽视依然会成为多数人的选择。」
週末过了。
这天早上天气很好,朝阳晒得我全身暖烘烘地,难得深秋的日子还能这么温暖。同样在熟悉的地方停好脚踏车,买了早餐,走到等车的地方时我却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被失眠折腾了好几天,终于能安稳地一觉到天明,因为睡得太舒服,我还比平常晚了五分鐘左右到达候车的地方,照理说芷鳶应该早就到了,毕竟她从不迟到。
难道是生病或有事请假之类的吗?怀着满腹疑惑上了校车,我走到后方熟悉的座位,然后又被吓了一跳。
原本肯定坐在一块的棠跟夏皮,今天居然分别占据左跟右两个边边位置,把中间的空位留给我,浓浓的火药味瀰漫在她们两人之间。哇咧!我就算再没神经也晓得他们吵架了,怎么才过一个週末就风云变色?上礼拜不是还好好的吗。
「看屁啊,坐啊。」棠冷冷地瞥了我一眼。
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回句「不就你是屁?」然后哼一声坐下,但现在……
我立刻感到浑身发凉从头抖到脚,棠那种杀人眼神跟气势真是与生俱来,别人学不会的,平常不惹他的时候还好,板起脸来实在有够可怕!
这时夏皮回过头来,我望见她眼眶和鼻尖微微地发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也是扫了棠一眼,便又转过头去将嘴翘得老高。要命喔!连夏皮都变成这个样子,能不能来个人告诉我发生什么事?
抓了抓头发,我自然不敢去坐那个颱风中心的位置,虽然看似寧静,下一秒就有可能进入暴风半径啊!默默地转头,我朝平时芷鳶在坐的位置走过去。
芷鳶没坐车,棠跟夏皮两个又不知道搞啥鬼,今天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一整天下来,我都在战战兢兢的氛围中度过,夏皮跟棠之间的火药似乎随时都会引爆,随便说一句话都要担心踏入了地雷区。当然我也想过要将原因弄清楚,但偏偏他们两个都学蚌壳把嘴闭得老紧,说句话像会死一样,所以直到放学、甚至再搭上校车我都没问出什么,满肚子问号积到最后都快闹胃痛了。
等哪天能问了,我一定要好好问个痛快,好惩罚他们俩憋得我这么痛苦!走下校车前,我在心里无奈地发誓。
隔天早上,因为前一天晚上掛心的事太多,害我又再度睡过头。等把脚踏车飆到停车的地方时,已经没时间买早餐了。
算了,到学校再衝福利社买吧。这么打算着,我走到平时排队的地方。
奇怪,芷鳶怎么又没来?
我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搜寻了下快速拨号。虽然很对不起其他人,但芷鳶的号码却被我排在第一位,即使我从来没有拨过。
「如果是生病在休息会不会吵到她啊……」然后我按下了拨号键。
唉,又是口心不一。
来电答铃是个女歌手的歌曲,听了几句我就知道是杨丞琳,而且这首歌之前好像也在哪听过?我不自觉地专心听起歌词。因为芷鳶迟迟没有接电话,被设成答铃的副歌也就重覆了好几遍,慢慢地,那旋律逐渐在我脑中清晰起来。
下次微笑,你会看到,我真心上扬的嘴角;
有人会在天涯海角种一片草原,看我奔跑……
是〈下次微笑〉还是〈下一次微笑〉吧?跟上了旋律,歌名也就自然而然浮现了。
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我也曾被它的歌词所吸引,歌词中隐含的淡淡哀愁,跟最后豁然开朗的感觉,在我心中留下了印象。还恍恍惚惚地听着来电答铃,意识不晓得飘到哪去的时候,铃声忽然消失了!我心里一惊,下一秒,电话那头响起芷鳶细细的嗓音。
「学长?」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异常。
「呃,」我一时语塞,等她「喂」了好几声后才接着问:「你在哪,怎么没来搭车?时间快到了。」
好像关心过头了,但我现在也不那么害怕被她察觉到我对她有好感。反正确认过自己心里的想法后,就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告诉她的,既然如此,稍微透露一些情感并不和我的心意相违背。
而且,老实说我已经表示过了啊……很悲哀地没被芷鳶当作一回事罢了。想来真有点感伤。
马路旁的声音有点吵,我只好走到旁边的骑楼下好听得更清楚。但随即我发现到,芷鳶身边的环境也相当吵杂,那不是车辆的喧嚣声或人群的谈话声,而是属于水的哗啦哗啦声响。
貌似海浪的声音?奇怪,我不记得这附近哪里有海啊。
「我在老家的海边。」芷鳶淡淡地说,嗓音里隐约带点鼻音,听起来比平时更虚弱。
真的是海!我连忙问:「你在海边?所以今天请假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见芷鳶呵呵笑的声音,「逃学,我逃学了。」
书包「碰」地一声从我肩上滑落,旁边不少人对我投以狐疑的目光,我尷尬地转过身假装视而不见。
「怎么了,你怎么了?」
「只是想看看,想找……」她轻轻地说道,最后甚至变得像在喃喃自语。
完全不知所云!我蹲下身捡起书包,开始朝停脚踏车的地方奔跑。不晓得为什么,她方才回话的口吻让我感到很不安、很不安。「你的老家在哪里?」
她只是笑,断断续续地笑,那笑声令我浑身发麻。最后她切断了通话。
顾不得校车已经出现在对面路口,我跨上脚踏车直接横越马路,往回家的方向骑,边骑还边打电话给棠。
响了几声,棠接起电话就调侃道:「喂,怎么没看到你上车?睡过头了喔?」
从说话口吻听起来,他心情应该好了不少。
「帮我请假!」我大吼道:「还有也帮芷鳶……就是学妹啦,也帮她请假。」
「蛤,你说什么?两个人一起请假,你们是想干么?不要不说话啊,喂!」没理会堂那堆无关紧要的乱吠,我直接掛掉电话往芷鳶家狂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