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虽然因为时间还很早,路旁的店都没开张,但只要有墙的地方就有涂鸦,这地方依然散发出让人觉得很轻松的气氛,是个充满创造活力的地方。傅品珍走在柏油路和沙滩的交界处,沿路与许多慢跑者或是溜直排轮的运动者擦身而过。
姜成瑄依然不改非礼勿视的态度,她决定要在傅品珍面前贯彻乖宝宝运动,也怕又再认错人,一改以后走路向来漫不经心的习惯,勉力地目不斜视地跟着傅品珍。
只是太久没进食,姜成瑄已经有些头晕,可是又不敢说出口,只好默默地跟着。她眺望着远方,圣塔莫尼卡海滩码头的摩天轮,犹如曹操手下的士兵,遥望着前方幻想中的梅树,想像终点就在不远处。
走在前面的傅品珍突然跨进沙滩里,走到靠近海岸线的地方,坐在沙滩上,正好能藉着救生员高台的阴影躲避逐渐增强的阳光,从背包来拿出素描簿,翻开空白页并放到腿上,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摩天轮。
姜成瑄不敢随意打扰,只敢悄悄地坐到傅品珍的旁边,却又在傅品珍的冷哼声中,翘着嘴唇不情愿地挪移着身体,直到离开木製高台的阴影下,整个人曝露在阳光下。她百无聊赖地看着在沙滩上漫步的海鸟,她不自觉地开始研究起海鸟尖喙前端弯曲的角度,还很无聊地比较起每隻海鸟之间的相异处,企图找出高矮胖瘦各类型的海鸟。
扣除掉姜成瑄昏睡的时间,这一天一夜的相处下来,让姜成瑄有如履薄冰的压力感,已经使得她有些体力透支,加上低血糖,她开始昏昏欲睡。顾不得身下的细沙会沾上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她累得躺平下来,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傅品珍原本就喜好拍摄风景照,这阵子因为时间突然多了出来,她便养成了素描的习惯。她会随身携带素描簿,看到不错的风景,就会花上半天画一幅素描。当她画完一幅之后,转头便看到毫无遮掩地,随性地躺在沙滩上的姜成瑄。
这人还是一样注重形象,即使是在累惨了的状态下,也没睡得变成大字形。真的睡得很沉,就算海鸟在周围走来走去,她也没醒过来。傅品珍收起素描簿,走到姜成瑄身边,看了一眼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到久违的笑声,让姜成瑄犹如反射动作般地睁开眼睛。她瞇着眼睛,只能勉强看见傅品珍的剪影。太阳已是日正当中。
「你现在连纸袋或面纱都不用挑了,根本派不上用场了。」傅品珍调侃着姜成瑄。
「为什么?」姜成瑄很自然地摸了下自己的脸,才刚一碰,就传来一阵刺痛。不用等傅品珍回答,她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她晒伤了,只要轻轻触碰,都能让她疼得要命。
傅品珍大笑了起来。原本姜成瑄色彩繽纷的脸若是用白色画布做比喻,那现在就是用红色布料做底了。她画完一幅画的时间,绝对是不会太短的,再加上现在这时间的太阳。她已经能预知姜成瑄未来一週的命运了。
看着笑得正起兴的傅品珍,姜成瑄突然有股回到过去的熟悉感。她撑起身体,贴上傅品珍的双唇,将她清脆的笑声掳进了口中。但她的甜蜜没有持续太久,她被傅品珍推得倒在沙滩上,肚子上还传来一阵剧痛。
「你跟我是什么关係?居然敢吻我?」傅品珍即使横眉竖目,还是让姜成瑄着迷。
「我……我是你老公。」姜成瑄想了一下,还是闭着眼咬着牙,豁了出去。
「噢?我记得我们分手了,而且还是我开的口。」傅品珍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她踏在脚下的姜成瑄。
「回来我身边好不好?老婆。」姜成瑄双手抓着傅品珍的脚踝,不敢擅自挪动,怕傅品珍重心不稳,只好忍着呼吸不顺地说话。
「谁是你老婆?」傅品珍转过身去,不肯再看姜成瑄一眼。
姜成瑄站起身,顾不得拍去身上的细沙,双手环抱着傅品珍,撒娇地说,「你说吧。要怎样你才肯回到我身边?」
「等你长大的时候。」傅品珍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说着。
「我已经长大了。」姜成瑄把下巴靠在傅品珍的肩上,凑近了傅品珍的肩窝,嗅着傅品珍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
「这是你自己以为。」傅品珍不屑地说。
「你不是说,做人要有主见?」姜成瑄几乎要把脸埋进傅品珍的颈窝里,发出闷闷的声音。
「有主见,不是要你自以为是。」傅品珍的耐性已接近临界点。
「你不能因为人家的认知和你不同,就说别人是自以为是。」不知死活的姜成瑄仍在回嘴。
「囉嗦。」傅品珍懒得和姜成瑄耍嘴皮子,不耐烦地说。
「又要掌嘴吗?」姜成瑄挑衅地说着。
「你敢?」傅品珍转过身来,挑着眉,语带威胁地说。
「小的不敢。」姜成瑄气势瞬间弱掉。
「我没有要制止你喔。你的脸现在只要随便一摸,就能让你痛死。」傅品珍一边说着,一边捏着姜成瑄的脸颊,把姜成瑄痛得很没形象地哇哇大叫。即使傅品珍已经放开了手,她在沙滩上来回滚个不停,看来后劲很强。
看到姜成瑄泫然欲泣的表情,傅品珍心中又生一计,「这样吧。如果你肯现在跟着我去步行街逛一圈,或许我可以考虑考虑。」
姜成瑄几乎要被傅品珍眼里流转的光芒给闪瞎了眼,那表情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每次只要看到这个徵兆,就表示姜成瑄又要遭殃了。她弱弱地问,「是那个有很多街头艺人表演,路边还有很多露天咖啡座,然后很多人走来走去的那个步行街?」
傅品珍用挑眉代替肯定的答案,一脸多此一问的不屑。她知道爱面子的姜成瑄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是不可能去人多的地方丢脸的,她不相信人言可畏,却很怕别人的目光。理由是,可畏的人言大多都在背后流传,但可畏的旁人目光,却总是面对面地接收到。
「那这次有没有纸袋或面纱可以选?」姜成瑄还在做垂死的挣扎。
「并没有。」傅品珍爽快地回答。
就在傅品珍正打算再施加一点压力,准备转身离开时,就听到姜成瑄微弱的声音,「好啦。」
「什么?」傅品珍故意再问一次。
「好啦。」姜成瑄又大声了点。姜成瑄咬着牙,心想,反正这里是国外,应该不会那么倒楣遇到熟人,大不了不要看旁人的眼睛,再把耳朵关上,不闻不视,切断与外界的联系就好了。
傅品珍满意地笑了笑,扯着姜成瑄的衣襟就往步行街走去。其实,现在才中午,那里的人并不会很多。这里大概要到黄昏,人潮才会开始出现。这一切都在傅品珍的掌握之中。其实,带着这种疑似受家暴妇女的人在路上走,傅品珍自己都觉得丢脸。只是为了要考验姜成瑄,不得不走个形式。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从街头走到街尾之后,站在步行街的另一头,姜成瑄骄傲地高举双手,宣告自己的胜利,和刚才走在路上藏头缩尾的模样,有着天壤之别。傅品珍受不了地翻了翻白眼,站在路边冷眼旁观。
兴奋过后,姜成瑄想起自己的奖赏,摇着尾巴跑到傅品珍眼前,只差没把舌头吐出来了,露出如小狗般的期待眼神。
「干嘛?」傅品珍明知故问。
「要不要先来个长吻,庆祝我们復合?」姜成瑄很不矜持地说。
「我还没答应喔。」傅品珍露出嫵媚的笑容,食指顶在姜成瑄的眉心,阻止她的靠近。
「你要求的我都做到了。」姜成瑄不服气地说。
「我只说,做到了,我就会考虑。而且,是或许。」傅品珍狡猾地回答。
姜成瑄的两肩都垂了下来,垂头丧气地说,「我就知道。」
她并不是笨蛋,傅品珍的话她听得很清楚,也知道这是个陷阱,但她就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想试一次。
傅品珍看着姜成瑄的模样,几乎要上去抱着她,拍拍她的头,实在太可爱了。听到姜成瑄的话之后,她觉得很惊讶,因为姜成瑄是个不做没把握的事的人,如果没有一定的胜算,她会努力收集成功的要件,等到时机成熟,才会进行一搏。可是这次,她却甘愿打一次明知会一无所获的赌。
「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傅品珍收起逗弄的心情。
「因为是你,只有你,值得我不顾一切地尝试,即使没有结果都无所谓。」姜成瑄露出傅品珍没见过的表情,那眼神有如深渊一般,透着一股神秘却又可靠的气息。
傅品珍尽可能地放轻了力量,轻柔地拂过姜成瑄的眉毛,「为什么你以前从不这么做?」
「因为我现在长大了。」姜成瑄微笑着。
看着傅品珍逐渐积累泪水的眼眶,姜成瑄习惯性地想製造欢乐的气氛,没想到还是止不住傅品珍的泪水。傅品珍眼里的热泪,渐渐变成了一条小溪,往下滑落。姜成瑄伸手接住滴落的泪水,看着手心里的小池塘,她眨了眨有些发热的眼睛。
姜成瑄不顾还在大街上,紧紧地将傅品珍抱在怀里,这么久以来,终于再度感觉到拥抱是真实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发表感言,便被傅品珍使劲地推开。
「我还没有答应你。」傅品珍声音沙哑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在此刻已变得柔软许多。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在这里吻你。」姜成瑄语带威胁地说。
傅品珍挑眉看着姜成瑄,「你敢吗?」
姜成瑄笑了笑,牵起傅品珍的手往前走。傅品珍又把姜成瑄拉了回来,指着她的鼻子说,「你不敢。对吧?」
「我是要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姜成瑄带着一如往常的痞子笑容。
「最好是。」傅品珍还是站在原地不肯动,「如果你现在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同意復合。」
「什么事?」姜成瑄的眼睛闪亮亮的,如果现在是晚上,绝对可以充当车头灯。
「以后要分手,只能由你提出。」傅品珍严肃地说。
姜成瑄这次是真的希望可以天长地久,如果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上,至少可以确保只要自己不开口,就不会再有分手这种事情发生。只是,她并不确定,傅品珍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这么一来,傅品珍就丧失了自主权不是吗?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还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到。
「可是……。」傅品珍语带玄虚地说,「这种事情光是你的保证也不可靠,毕竟现在无从得知,你能不能做得到啊。」
「那不然你想怎么证明?」姜成瑄无奈地说。
「这样吧。你现在说分手。」傅品珍的语气让姜成瑄有种被哄小孩的感觉。
「这样很无聊耶。」姜成瑄几乎要跺起脚来了。好不容易才让傅品珍松了口,过了最后一关,干嘛还来这一记回马枪啦。
「不说拉倒。就当我今天什么话都没说。」傅品珍转身时,头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等……等一下啦。好啦。我说。」姜成瑄的五官就快纠结在一起了,她撇了撇嘴,极度不情愿地说,「我们分手吧。」
「嗯。好啊。」傅品珍转过身来,直爽地回答。接着便逕直走开,留下姜成瑄还楞在原地。
这次是分真的还是假的啊?姜成瑄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