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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晕乎乎的抬起头,迷茫的眼好一阵子才能聚焦,她对上那人带着担忧的目光,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自个儿的顶头上司——季湛然。
「季经理!?」她惊呼一声,没想到会在这「大妈挤挤」的超市里撞见他。
看她那副见鬼的模样,季湛然忍不住摇头轻笑起来,「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过你会出现在超市这种地方……」
就像她也无法想像关月朗推着购物车逛超市的模样,太有违和感了,这类的男人不是都应该安坐在餐桌前,等着人伺候么??
「我也是人,得吃饭喝水。」季湛然盯着她,似乎是想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
她被盯毛了,连连退了几步,差点撞倒了一排水果罐头。还是季湛然眼明手快捞过她,避免年前一场灾难。
「脸色很差,是不是感冒了?」季湛然握着她的手腕,自然感觉到那不寻常的温度,他蹙眉盯着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去。
「没事没事,只是没吃早餐有点乏,一会儿就好。」
放假日见到主管本来就有些不自在,还是被看到这种窘态,她挺直腰桿要振作精神,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季湛然欲言又止的神情里带着谨慎,但更多的,是她读不懂的意思。
单若水一向是有点迟钝的,尤其是阅读空气这方面的能力,但这种时候,一种从他动作传达出的微妙情绪隐隐窜入她的感知,当初那个在会议室里对自己亲切微笑的季湛然与现在判若两人,她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尷尬,抽回自己的手,「经理,我没事了,你不用那么紧张……」
这一声经理喊出两人的距离,见她明显的疏离、显而易见的慌乱神色,季湛然才惊觉失态,他收回手,微露出自嘲的笑意,「抱歉。」
若水内心一个“恪登”,霎时领悟了什么,她下意识捏捏自己的脸,心想:想不到我也是有点姿色可以吸引到高富帅的嘛,哼,回头就跟关月朗说说!
但是毕竟没见过多少世面,单若水唯一能有的反应不是娇羞或是欲擒故纵这种高段,只能手指着外头的天色——
「哎呀,下雪了呢,这几年都没见过,真是应景啊……」
「确实。」他看了眼外头的天气,点头附和她的话题。
「果然还是天冷才有过节气氛,你说是不是,季经理。」
「嗯,有理。」
没有意外的,两人随即又陷入一阵沉默,若水搓搓手臂,实际上觉得冷得太过头,让她隐隐觉得心脏揪紧喘不过气,但她想这状况不是旧疾復发,而是太过诚惶诚恐的后果。
季湛然刚刚表露出来的意思是她想像的那样吗?她不敢臭美,但是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似乎有跡可循。
想起关月朗曾教过她『大智若愚』四个字的意思,她稍稍转换一下,想想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装不知道,毕竟承认知道了又如何,她万万不可能回应。
眼看距离关大少来访的时间所剩无几,她想推车走人,但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稍稍挪动了几步。季湛然也不是不懂眼色,与她并肩走在一道,只是保持了适当距离。
兴许是卡壳久了她心里不安,又搬出第二个说话之道的安全话题。
「经理也住这附近,我怎么都没碰过你?」她瞄了眼他的打扮,针织衫内搭着灰色衬衫,牛仔裤下是一双帆船鞋,这么居家的季湛然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我开车,自然难遇得上。」他淡淡一笑,看出她的不自在,指着她推车内小山似的东西,「买这么多东西提得回去吗?」
「当然可以,我力气不小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臂膀想展现臂力,又瞥了眼季湛然推车内的冷冻食品,随口便问:「怎么都是微波食品,过年不回家团圆啊?」
「家人都在国外,我过几天飞机。」
「喔……」她理解的点点头,心底不胜唏嘘,意思是这大过年他就一个人捧着微波食品对春晚?
季湛然见她毫不掩饰的同情目光,顿时有些感慨,曾几何时,自己在她眼中已经被贴上可怜无依、孤家寡人的标籤。
「季经理,一直吃微波食品也不好,你尝尝熟食区那的老卤吧,挺好吃的,配点啤酒也愜意。」
「我记得你不能喝酒。」看她说得煞有其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酒鬼一枚。
「我是不喝,但我老爸喝,他就是这样喝出啤酒肚的,你要不要试试?」
她自觉这提议挺不错,但在看到他微妙的神情时才发现自己含糊了意思,连忙追加解释,「我的意思是吃滷味配啤酒,不是要你练啤酒肚……不过以经理的品味应该是喝红酒才是,呃呃,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最后那句她说得极小声,但还是让人听见了,看她低着头吐舌头的懊恼模样,季湛然不由自主将眼前的人与另一人重叠,她们有着不同的样子,却一样开朗乐天、一样天真浪漫,只是那人早已远离,他只能看着单若水,隐隐思念。
「书唸得怎么样?一个人还行吗?」他换了个话题,不想再承受她过多同情眼神。
「书?喔……你说cpa啊,还行,多亏你那本题库,胜过外头那些什么教育中心的名师。」
她松了口气,感谢他又转了个话题,不过一提到这,她也不敢说自己每次要勤奋时都刚好会被关月朗打断,以至于到现在才翻没几页,若是以现在的实力备考,大概??要花十年才考得上。
「如果有问题不懂,我想关总身旁的下属要解答也不是难事。」
人潮渐渐多了起来,他不着痕跡的将她护在内侧,自己则站在一旁替她挡掉可能会有的推挤。只是某人丝毫未觉,脑袋浮现关月朗昨天得知她被骗时无奈的表情。
她扁扁嘴,有些无奈,「他啊,大概觉得我脑袋不行吧,昨天还替我上了一整晚的房產投资课呢!」
听出她的沮丧,季湛然露出一丝笑意,体贴地追问:「哦,比如说?」
「呃,比如说啊……」
一见到上司十分有兴致与自己聊,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推着车,边走至收银台排队等结帐边解释,因为不好意思说自己第一次买房就失败,她只得轻描淡写的说了昨晚的前半段课程。
「他说像我这种人投资目光得放远,手上有间钱不如投入高档酒店公寓市场,有专业的管理团队处理,不用自己当个还得会换灯泡修水管的包租婆,还说高铁站前那幢刚落成的大楼就附带了酒店公寓,他帮我介绍的话一平方米只要八千,出租获利超过百分之二十,三年回收成本,季经理,以你多年风险评估经验,你觉得这买卖妥当吗?」
季湛然凝神细想了下,那產业不就正是关家的吗?且百分百无外股投资,若是关月朗提出的建议,哪来风险可言?
但是看她仰起小脸,认真勤学的模样,他叹了口气,感佩关月朗不着痕跡的呵护,银河集团事业体庞大,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直接过户给单若水,但是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这点行不通,为了她还得另花心思这么暗着来,也着实不容易。
于是生平第一次,他违背原则睁眼说瞎话,「我认为这是项挺不错的投资专案,绝对稳赚不赔。」
「绝对稳赚不赔!?」她瞪大了眼,重复了一次他口中的话。
季湛然的专业形象在安业是比所长还所长,先不论刚刚发生的插曲,光是专业经理人身分就百分百无条件获得单若水这类小白领的信赖,这下人家都用了绝对稳赚不赔来下评语,她实在也没什么好怀疑了,当下盘算待会就把年终全都交给关大少打理。
「借您金口,我还以为他是在骗我呢。」她在心里小小反省了下,为自己把关月朗拉黑而惭愧。
谁让他说了什么跟他住不好吗?害她以为那房子是他的,想学言小男主匡她傻傻进笼子骗财骗色??
不过经过第三方确认,看来自己果真是没见过世面,房子这种大事怎么会说给就给,待会得好好跟关月朗致上敬意才是。
「他骗你有什么好处,别想太多。」
看她表情丰富无比,季湛然笑了笑,没打算多事的揭穿秘密。两人分别结了帐,一同走到超市门口才发现雪下得比刚才更灿烂。
粉雪细密如针,气温在分分秒秒里节节下降,若水脖子上依旧是那条用了多年的旧围巾,雨伞是挡了雪,却挡不了寒风,她明显打了个冷颤,才开始察觉闷在体内的热度又更高了。
「要不要紧?」他低下头,审视她发红的脸蛋。
「没事、没事,我很强壮的!」她嘴里说着唯心之论,下意识却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有种感应,觉得自己要是不快点离开这里,一个不小心就得叫救护车,到那时可不是开玩笑……
「我送你回去?」他不放心的提议,深怕她下一秒就昏倒在地。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她虽然难受,但还是拚命的摇头拒绝,只要与他靠得近一点,一种与刚才类似的感知又悄悄跃进心底,单若水虽然迟钝,但不是白痴啊,她能明显察觉季湛然在她与关月朗在一起后变得不太一样了,她不想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这状况实在太诡异了,他这样盯着她看,她没有心跳加速,只觉得像是背不出诗词,被语文老师瞪着看的学生般僵硬。
「好吧,你回家小心,帽子记得戴上。」看出她的小心翼翼,他苦笑着道别,他们之间,也真的只能到这。
「好的好的,您也回家小心。」她僵硬的朝季湛然九十度鞠躬,学着日本人一步步节节后退,虽然年终下来了,但年后大家还是得当同事的,礼多人不怪。
她退了十来步后松了口气,但是这愚蠢的行为注定要为她带来灾难——
刺耳的喇叭声传来,她的反射神经跟不上脑子,从地下停车场驶来的suv就这么擦过她身侧,那一刻单若水脑子里没有别的,除了关月朗、救护车,更多的是购物袋里价值不菲的有机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