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 生存 / 02

  车胎表面的纹路,跟随着车圈、车轴滚动着,凸垒插入黄色沙粒中,将这些在显微镜下才能显露出复杂形状的东西挤进沟壑。压力使沙粒更加紧实,它们之间单纯的阻力变得强劲,轮胎总会或多或少得到一些抓地力。旋转,之前的挤压面被转移到后面。本没有任何粘连的沙粒从拥挤沟壑中逃离、喷出,袭击向车轮后方,砸向车身、扬向天空。
  整辆车完全浸入在黄色的尘埃中。这辆明显正遭受压榨的全地形越野车,扭动着车轮,咆哮着抗议着,翻上一座沙丘。跃过刀锋,从另一面滑下去,它得到了些许的喘息。可紧接着它发现自己又要被迫征服另一个更加巨大更加陡峭的沙丘。而它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四周除了惨烈的白日只剩下看不见尽头的黄沙。
  沙粒遭受的蹂躪,越野车遭受的蹂躪,只不过是慕虹遭受衝击的延伸。仍未从坠机的疼痛中走出,不得不将油门踩到底,辨不清方向,却只能一直前行。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制定好的计划,她不相信他或它能预测飞机会在哪里坠落。她不知道那些代理人到底有多么大的本事,只能想着拼命遵守计划中的首要宗旨——儘量让苗红远离任何代理人。
  而苗红并不会配合。
  「救我?为什么?赶紧放开我,我要下车。飞机怎么了?代理人怎么了?我要下车,放我下车。」在惊慌与恐惧中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张牙舞爪的苗红敲打着车里的一切,包括慕虹的身躯、胳膊、头发和脸。或者她的理智找回了一点,苗红想起来自己可以去拉车门。
  猛地剎住车,慕虹不得不尝试把苗红捆起来。这是她忍心去做的最过分的事情,她不想伤到这姑娘,但却认为此时只有这样才能避免更不确定的危险。柔弱的女孩儿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慕虹顺手从后排地板上捡起一把登山绳将苗红牢牢绑起来。慕虹没敢去想也许这绳子也是它所预料到的。
  但慕虹是想给她解释些什么的。
  可是她不能,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措辞。而更重要的是,慕虹认为自己没时间停在某处耐心地将来龙去脉说出来。看着苗红无力挣脱束缚后,慕虹再次踩下油门。引擎的咆哮没有了,慕虹思考着应该如何用简单的话解释点简单的东西。
  「那隻手錶,你手上戴着的,是用来触发记忆的,是一种保护机制。那是我曾经悄悄放到你家里的。只是因为我的僱主需要确定。但你不要相信那些记忆,那都是虚假的。代理人只是来押送你的,你对他们来说只是工具。而我的僱主,他是你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我没有骗你,只是我无法告诉你太多。它不允许。」慕虹希望苗红能相信自己,她对此极度怀疑。
  苗红安静了,不再挣扎,不再喊叫,只望向慕虹,这个正尝试让越野车更平稳的翻过沙丘的女人。她不知道这女人脸上的血印是因为坠机还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抓扯。但她明白了,至少这女人不是冷冰冰的。虽然字里行间没有任何明显的关切,但语气中却蕴含着很多,完全不同于身穿笔挺紫西服的代理人。苗红小声说:「我那些回想起的记忆,总是矛盾的,乱七八糟,许多无法解释的东西重叠在一起。那个老人是谁?白头发的老人。」
  慕虹松开油门找好角度,让车缓缓滑下沙丘,她发现自己开了头,只得将话继续搪塞下去:「我不知道你的记忆里具体是什么,他没有告诉我。」
  「那我到底是谁?代理人呢?他们说要带我去见他,代理人说那是我的亲人,就是你所说的我的父亲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它也不让我说太多。我知道早晚你会知晓一切。」
  「你说的他是谁?我的生父吗?」
  慕虹摇着头:「他或它,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
  苗红默不作声,慕虹重新专心在驾车上。沙漠中行车,照顾的方面太多,要防止车轮陷进去,要防止汽车失去平衡侧翻,要防止发动机过热,慕虹希望这辆车能争气点,不要拋锚在漫无边界的沙漠里。至少这越野车已经距离坠机很远,慕虹认为代理人不会很容易的追上来,但她不确定目前的方向能否走出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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