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共命

  景元绮让绿摇找人来把那只被皇后虐杀的寿带鸟安葬后,头痛欲裂。
  她总算想起来了,长久以来关于凤凰的传说。郑菟从未变成凤凰飞走,她卜出凤凰会降临北方后,被父亲扔进了池子里。至于是哪座水池,世事沧桑,她也难以找寻了。逼仄的皇宫不知何时才能平息这些冤孽。
  阿归还没回来,也不知道父亲跟他说了些什么。睡醒后她百无聊赖,准备去门口走走。
  日垂星辰,高楼殷红。有两道身影在沉沉浮浮的尽头,恍如赴约而来。
  “阿姊!”是一阵软糯的童声。她手中似乎有股光亮在颤动,身后是衣服稍微凌乱的景明文。
  原来是景明文拢来几只小萤给了景怜真。景怜真倒是很稀奇这些虫子,兴奋地说,“看,萤火虫!”,便把那几只萤火虫放飞出来。其中有只似乎是累了,恰巧停在景元绮的衣襟上。
  景元绮拍走那只萤火虫,“你们玩的挺开心呀。”
  景明文朝姐姐那里走了几步,笑嘻嘻着说,“看见她在捉萤火虫捉不到,我就顺手抓了几只给她。”她明显感受到弟弟长得飞快,十三岁的景明文已经比十五岁的景元绮在一个肩膀了。
  “我也来帮阿真捉一只吧。”景元绮有些激动,避过弟弟身边,去草丛里寻找萤火虫。泥土的腥味并未阻碍她的兴致,反而让她感觉到一股新鲜的自由。她又往外走了几步,不小心让细密的灌木枝在脸庞擦过,脸皮上火辣辣的一阵疼。但这疼痛实在无关紧要,她正准备折回看看,忽然脚下踩到软绵绵的东西,一种嘶哑凄厉的叫声顿时响起;同时灰影瞬间自她眼前升腾而上,停留在枝头。
  景元绮定睛一看。待她看清那是何物,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那是有两个头的鸟,羽毛斑斓华丽,显得很是油水光亮。
  “阿姊?”景明文在呼唤她。听到有动静,那只怪鸟艰难举翼,扑棱棱飞走了。它飞得不高,平缓而无力地融进萤光尚无法照亮的尽头了。
  她拍了拍衣裳,大声回应:“我来了。”景元绮心神不定,一步步跋涉回去。她眼前残存那只鸟的背影,但那背影可恶的如同捉弄人的鬼魅,始终把她困在四只眼睛两只翅膀的阴翳之下。
  尽管她没有捉来一只萤火虫,弟弟妹妹在一旁早就取来行灯,也替她拿了一盏。
  景明文的脸庞在火焰的照耀下显得飘忽不定,淡去了白日里的眉目。等他递给她,姐弟二人的手指无意相触,再紧接分开。景元绮自然走在前面,领着妹妹和弟弟路过一处水池,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自然是没什么的,所以无关紧要。就像她们三人路过这个惜萤池一样平平无奇。的她始终觉得,有什么要变了。
  “看,池中倒映的也是我们手中的灯诶。”景元绮内心想着事情,自然没注意到池面,听身后妹妹的叫喊,目光不自觉落回夜晚的池水之上。
  景明文拦着妹妹,“阿真,小心点。”他不让她太靠近水池旁边。
  这个惜萤池不知是何时翦裁成的,在此时显得无比娴静淡泊,长出来一面湆了墨的水纹镜子。她、怜真和明文都在它的注视之中,只不过湖水更能看到的是刺眼的灯盏。
  她又幽幽看了一眼天空。以前这里应该有轮清亮的皓月的。微风续续,吹动她的罗裳,给了她一种错觉,仿佛昨日还是戏穿姐姐衣裳的孩童;三人之中,只有她快长成羽翼飞离故宫了。
  手中也就在思绪松懈的时候没了力气。那盏刺眼的灯,瞬间化作刺向湖的真正利剑,没入它的躯体里。
  三人均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行灯载着身上的龙凤缓缓沉入湖泊深处,再也不见。
  “哎呀,阿姊的灯掉下去了!”怜真大声嚷嚷,试图蹲下去碰湖水捞起来,被眼疾手快的景明文阻止了。
  景明文一手牵着怜真,一手把他手里的灯递给了景元绮:“姐阿姊,你拿着吧。我就继续跟在你们后面。”
  “阿归……不要紧吗?”景元绮捧着行灯,担忧地问。
  他摇摇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歇息吧。”
  “好。怜真,我们走。”
  景明文望着前面她的背影。自己没有了行灯,周身明显感觉到比之前更昏瞑不少,但只要看见姐姐,总归能安心下来。
  熟悉之念不停涌上心头。好似以前他俩就是如此,慢慢地走着,走到如今的年岁。以后能一直继续这样走的话,二人秉烛夜游,欢声笑语,那该有多好。
  他想抓住眼前一切能够拥有的机会,再也不肯错失一分。但流逝的,岂是握紧便可牢牢把握住的东西?刚想到这里,景元绮冷不丁回头对怜真和明文说道,“阿真阿归,到了寝殿就赶快睡下吧。”
  景明文抬头看着满天星斗。但愿是个好梦吧,那夜风雪,终是消逝。
  景元绮此夜未曾做梦,只是之后种种的婚姻诸事,繁忙多如流水,倒更胜夜梦。
  她的及笄礼那天,帝后和云太妃均至。景元绮终于穿上自己曾无比向往的袿衣,挽髻后那些仪式她都不记得了,发钗簪上的时候,把自己曾依偎的那层碎裂羁绊也簪进如云如瀑的青丝中。那位老太妃已不再年轻,与她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不知为何,稍微有些愧疚。
  公主封号也在随即不久进行了颁布和册封。她是父亲最爱的女儿,自然所得待遇优厚令人艳羡。
  最后闲暇之余,她无事便与阿归阿真一起闲庭散步。婚事自然是三人首先关心之事,但翻来覆去也讲不了多少,最后都是归于吃喝玩乐上。
  只是……一月前还曾在这片地方看到的那只双头鸟,她再也没遇见过。她与他们提起,也无人碰见。
  即将于宫中出嫁的这个春天,全城下了一场雨。
  雨若散烟细尘,茫茫射霭。整个帝都都在梅雨中艰难跋涉。
  雨停后,她出去欲再瞧一眼皇宫,却不巧在泥土中发现那日她让宫人安葬的寿带鸟尸体。
  原来是有……两只。
  被杀死的是两只羽毛洁白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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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临时插播:本文结局走志异风。以后的进度就没这么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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