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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孙絳文工作的店,几个喝酒低声聊天的客人听见门铃声清脆晃荡,抬头看我们,没过多久復又继续未完的话题。店长是位个子小巧的女人,年纪大概三十上下,脸庞脂粉未施,看见孙絳文带我们进来时愣了一下。
  「阿文,怎么了?」她看到我捂着卫生纸的手。
  孙絳文自顾自走进吧台里,伸手拉开上头的柜子,「她被阿忠抓伤,我带她进来擦药。」
  「喔。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下次要是阿忠爬到你身上,记得要直接把牠抓到兽医那里检查一下,看要不要顺便剪指甲。」店长扬起笑容,对我说,「那隻猫很兇,只有他制得住。我帮你们倒杯水,先坐一下啊。」
  我和简智雨道过谢后坐上高脚椅,这家店外头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店里深色的木製桌椅充满欧风古朴味,墙壁黑板上以粉笔手写的菜单和掛饰也独具匠心,置身其中使人安心。我看了眼柜檯旁白色的架子摆满专辑,粗略估算至少也有上百张,下头音响上贴了张纸片写着「任君挑选本店背景音乐」。
  就不知道当听见自己不喜欢的歌手时,会不会有人沉不住气,连一首歌都没听完就赶紧衝上前换掉专辑。
  孙絳文把急救箱拿来的时候,正好有人打电话给简智雨。她出店接手机之际,孙絳文自然而然落座,打开急救箱盖子翻出棉花棒和白药水,作势要替我擦药。我当然是连忙抢过手来自己动手,但拿到手上又觉得亏欠他的好意,于是对他感激一笑。
  店长把水放到我手边后就去和别桌客人聊天,我以为孙絳文也会加入,但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双手抵在椅子上凑近身看我蘸药水,彷彿一个好奇的孩子。
  我被看得后脑杓都麻了,「你器材扔在外面不收,不怕有人偷吗?」
  「也是。我出去收一下,马上回来。」孙絳文这才跨下椅子,急急忙忙出了店。
  我一边小心翼翼拂过伤处,换棉花棒的时候顺道瞥向外头,孙絳文蹲着捲线,背影宽大却有丝弱不禁风,这个人如果用更精确的名词来形容,就是草食男吧。我把染血的棉花棒扔掉,准备要包扎时发现一隻手不方便,把透气胶布剪得歪七扭八正一肚子火时,孙絳文回来了。
  我瞄了他一眼,他看起来热切想要帮忙。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他就说话了,「你这样子到时候会压到伤口,我洗个手再来帮你。」他有点喘,眼神仍停留在我的伤口。
  我连回答都来不及给,孙絳文就去吧台后随意打湿双手,接着用毛巾擦乾,整个过程只花五秒鐘,速度快得令我扬起眉。孙絳文接过我手上的不銹钢小剪刀,剪好纱布和胶带,在箱子里掏出一条透明软膏抹在我伤口上,才缓缓覆上纱布。
  「好了。」孙絳文满意的笑。
  「谢谢。」
  我盯着他眼角下垂的大眼睛以及弯起的唇,忽然觉得他友善的模样有点像史奴比,但不久之前他才无措得几乎要咬烂嘴唇。我不记得他这件事让他打击如此他吗?这令我感到好奇。
  我喝口水润嗓,「那个,孙絳文,我想能问你一件事。」
  他正把急救箱放回高处,「嗯,问吧。」手举高的关係,露出衬衫与牛仔裤之间一小节腰肢。
  「能跟我说说我们国中的时候是怎样认识的吗?」
  孙絳文一隻手搭在柜子,回过头,茫然注视着我。那不像是对于我的问题疑惑不解,反而近似于对于问题有多种解答,他因为不晓得该选择哪种而踟躕。他保持沉默,猫般的眼睛出现思索,随后他倾过脸,表情隐没于柜门之后。
  「我和你因为布丁糖果的关係搭话。」孙絳文关上柜子,没有看我,声音轻轻的,「就这样。」
  我绞尽脑汁想打捞出与孙絳文描述吻合的记忆,没有,还是什么都没有,我因此丧失一些泰然自若,略生心慌。
  无法搜寻到关于孙絳文的回忆这点戳中我的软肋。
  ──「迟早会记起来的,不要担心」。事情发生后医生和我妈都这么安慰我,结果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只能在同一个记忆点游走。
  为了掩饰我一次将水喝光,呛了一下,简智雨恰好接完电话走进来问,「伤口处理好了吗?」
  我宛如看见救星,立即附和,「好、好了。」证明似的,我把手举给她看。
  「嗯,那走吧。先生,谢谢你了,时间不早我们要先走,下次再见囉。」简智雨轻松将道别的话脱口而出,又跟店长报备,「老闆,走囉,谢谢招待!」她喝光水以后毫不犹豫朝门口走去。
  我拿起包包,跟对我挥手说再见的店长点个头,再看向孙絳文时,他正显露出一副尝试挽留却束手无策的表情,双眸直勾勾盯着我……不知怎么的,我想起蓓琪,以及我还不敢打开的盒子。
  我勉强拾起笑顏,「你的表演很棒,再见。」
  孙絳文听见我这句话后,脸上的焦急逐渐消散,彷彿曇花一现。
  他頜首,温文回应,「再见。」
  应该是不会见了。我默默想着,转身要追上简智雨脚步的剎那间,孙絳文又喊住我。
  「任培妍!」
  我吓得缩起一边肩膀,回过头。
  「如果你想找我叙旧,平日大部分的时候,我都会在这里。」孙絳文笑得毫无芥蒂,「还有就是……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快乐!」
  孙絳文发自肺腑的话在当下我并没有任何感受,只是和简智雨分开搭上捷运后,他的话却是愈嚼愈苦,让我难以下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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