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姜成瑄一路上东张西望,连傅品珍已经找到位子坐下都没发现。而她那好奇的模样已被傅品珍尽收眼底,傅品珍不怀好意地故意不喊她,没想到做坏事果然会遭报应。最危险的地方果然一点都不安全。
  虽然她很想救姜成瑄,但似乎是为时已晚,便往后一缩,躲到桌子旁的柱子后面,决定暂时不现身。只是,看样子想灌姜成瑄酒的计画又要延后了。上次迎新露营本来是想看看姜成瑄喝完酒之后,是否仍然可以那么淡定,结果没灌成,自己还被系主任找去训话,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姜成瑄走着走着,突然眼前出现一道黑影挡住她的去路。
  「怎么又是你?」小卉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姜成瑄说。
  姜成瑄无辜地反问,「你问我我问谁啊?」
  「没想到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小卉语带试探地说。
  「第一次来。」姜成瑄冷冷地说。
  「第一次?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酒吧吗?」
  小卉露出饶富意味的笑容,在姜成瑄眼中看来竟有些媚惑。
  「看样子你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人来?」小卉说到这里,突然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是她带你来的吧?」
  姜成瑄往后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傅品珍已不见人影。
  这个没义气的女人。姜成瑄骂归骂,那人不仁她却不能不义,更重要的是,如果被眼前这人知道她们一起来,她恐怕就难看了。
  「我自己来的。经过看到好奇就进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姜成瑄勉强自己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这一番没打草稿的谎话,让小卉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撇开傅品珍不说,单独看着姜成瑄,小卉不得不承认这人看上去还挺顺眼的。
  「跟我来。」小卉拉着姜成瑄的手臂往更深处走去。
  见姜成瑄被带走,傅品珍大吃一惊,但看小卉的表情,似乎对姜成瑄没有恶意,这才放下心。
  姜成瑄被带到一张大桌子,那里坐着九个人,加上小卉正好十个人。
  「你这么快就拐个人回来?刚才还说什么不把她追回来誓不为人,你现在还想不想做人啊?」一个剪了一头短发短得连头皮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女孩揶揄道。
  小卉不但没生气,还亲暱地挽着姜成瑄说,「要是追不回来,这个就是我的备胎。」
  要不是灯光昏暗,在座的人应该会看到姜成瑄的脸都黑了一半。备胎有没有拒绝的权利呀?
  「再说了,做人这种事情,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是不需要指望的,连结婚都不能结,想不想都无所谓了。」小卉接着说。
  听了这句话,姜成瑄突然意会过来,她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了。
  再看看这九个人,儘管阳刚味颇重,却也不乏和小卉、傅品珍一样很女性化的女孩,甚至比她们更亮丽。其中有一个稚气未脱的短发女孩频频望着姜成瑄,每当姜成瑄迎上她的目光时,却又飞快地游移走。
  小卉站着和那几个人抬槓了一会儿,才拉着姜成瑄坐下。
  「这是我同校不同系的学妹,第一次来。」小卉意外友善地介绍着姜成瑄,说到一半才想起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姜成瑄。」
  「你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还说是你的备胎。」超短发女孩再次调侃。
  小卉瞪了她一眼,「一见钟情都这样啦。」
  看着小卉俏皮的表情,姜成瑄忽然觉得,这个人不对她恶言相向时,其实也是好人一个。
  几个人快速地自我介绍一番,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名字,例如那个超短发女孩叫毛豆。姜成瑄在心里暗笑着,那短短的头发确实让这颗头很有毛豆的fu。
  而那个对姜成瑄暗自投以关注目光的女孩,在自我介绍时显得有些害羞,名字也很可爱,叫做小草。从大家的谈话中,姜成瑄得知她和小卉同样隶属于一个叫植物家族的奇怪团体,照辈份来说,她要叫小卉姐姐。虽然看上去就知道她年纪不大,一问之下才知道竟然只是个高二生,今天还是偷渡进来的。
  她坐在小卉的旁边,言谈之间,小卉总是有意无意地倒在她身上,而姜成瑄只能一次又一次不动声色地避开,或是假藉拿东西将人推回去。
  无奈她的细微动作还是被发现了。
  「小卉,你的备胎似乎不是很喜欢你喔。」毛豆挑衅地说,「你那么热情的投怀送抱,人家一点也不领情。」
  之前她讨厌姜成瑄是一回事,姜成瑄现在这么不给她面子又是另一回事。她转头兇狠地对姜成瑄说,「你再躲一次试试看。」
  虽然小卉的表情兇狠,但姜成瑄从她的眼底却是看到戏謔的笑意。这种玩笑她不是开不起,但她讨厌这种语气。
  「人家第一次来,大概是还不习惯这圈子。我们来示范一次给她看吧。」一个长相清秀却骨瘦如柴的女孩这么说着。
  在姜成瑄还没想起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已经搂着一旁留着一头长捲发的女人吻了起来。这个吻和她之前见过傅品珍和小卉的那种蜻蜓点水不一样,那股热情的程度足以让姜成瑄的脸发烫。一阵难堪涌上心头,姜成瑄站起身匆匆告别。
  她三步併作两步地跑上楼梯,一接触到外面新鲜的空气,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彷彿这样就能把刚才闷在胸口里的不适洗涤乾净。
  「你怎么了?毛豆欺负你了?」傅品珍随后追出来,从后面拉着姜成瑄。
  姜成瑄气恼地甩开傅品珍的手,「是谁说这里很安全的?」
  傅品珍无言地指着姜成瑄。姜成瑄哑口无言,「安全」二字的确是出自她的嘴巴。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是谁说这里很危险的?」
  「真的很危险没错。」傅品珍笑着说。
  「那你还带我来?」姜成瑄有点耍赖地说。
  傅品珍走过去帮姜成瑄拨好头发,「你现在到底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别人的气?」
  「生你的气,你这个没义气的人,把我丢进你女朋友的虎口,还不出来救我。」姜成瑄口不择言地抱怨着。
  「是虎口吗?我看你在那里还挺如鱼得水的,除了毛豆那傢伙没安好心之外,小草好像挺喜欢你的,老是盯着你看还带着甜蜜的微笑。」傅品珍夸大地形容着她看到的一切。
  「哪里如鱼得水了?你躲在暗处当缩头乌龟,还敢跟我嬉皮笑脸?」姜成瑄仍然心有不甘。
  「我不当缩头乌龟的话,我会死得很惨。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啊。」
  「哪里是为我着想了?是指让我去死的这部份吗?」
  傅品珍自知理亏,还想再安慰姜成瑄几句,却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不用再争谁死谁活了。你们两个都死定了。」
  「小卉?」傅品珍倏地转身。
  「你竟然骗我,说什么你是一个人来的。」小卉先是怒视着姜成瑄,而后又转头对着傅品珍说,「而你……居然躲着我?有必要讨厌我讨厌到这种程度吗?」
  「你对我这样纠缠不休,能怪我讨厌你吗?」傅品珍毫不留情地说。
  「欸。」姜成瑄站到两人之间,对傅品珍说,「你对女朋友有必要口气这么差吗?就不能有点风度吗?」
  「我也是女人,要什么风度?」傅品珍反唇相讥。
  小卉拽着姜成瑄的衣服,把她拉得转过来面对着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插嘴?你刚才跑什么跑?是见不惯两个女人接吻,还是怎样?如果不喜欢看女人卿卿我我,干嘛来这种地方?」
  「我对你们的爱情模式没有意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跑出来,这能怪我吗?」姜成瑄模糊焦点地反问着。
  三个人站在酒吧门口吵成一团,热烈的程度堪比法庭上的交叉詰问。最后,那一桌的八个人全都出来围观,却没有人上前劝架。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打破了这团混乱。
  傅品珍摀着脸气冲冲地瞪着小卉,而后者却是红了眼眶。
  「是不是真的要分手,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回答。」小卉说。
  傅品珍咬着牙,怒不可遏地说,「分手!」
  一听到斩钉截铁的回答,小卉显得更加悲伤,她跑过去抱着傅品珍说,「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没感觉了?」
  傅品珍推开小卉,另一隻手却把姜成瑄抓进自己怀里。她抱着姜成瑄说,「我爱上她了,所以要跟你分手。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被抱着的姜成瑄呆若木鸡。我明明没有幸灾乐祸,为什么还是被抓来当挡箭牌了?
  躺在床上的姜成瑄努力地回想今天那场闹剧是怎么收场的。
  她只记得小卉的眼泪、傅品珍脸上的掌痕、毛豆看好戏的目光,还有小草那黯然的眼神。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一点也想不起来。她觉得那是她无力掌控的世界,混乱得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她闭上眼睛,总会浮现那两个女人的热吻,是那么的缠绵。她的心就像从蜂蜜罐捞起汤匙时,从匙尖滑落下去的蜂蜜再度与罐里的蜂蜜融为一体那样的既柔软又黏腻。
  再想起酒吧外头的那场争执。姜成瑄翻身趴在床上,双手抱着头懊恼地呻吟着。那真是一大蠢事。当街叫骂,简直就是泼妇骂街。她怎么做得出这样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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