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遥

  整个七年级浩浩荡荡地离开帐篷，急着要抢浴室。
  我一手拉着陈昕，一手拉着彭邦瑜，连跑带跳地衝回小木屋拿换洗衣物。
  到了女生浴室后，陈昕微喘地开口，「我们等一下要去跟他们会合吗？」
  「应该吧，像他们说的，十二点在那里集合。」我拨了拨刘海。
  「要是被发现就死定了，可是好刺激喔！」彭邦瑜说。
  排了几分鐘的队，终于轮到我们了。「一起吗？」我贼笑。
  「好啊，嘿嘿。」陈昕说。彭邦瑜也点点头。
  浴室里发生啥事，我在这就不明说了。
  出来以后，看见外面的大排长龙，「幸好我们跑得快。」我边弄乾头发边说。
  我们是第一个回小木屋的，我坐下来，拿出了手机，现在才快十点。
  「蓝昀熙，你唱歌真的好好听喔！」坐在我旁边的彭邦瑜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令人舒适的发香，向我袭来。
  「谢谢。」
  「以后要常常唱给我们听喔！」陈昕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次，我没有回答。只是嘴边掛着浅笑。
  「先小睡一下吧，等等要出去。」彭邦瑜说。
  「好。」我跟陈昕应。
  她们俩躺了下来，我继续看着手机，山上通讯不好，但我还是传了简讯给妈妈，要她别担心我。我关上手机，也躺了下来，女生也陆续进入，我在她们的笑声中，闭上了眼。两个小时……
  我睁开眼，现在几点了？我有些慌忙的打开手机，十一点五十三。
  我轻轻摇了摇旁边的她们。
  「时间差不多了。」我细声说着。
  她们躡手躡脚地跟着站起来，我环视着其他女孩们，应该都睡了。但总觉得某人正盯着我们瞧，我甩了甩头，算了别管。
  外头黑漆漆地，有种阴森森的恐怖感，世界彷彿被泼了层黑墨，什么也看不见。我加重了握住她们的手的力道。
  「那个张龙也，要是敢放我们鸽子，他就死定了！」陈昕咬牙道。
  穿过了重重树木，我们安全抵达了集合地点，他们不在。
  「他们该不会睡着了吧？」彭邦瑜紧张地皱眉。
  「应该不会。应该是要……」我话还未落，就听到，蹦！
  我们三个吓得惨叫，他们笑得可开怀呢。
  「我正要说你们一定是要吓我，还真的勒。」我搥了张龙也一拳。
  「幸好这里离营地有一段距离，不然你们会叫醒所有人。」孔浚翔露出了难得的灿笑。
  「肺活量可大呢！」张纬纶调侃。
  「你们很讨厌欸！」陈昕巴了他们每个人的头一下。
  彭邦瑜还一副馀悸犹存的样子，「乖，别怕。」我安抚她。「你看啦，吓到人家中邪了啦！」我嚷道。他们还是没有同情心的捧腹大笑。害我也有些忍俊不禁。
  「哪里可以看星星啊？树都那么高。」陈昕说。
  「当然是要到前面的空地啊！傻瓜。」张龙也道，也跟着抬头看着参天大树。语毕，我们六人并肩走向他们说的空地。
  一穿出树林，我整个人傻了。天上的星子，比树叶还多，每一颗都闪烁着不一样的顏色，亮白色、青白色、靛蓝色、红色、橙色、黄色、紫色、银色、金色……像是被天神们洒了一空的鑽石。
  「哇～」我们讚叹着。
  「快，那里有座位。」张纬纶说。我们快步走向那长椅。我坐在孔浚翔和张龙也的中间。
  我再度望向星空，是真真实实的星空，不是梦里的。
  「我以前梦过星空……」我不自觉地启口。
  我感觉到孔浚翔的目光放在我的脸上，出乎我预料的，他说，「我也是……」我望向他，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他原本就很漂亮的靛黑眼眸，此刻彷彿是星子般，闪着微弱的亮光。我怔了。
  「有流星！」彭邦瑜大叫。我撇过头，刚好捕捉到那瞬。我双手合十，开始许愿，第一个，是送给于彬的。那晚，我做梦梦到的，是我跟他正手牵着手，赏着满天星斗。
  不管未来你会跟谁在一起，你都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那颗星。祝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以你的「女朋友」身份对你许愿了。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对不起，于彬。
  我鼻子微酸，接着看向张纬纶，他的侧脸，还是那样的好看。他跟陈昕还有彭邦瑜坐在一起，他正和陈昕互看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总之，眼神是温柔的。我将视线转回天空，我苦笑，张纬纶，有时候觉得你像流星，又灿烂，又夺目，可是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但是就算是这样，我对你虽不算是一见钟情，但也许是命中註定。
  我对着星空上那颗最粉红色的星星许愿，而不是流星，因为它走得太快了。我只能祈祷你总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喜欢上我……
  孔浚翔从来没有跟同学一起赏过星星，他的第一次，是跟他自有记忆以来最爱的女人，也是他不能真正爱上的女人看过的，在梦里。
  他牵着她细嫩的手，漫步在山上，在梦里，她还是那样的美，柔软的乌丝披垂在她瘦弱的双肩，灰色的迷濛双眼，更为她添了分嫵媚。唯一的不同是，她不是孔浚翔的姊姊，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情侣，而不是谈着不伦的恋情。
  「是流星欸，浚翔。」她喊着。孔浚翔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雪白到甚至有些苍白的面颊，看着她低头许着愿。孔浚翔只希望她的愿望里，也有他。
  他把她转向自己，捧着她的脸，凑近，最后轻轻地把唇覆上她的，孔羽薇微颤，但是没有挣脱，只是继续让他吻着。
  她的唇冰冷，没什么真实感，当孔浚翔从深吻中抽身后，她已经消失了。
  「不……」他自言自语着，「不……」
  孔浚翔终于从以前的梦里，回到现实，他听到身旁的蓝昀熙说，「我以前梦过流星……」他的心怦然跳动，回了句，「我也是……」她和他对视着，最后孔浚翔先将视线抽开，他觉得如果再这样继续互视下去，她会发现自己眼底下的渴望。
  或许是蓝昀熙双手合十的样子，也或许是她做过相同的梦，总之，在那当下，他好像把她看成了孔羽薇。她们就是有一点点的相像，但是又说不太上来。
  他紧紧闭上双眸，在听到彭邦瑜兴奋的呼喊声后，他只是深深的渴望，她，就在自己身旁，陪着他。
  不论天长地久，他都愿意等……
  愿那瞬流星，能将他的爱传给正隻身在家的孔羽薇。
  彭邦瑜长大后难得能一次看到那么多星星。还记得第一次发现它们时，是在很小的时候，那时她还住在乡下，那时的她，傻傻地指着天上星斗，「那亮亮的是什么阿？是灯吗？奶奶我要我要！」她抓着奶奶的衣摆。
  「小愉啊，不行，那是星星，星星是摘不下来的。」奶奶慈祥的微笑着。她曾改过一次名字，小学的她叫叶佳愉。
  彭邦瑜此刻看到的星空，简直美得让她晕眩。
  她坐在长凳上，左方是张瑋纶。
  她杏眼圆睁，想要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她瞪着其中一颗泛着蓝光的星星，想到了左燄辰，想到了他对她的承诺。
  他们是在偶然之下相遇的，在乡下的一个晴朗午后，那时她九岁，正在回家的路上，忽地，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午后雷阵雨在夏季是很常发生的。
  斗大的雨珠子在她身旁落下，她慌忙地开始跑回家，她跑呀跑，脑后的马尾甩呀甩，霎地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一失足，膝盖着地撞到了水泥地。
  「好痛！」她哽咽，紧抓着自己留了很多血的膝盖，嫣红的血液然红了道路，跟着行潦流到了水沟下。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当下只想等雨停，她抬头看着苍穹，雨水滴到她的眸子里。
  「谁拜託来救救我。」她喃道。
  她又等了好久，等到她觉得这场雨，永远不会停止。
  她尝试站立，但是马上又吃痛地坐了下来。她开始绝望，意识开始模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一个怯怯的声音，那个声音让她清醒许多。她抬头对上一双清澈无比的眸，那男孩有着乱糟糟的深色头发，以及白净的五官。
  「咳，需要帮忙吗？」他有些紧张地问。从他发梢上坠落的雨水单独聚集成一洼水滩。
  彭邦瑜还怔着，「没有吗？那我走了哦。」他又说，还真转身要走。
  「不，等等，我非常需要帮忙。」她的稚嫩嗓音中存在着些许沙哑，明亮的眼眸注视着他，他的脸微微的红润，似乎有些害羞。「拜託。」看着她祈求的可怜貌，他叹了一口气。
  「我背你。」他淡淡吐出。说完就把彭邦瑜扛在自己肩上。「幸好你没有很重。」他又叹了一口气。
  彭邦瑜凑近他耳旁，用尽最后一分残存的意识，「谢谢。」
  事后，她经过询问，发现那男孩名叫左燄辰，他的父母因从事珠宝商，而他们因为工作，暂时搬来这边，半年后就要回去台北。
  隔天她便找到了在她隔壁两班的左燄辰，当场到了谢，还请他放学后等她一起走，她要请他吃冰。
  他们相处融洽，彷彿是认识多年的好友。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左燄辰功课比较不好，都会请彭邦瑜协助他。彭邦瑜发现这男孩虽然有些内向，但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
  日子过得飞快，在彭邦瑜几乎把左燄辰要回北部的事情忘光时，左燄辰却告诉她他明天就要回去了。
  他们坐在栏杆上仰望乡下地方的灿烂夜空，左燄辰伸手比着一颗亮蓝色的星星，「我对那颗漂亮的蓝星星发誓，我一定会回来找小鱼你的！」语毕，他把手上的一个项鍊放到她的手上，那项鍊上，缀了一颗蓝色的星星。
  夜幕下的他们，在那年许下了一个纯真的誓言，便含泪道别。彭邦瑜只能把那总是喊她小鱼的可爱男孩，默默藏在脑海里。把那个项鍊，藏在自己领口内，永远回味。
  回忆会褪去，但那颗蓝星会永远存在她心里，绽放着温暖的柔光。
  陈昕看着那颗紫色的星星，莫名的想到张龙也。她总觉得张龙也跟它很像，神秘又富有魅力。
  跟他当了那么久的朋友，她还是常常摸不透他在想什么。有时候觉得他离自己很近，有时候又觉得他遥不可及。
  小学的时候，陈昕常坐在张龙也后头，她喜欢看着他的背影，那会让她很安心，让她觉得自己不会孤单。
  陈昕出身在一个蛮富有的家庭，父母都是经商的，所以常常长年都不在家。陈昕又没有兄弟姊妹，家里只有一位帮佣阿姨，和一隻贵宾狗。
  住在附近的他们，是她从小的玩伴，也是她唯一的快乐泉源，有他们，她从不孤单。
  剧变的源头，都是自己无心的一句话，一个错误的念头，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之一。
  陶苡甄逼得她曾经想要割腕自杀，因为她再也找不出活着的意义，何必痛苦自己呢？她在那段时间，曾有些微的忧鬱症。这些都是秘密⋯⋯
  但她还是爱着张龙也的，就算她打从心里知道，张龙也不会是她的。
  但她还是会沉醉在张龙也给她的灿烂笑靨，如紫星星般魅惑，如紫星星般，一瞬即逝。
  当她再抬眼望向天空，紫星星已了去无踪，她深深吸了一口颤抖的气。
  张瑋纶喜欢看星星，就是他找到这个空地的。
  他望着被墨泼洒了满身的夜空，有些许晶莹缀着它。
  他是个都市小孩，很少有机会可以看到那么多的星子对着自己眨眼。
  他尤其喜欢那点灿亮的银白色，喜欢它的轻快活泼，因为他彷彿可以看到陈昕的倩影在闪动着，吸引着他。
  他偷覷着身旁的她，她微笑中带点苦涩的表情，使张瑋纶有股衝动想要拥住她，用自己的臂膀，当作她的依靠。他相信自己撑得住的。
  他的视线转向陈昕放在她腿旁的细緻小手，他轻轻覆盖住它，暗自惊叹她的手竟然那么冰冷。
  「你会冷吗？」他柔声道，语里尽是疼惜。
  她看向他，并没有收回手，但语气有些冰冷，「不会，我只是在想事情。」
  她的眸中，淡然无波，跟印象中的她差了一大截。
  他默默地抽回手，试着不要因为陈昕的冰冷，而冰冻了自己的心。
  她变了，但他不会变，他会继续驻足在这，等着每个夜晚，再度邂逅那颗星。
  张龙也觉得看星星其实有点无趣，但是为了再跟他们相处久一点，特别是蓝昀熙，他愿意牺牲自己的睡觉时间。在听过蓝昀熙令人陶醉的歌声后，他越来越喜欢她了。对于那么快就变心的自己，他对陶苡甄是愧疚的。
  蓝昀熙一直跟孔浚翔对视着，他纳闷地看着他们。过了几分鐘后，他们好像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似的，终于别开了越趋炙热的视线。
  蓝昀熙双手合十着，低头念着什么，她的侧脸，是一种唯美的画面，唇瓣微微勾勒出完美的弧线，张龙也的视线霎地离不开她。
  接着她抬眸怔怔地望着天空，瞳里映荡着天上的珠子，色彩纷呈。张龙也不禁跟着她的视线抬头。
  他后悔自己不喜欢看星空，那璀璨，真的是要把他弄瞎了。
  他搜索着一颗最能引他注意的星子，然后他找到了，那是一颗微金色的鑽石，淡淡的，却不可忽略的，存在着。
  那晚，他悄悄地爱上了那点金星⋯⋯
  那夜，六个人同时仰望着星空，看上的却又是如此迥然。
  他们默默的倾诉着自己的爱，渴望着那些星子会永远留在自己的心空里。
  但星星终究会暗去，心里的他，终究还是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