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必要之痛
其实有时候蓝瑭满佩服江雪善的,她无论爱与恨都如此浓烈也很绵长,王渊被她摊上也不知是福是祸,至少这几十年看来,她是寧愿将他折磨到死也不愿放过他,在这方面,她俩难得有同样的共识。
只是她这样很可怜,作为一个心理师,没人比她更清楚执着到底的痛苦,想到这里,蓝瑭的恨突然就变得苍白无力。
这时,屋外的遮雨棚传来雨滴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本一直趴在门外的小狗被雨滴到,赶紧跑了回家。
很快,雨越下越大,蓝瑭鼻头一酸,突然靠着婴儿床哭了出来。
这些年,她之所以可以好好长大,一部分也得归功于她还一直认为自己有仇可报,只要仇人还活着的一天,她的人生就有盼头,可谁知,最终是母亲自己选择离开,而她对仇人的恨,早就不知不觉被稀释得很淡,就像外头被雨浸润过的泥土。
她突然失去活下去的意义,既不屑拿王渊的脏钱,也不屑恨江雪善那个可悲的女人,王悦难以亲近,王序心怀不轨,这样复杂的家族,不用蓝瑭捣乱,他们很快就能自行瓦解。
「小伙子你怎么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传来阿姨模糊的声音。
蓝瑭哭到悲伤处,一点都停不下来,只好把头埋进臂弯,将自己包覆起来,无视外头可能是救命稻草的脚步声。
来的人像是初秋的雨带着些许凉意,脚步声一下就融在雨中,此时的林南予打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处看屋里哭得十分伤心的女孩,不进也不退,帮她挡住外头的阴暗,让她头顶上的街灯从窗户打进来,洒落在她身上。
他就那样站成一尊石像,直到屋内的哭声渐歇,只剩零落的雨滴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
「蓝瑭。」
「你怎么来了......」她茫然地抬起头,两隻眼睛都哭肿了,模样十分可怜。
「这几年帮我照看房子的人是你吗?」
「对。」
「谢谢你。」因为这男人身上实在有太多谜团,累积的疑问最终在这一刻化成一句感谢。
「举手之劳。」
「林南予,抱抱我。」
有时候她会认为,一定是这个男人让她变得软弱,他的温柔、无微不至,比任何一个与她有着血脉连结的人都还温暖,她就这样不知不觉被融化,然后沉沦在这种不愿醒来的美梦中。
他如此惯着她,如果别人看到肯定会发疯的,作为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他每一台手术都精准快速,作为林家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小老闆,又是杀伐果决、冷血无情。他仅剩一点点的温柔、耐心甚至人性,好像全都花费在这小姑娘身上了。
「林南予,你到底是谁?」
「不是约好了,生日就告诉你。」
「不想等。」
「不能耍赖。」林南予亲了亲蓝瑭的额头。
「那你带我去吃好吃的。」蓝瑭懨懨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几週不见,两人依旧亲暱如初恋。
「好,我买单,你负责点最贵最好吃的东西。」
蓝瑭被逗乐,破涕为笑地说好。
回程,林南予开车,蓝瑭坐在副驾驶座,眼睛的浮肿已经渐渐消失。
「你当初就不应该阻止我杀王渊。」
「你甘心让他轻易解脱吗?」
蓝瑭一时语塞:「也对,他应该要痛苦地活着,看自己的爱人一个个离他远去。」林南予笑笑,表示同意。
说到这,蓝瑭突然转头看向林南予道:「你知道吗?你身上有太多疑问,以至于我不知从何问起。」最简单的就譬如,他怎么会刚好这个时间点来到这个地方,又或者,他是怎么样找到这栋房子的。
「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林南予淡淡回应,慵懒带笑的神情一看就让人害臊。
蓝瑭有些脸红,赶紧转过头去。
「为什么会突然下雨呢?」她假装鬱闷,单手撑在车窗边。
「因为在你难过的时候,老天要我帮你撑伞。」
蓝瑭猛地回头,瞇起眼睛:「林、南、予。」
对方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
……
回到市区,雨势间歇,时间也不早,林南予于是带她到一间隐身在小巷中的高级餐酒馆,週五夜晚,餐厅里人满为患,但林南予好似熟门熟路,在吧檯的老闆一见到他就带他俩到二楼的包厢。
说也奇怪,不管一间餐厅有多少人,他总是能要到一个包厢,好像只要他想要,全部人都会给他面子。
「嘿,蓝瑭。」上楼梯时,一群人与他俩擦肩而过,其中一道熟悉的嗓音叫住了她,蓝瑭回头,看到不是别人,正是于耽和他那些调查局的同事们。
不知为何,现场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她感觉到于耽的视线往下,看到她与林南予十指交扣的手,问道:「男朋友?」
蓝瑭有些尷尬,想起不久前被问过的问题,最终,还是只能点头:「对。」
于耽没有继续表示什么,只是抬头打量那个牵着她的男人,蓝瑭心脏碰碰跳,觉得要是再不阻止,不知这两个人会讲出什么话来,于是握着林南予的手紧了紧,接着就听到林南予说:「走吧。」
她点点头,有些抱歉地对于耽说:「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