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六月天已十分燥热，幸亏实验室里还有一座教师用的电风扇，金仕赫搬来两人一贯的座位后边吹，等离开时才放回原位。
  而且到了夜间还算凉快，金仕赫悠哉的手捧一本「全台旅游指南」，看到有兴趣的景点还贴上便条纸。
  「小草，你说我们去台东怎么样？好山好水好空气啊！」世外桃源、杳无人跡什么的最适合情侣出游了！
  小草翻着自己的课堂笔记，皱了皱眉。「都还没大考呢，你一直没怎么念书，这样好吗？」
  金仕赫笑嘻嘻的搂着小草的肩。「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聪明才智吗？」
  小草一脸认真的说：「相信啊！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了！」
  金仕赫一愣。「比老师们还聪明吗？」
  小草又点点头，金仕赫笑开怀，从小到大被称讚聪明已数不清次数了，但就只有小草说的让他最得意。
  「你对考试有自信就好。」小草突然蹙眉叹了口气。「但考完我也不一定能出远门呢……我妈管很严的……」
  「这样啊？」金仕赫不禁也皱了眉，但看到小草叹气他更不忍，忙说：「就在台北玩也行嘛！一天来回总可以吧？」
  「嗯……要看去哪里……」小草用手指勾住金仕赫搂他肩的手，还是闷闷不乐。
  「总会有办法的！」金仕赫安抚他，在他额间一亲。「大不了我就天天去你家玩，我这么一表人才，你妈不会不欢迎我吧？」
  小草噗哧一笑。「我妈要是看到我带朋友回家玩，一定会缠着你聊天不放！」
  「我能应付的，我还有个外号叫『熟女杀手』，我有自信能让你妈觉得很满意！」
  见他越说越夸张，小草瞄他一眼。「哪方面满意啊？」
  金仕赫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说法有点怪，想了一下，随即笑得猥琐，把小草搂得更紧。「当然不是我每天服侍你的『那方面』了。」
  小草闻言，红了脸，要伸手去打他，金仕赫早就料到，在空中把小草的手拦住，又作十指交叉状。
  「小草，我能不能拜託你做一件事？」
  「什么？」小草偏过头，和金仕赫这样两手紧紧相握，让他觉得很安心。
  「你都没主动亲过我呢！」
  小草愣了一下，随即嗔他一眼。「明明亲过的……」
  「那都是脸颊啊！我指的当然是嘴！是嘴！」
  「……」
  无言。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自己，一定不相信金仕赫私底下竟是这么厚顏赖皮。
  「就这点小事都不能帮我完成愿望嘛？」金仕赫放开他的手，用两手去环住小草的腰间，这是他最常抱人的方式，让瘦小的小草整个人都圈在他怀里。
  小草低头思考，两个人之间的确多是金仕赫主动，本性害羞内向的自己，光是想像接吻的画面就会脸红。
  但是金仕赫为了讨他开心，真的无所不为了，这么点小事自己还扭扭捏捏也说不过去。
  金仕赫提出这要求也是碰运气而已，看小草一直沉默着，他想说今天还是算了，但没想到小草突然转过头来，犹豫的看着他。
  喔喔！看来有戏！
  金仕赫暗爽在心内，继续故作可怜求情的神色。
  小草往他身上一靠，抬手抚上他的脸，指尖都微微的颤抖了。
  金仕赫因为比较高，小草为了接近他的唇，将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了，然后直起身抬头。
  还在考虑着要不要闭眼睛、要不要屏住呼吸，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彼此的气息是熟悉的前奏，金仕赫完全是依着本能先将唇压上。
  接触不到两秒，他又赶紧放开，这才懊恼该等着小草。
  但小草也没多说什么，微啟唇，将自己送了上去。
  金仕赫忍着没动，小草模仿他平常的动作，先来回轻轻的吮吻唇瓣，然后试探的用舌尖一舔。
  金仕赫等着他进来嘴里，但左等右等，小草只敢在门口徘徊，这样若有似无的挑弄，金仕赫都快着火了。
  大掌忽然扶上小草的后脑勺，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的交缠。
  「唔嗯……嗯……」
  小草向来招架不住他的热吻，没半晌，只能紧紧攀附着金仕赫的颈项。
  然后感觉到金仕赫的手摸进了衬衫内，熟门熟路的揉捏腰间。
  小草辛苦的寻回理智，压住金仕赫不安分的大掌。
  「我想……大考前……是不是先忍忍……」细细的喘气，小草好不容易把自己的意思完整表达。
  金仕赫瞪圆了眼，一副世界末日的表情。
  「小草，我跟你保证，这完全有助于身心健康！你也要先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去应付大考啊！」
  小草笑了，其实这么被金仕赫不知饜足的需索，心里是很甜的。
  「就这段时间而已，我没有你那么聪明，还是多准备些比较好啊！」
  小草用的柔柔软软的语气，金仕赫哪能拒绝，长吁短叹了一番，才不甘愿的点点头。
  「那你可要有心理准备，等大考完就不只是我们现在的程度而已了。」
  他在小草耳边说，小草轰一下的脸红了。
  自从跟金仕赫发展成这种关係以来，小草也多多少少颤抖着手去网路上查两个男人该怎么交往。金仕赫这种说法，难道……真的要把那东西放进去……？
  金仕赫看小草的反应，就知道他明白了，笑得开心，大考快结束吧！
  然后，对金仕赫来说很漫长、对小草来说却很飞快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毕业典礼之前，是使用地科实验室的最后一天，金仕赫不敢违背小草的意愿做得过分，但两人还是甜腻的接吻了好一段时间，最后小草才把钥匙还给地科老师。
  「今天考试加油喔。」
  金仕赫看着早上小草传来的line讯息，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身上整整齐齐的一身制服，这种热死人的天气！金仕赫在心里抱怨老师，把他们几个已经推甄上了的学生们都拉来当志工。今天开始三天大考，他们的学校是指定考场之一，体育馆被选作家长与考生休息处，前一天他就来了，帮忙搬椅子、搬水，今天则是要负责发水给各个家长跟考生，还有应付考生中暑之类的临时状况。
  虽然已考上大学跟毕业后的他大可以拒绝这差事，但自己母亲是家长会的，所以被逼迫着来了，而且以往一起鬼混的朋友们都在，他们这群都是成绩优良却成群结党的知名人物。
  金仕赫也抗争了一番，言明自己帮忙到今天为止，第二天社会组才开始考试，若遇到小草，他隐瞒很久的谎言搞不好会被揭穿。
  「金大帅！你去叫老师好歹请客一下？我们都快渴死了！竟然说这里的矿泉水要等考试结束后才能让我们拿，我看是我们会先中暑脱水吧！」
  「昨天还没开冷气，说什么要节省能源！我看是节省我的生命能源！今天好不容易开了冷气，但竟然一滴水都不给喝，有这么小气的吗？」
  「我能回家了吗？我能回家了吗？嚶嚶嚶──」
  身边这群人嘰嘰喳喳的不停插话，本来就口乾舌燥的，现在好像更难耐了，金仕赫皱眉揉着太阳穴。「北北，你去跟老师说一下吧！就喝个几瓶，我看这里还好几十箱，绝对够喝的。」
  被称作「北北」的是一个长相成熟的男孩，虽然同年，但就是比别人老态许多，老是气定神间的样子，大家于是帮他取了个谐音「伯伯」的绰号。
  「老师不在这儿啊！」北北四处张望了下。「老师这堂要监考吗？我等鐘声响好了。」
  这么一说，大家也只能忍耐，金仕赫正要抬头去看壁上的掛鐘，就听见考试时间到的铃声。
  北北跟大家打了招呼就去找老师了，金仕赫他们还得打起精神，一堆家长跟着考生们来陪考，稀奇古怪的要求让他们应接不暇。
  大批穿着各式制服或便服的年轻孩子们走了进来，或哀号或欢笑，家长们赶紧迎上去，忙问考得如何，又赶紧递上食物跟水，有比较过分的，远远就招手让金仕赫他们送水过去。
  他们是来做志工不是来做奴才的啊！姿态摆那么高以为自己来陪考了不起吗？
  金仕赫看朋友们颓靡不振，叹了口气，提了两瓶水过去，本来气焰嚣张喊要水的大婶，这才注意到来的男孩俊朗的外貌跟挺拔的身材，瞬间缩了缩肩，露出和善讨好的笑容，接过水时还摸了金仕赫手两把。
  金仕赫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只想赶快回去，才转身，衣角突然被人拉住，回头，原来是个身着附近一所知名女校的制服的女孩子，留着一头黑亮长发，怯怯的看着他，眼神对上时，女孩嘴角勾起一抹羞涩的微笑。
  「那个……你是这所学校的学生吗？」
  金仕赫皱了皱眉，他身上穿着制服也够明显了还需要问吗？但从小到大的家庭教育就是要对女性温柔体贴，他反射性的笑了笑。「是的，请问需要什么吗？」
  那女孩这才放开了衣角。「你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
  「我也是三年级的。」
  女孩惊讶。「那你要考试吧？怎么在这里帮忙？」
  金仕赫愣了一下，这位小姐好像跟他才第一次见面吧？怎么一连串问题问得直接又自然？金仕赫心中其实了然，这阵子是少跟女人接触了，但过去的经验让他对这情境驾轻就熟。
  不着痕跡的退了两步，拉出距离，他现在可是有夫之夫了啊。
  「我推甄上了，今天纯粹来当志工。」
  「啊，你好厉害啊！」女孩的双眸迸出光彩。
  「那小姐，请问你需要什么吗？因为我们人手不足，我还必须回去帮忙。」
  女孩闻言，失望溢于言表，但还是依依不捨的拉了拉金仕赫的衣角。「其实我……想问你有没有line呢……」说完她就赶紧低下头去，但拉着衣服的手倒是没松开，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是一对小情侣在这放闪，纷纷投来不善的目光。
  金仕赫早觉得烦了，皮笑肉不笑可是他的真功夫，于是继续假笑。「不好意思，我连智慧型手机都没办呢。」
  「啊？」女孩惊愕，本来这么问的意思是想让金仕赫来跟自己交换line，她对自己的美貌挺有自信，从早上来考试到现在，眼神便一直离不开这个外表出眾、礼貌温柔的人，现在才终于找到机会跟他攀谈。
  趁着她还在呆愣，金仕赫赶紧说：「小姐，考试时请记得不可以开机喔！」然后假意拍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把人的手给拍掉。
  「啊……等等……」她还想说些什么，但谁知金仕赫脚程竟这么快，才转身踏出两三步，已是走出座椅区。
  「金大帅！你还真行，大考都能把妹的。」
  调侃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回头，就看见北北嘴叼着吸管，手上是一杯冰凉的运动饮料，还提了个塑胶袋，里面满满的矿泉水、饮料跟麵包，看来北北去敲诈了老师好一顿。
  「你说什么？我可是很久没把妹了，但妹要贴上来，能阻止吗？」金仕赫脸不红气不喘的辩驳，一副理所当然。
  北北装作呕状，眼里倒是藏不住的羡慕。
  他把塑胶袋整个塞到金仕赫怀里。「要喝自己拿吧！不好意思啊，我太渴了，先让我喝一罐。」
  金仕赫也不在意，跟北北一起走回志工驻守的区域。
  大家一看到饮料立刻扑了过来，没两三下就被扫光，连麵包都不剩。
  「老师这么慷慨啊！真不枉我们在这站了大半天了！」
  「老师还是很无情的好嘛！反正大家尽量喝吧，不够的话再叫金大帅的妹也请客。」北北用手肘撞了撞金仕赫，笑得奸巧。
  「我就说吧！看金大帅在那边跟个女的讲什么讲这么久！又是一个外贸协会的妹！」
  「气什么？人家金大帅可不只那张脸，手段也是很厉害的。」北北淡定的吐槽。
  金仕赫打开一罐运动饮料，咕鲁咕鲁的灌下去，随他们去说。
  「我也这么觉得，金大帅你应该要开班授课了，也教教我们怎么把妹吧！」
  北北摇摇头。「我觉得这也要有天分的，你们看金大帅连男的都能搞定，我们就算用功一辈子也学不来吧！」
  金仕赫一愣，放下罐子，眾人也不解的看向北北。
  「啊，说到这──」北北疑惑的转头看金仕赫。「之前那个赌是你赢了吧？你看人家小噁心都为了你送这么多饮料跟食物来，明明就是被你迷得团团转了。」
  金仕赫觉得忽然一股冷气从脚底直衝上来，心中一紧，不禁吞了口口水，伸手去抓北北的肩膀。「你说什么？」
  北北还没发现金仕赫态度不自然，不快不慢的回答：「我说，这一堆饮料跟吃的，小噁心大老远的帮你送过来，可见你的魅力强大啊！」
  「小草……来了？」金仕赫刷白了脸，忙转过头去看体育馆门口。
  「早回去了，刚刚在门口遇上，他说不用叫你。」
  金仕赫表情立刻纠结成一团，糟了，自己很明显不是考生，该怎么跟小草解释才好？
  他脑袋里正想着各种藉口，朋友们搞不清楚状况的盘问：「金大帅你不是说根本追不到吗？难道骗我们的？」
  北北不解，在金仕赫回答前先说：「这有什么好骗的？不是赌赢了吗？我猜嘛，一定是金大帅生理上无法接受小噁心，所以在人家答应前就烙跑了，殊不知小噁心这么痴情，明明隔天自己都要考试了还送东西来慰问。」
  金仕赫现在根本懒得跟他们解释，自己打从放弃这个赌之后，并没有跟他们说过还跟小草有来往，其实就算被看到了天天去地科实验室也没关係，只是不想多说让人来打扰。
  总之，现在首要之务是要追上小草才行。
  「等一下老师来就说我先走了。」金仕赫拿了自己的侧肩包，转身就跑。
  留下还没回神过来的眾人，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
  金仕赫朝校门口的方向大步狂奔，一边四处张望人群，找寻是不是有小草的身影。
  一直到校门口，才看见小草正好搭上一班公车，金仕赫见状追上去，但车子已经驶离，留下裊裊乌烟。
  他脸色难看的喘了几口气，赶紧拿出手机来，拨了小草的电话。
  单调的来电答铃像是有一世纪那样漫长，然后被转入语音信箱。
  金仕赫拼命忽视心中的不安与紧张，立刻掛断又拨了一次。
  如此反覆，直到第四次拨打，才突然被接通。
  「小草！」金仕赫的声音都不禁颤抖了。
  「……做什么？」
  透过机器传来的声音有点飘渺，小草的声音低低的几乎快听不见。
  「呃……」金仕赫被这么一问忽然语塞，他赶紧组织语言。「你刚才不是来找我了吗？干嘛不叫我呢？」
  那一端沉默了很久，金仕赫心跳如雷响，才听见：「……你看起来很忙。」
  「不忙、不忙！你现在要去哪？我去找你！」
  「你当然不忙了，因为今天不用考试吧……」
  金仕赫咬牙，满怀歉意的说：「你听我解释好吗？你跟我说要去哪，我去找你，慢慢说给你听！」
  听见叹气的声音。「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小草，你就听我说吧，我拜託你！」金仕赫低声下气的急喊。「我骗你说还要继续考是有原因的！」
  「……是因为那个打赌才接近我的，是这个原因吧？」说到最后，小草迸出浓浓哭音。
  金仕赫整个人像是心跳跟呼吸都忽然被抽走了般，愣愣的站在原地。
  「……为什么你知道──」
  「金仕赫，这样真的有这么好玩吗？」电话那头是忍耐不住的啜泣声，一抽一抽的叫人心疼。
  「小草……」
  金仕赫彻底懵了，他本来以为小草只是知道了自己瞒着不用考试的事，是北北说的吗？现在该解释什么小草才能不生气？
  那边吸了吸鼻子。「我能掛电话了吗？」
  浓浓的鼻音把金仕赫心都拧酸了。「等一下！那是以前的事了，我早就没跟他们打赌了──」
  「所以打赌是真的？我只问你，打赌是真的？」
  小草的声音不像气到极点，也不像万念俱灰，只是深深的不解与伤心，金仕赫觉得小草问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击打在他心上一样。
  「我……」金仕赫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过，他能直觉到他接下来的回答有可能会让他永远失去小草，便颤抖着唇，连呼吸都忘记。「小草……原谅我好吗……？」
  那边一听到回答，便呜咽出声，金仕赫多希望现在就在小草的身边，不管他哭的怎样了，不管他是不是不要他了，他会紧紧的拥抱住他，不会让他有离开他的机会。
  「……呜……呜……你、你怎么能这么可恶……」
  「小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见个面好不好？那个打赌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的真心啊！」
  「什么真心……你只会骗人……」
  金仕赫急得眼眶也红了，只能不停的重复道歉，道歉到自己都麻痺了，但他不敢停下，他害怕小草会掛了电话。
  「小草，你现在不想见我没关係，明后天要考试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我明天来陪考行吗？我保证不会打扰到你的！我一定会安安静静待在旁边，你要打要骂都没问题！」
  那边听到考试，停顿了一下，再开口仍是浓浓鼻音。「……明后天我妈会来陪考，你不要来。」
  「好、好！都听你的！等你考完我再去找你，我们不是说要出去玩的吗？」
  长长的叹息伴随着无法停止的啜泣，过了半晌，小草才哭着说：「呜呜……金仕赫……我讨厌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也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