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木新花年年发、贰玖
曲永韶和丁寒墨回济定山途中与一大队人马错身而过,那伙人全是修士,不过谁也没发现他们俩,皆以为是一阵大风而已,只有在队伍前头一名俊雅青年回头望了下,又带着疑惑目光继续前行。
曲永韶在丁寒墨背上说:「你好厉害啊,那些修士似乎修为不低,可谁都没察觉到我们。」
丁寒墨浅笑一声没讲什么,回去时江焕生正面无表情在工坊门口撒盐。江焕生为人和善亲切,这一带无论人兽禽鸟都喜欢他,受伤的兽类也常跑来求助他,山精野怪更是不会随便跑来这附近,无论是敬畏这个佛修或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多半都互不侵扰,杂灵游魂更是不必讲,在接近江焕生的住所前就会先被其他精怪、鬼王给驱赶或收拾了。
也因此曲永韶他们没看过江焕生会在门口撒盐米,要知道能驱邪的盐米也不便宜,尤其是人间诸国关係充满矛盾、紧张的时期,这类物品有时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曲永韶走近工坊问:「江叔叔你在撒盐米?」
江焕生露出笑意说:「偶尔也想图个清净,虽然佛门不做这种事,不过这么做气场也好多了。」
曲永韶说:「是因为刚才那些修士么?我们回来时看到了。」
江焕生关心道:「你们俩没事吧?」
丁寒墨老样子话不多,目光落在曲永韶那儿,由后者开口:「没事,寒墨很厉害的,他带着我变成风在野地里飞驰,他们谁也没察觉我们俩经过。对啦,那些都是什么人啊?来这里做什么?」
江焕生无奈一笑,招手示意他们进屋再讲。一进工坊曲永韶就问:「大哥呢?」
「啊。」江焕生有点心虚:「他在我房里睡觉,因为那个……他太早起帮我煎药,又盯着我喝药,我看他实在太累就──」
曲永韶歪头:「你们不是在双修么?」
「噗咳。」一旁喝了口茶水的丁寒墨呛了下。
江焕生同样错愕,微张着嘴巴一时答不上来,不过脸皮显而易见的泛红,他也给自己倒水喝,喝完说:「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我其实和青阳在一起,但是怕你们一时接受不了,所以迟迟没有告诉你们,也还想不到该怎样开口才好。」
曲永韶挑眉笑说:「若两情相悦就在一起,这不是很好的事么?为何认为我们会接受不了?」
江焕生有些讶异的看着这少年,释然笑应:「你说的并没有错,只不过世间未必会这样想。世间有复杂的道德伦常,还有各式各样的规矩,这还不包括对不同背景出身的人会有的成见……」
「我们修炼不就是为了要超脱那些世俗规矩,走出自己的道么?」曲永韶和丁寒墨相视,带着理解的笑意对江焕生说:「身为修行者,又何必顾虑世俗那套,那都是别人的东西,未必是我们认同,也不见得适合我们。不过我也有事要跟江叔叔还有大哥讲。」
江焕生看曲永韶和丁寒墨十指交扣,还举起手让他看,当即了然:「你们这是……」
曲永韶点头,神情认真告诉江焕生说:「我和寒墨在一起了,我和寒墨都是真心互相喜欢彼此的。万一大哥不接受,叔叔你得替我们多讲几句好话。」
「哦?喔……咦?」江焕生睁大眼看他们,这几年来曲永韶一直让他很意外,不只是见识到曲永韶炼丹的才能,还有无意间用蕴有灵气的食材做出料理,令人在修炼上有所突破和领悟,以及今天的事也是,他失笑:「永韶啊,你真是个不得了的孩子。」
曲永韶笑了笑,纠正他说:「我已经不是孩子了。叔叔你跟我大哥双修的事,我也看得懂啦。」
「啊哈哈哈。」江焕生乾笑,实在是难为情。他忍不住朝丁寒墨投以求助的目光,不过显然丁寒墨只关注曲永韶,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
好在曲永韶想起最初聊的话题:「对了,刚刚那些修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江焕生摇头叹道:「他们是以凤鸣山庄徐家为首的,还好你不在,他们不知从何处打听这一带有位厉害的丹修,要求取丹药,大概是为了应付之后的修真大会。」
曲永韶边听边玩起了丁寒墨的手指,一面思忖道:「我记得那是类似什么武林大会的东西,各门派争抢一个位置当盟主。修真大会只要是修真者皆能参与,不限种族,也不管背景为何,所以就算是妖魔也能参加,赢了就能成为眾仙门之首,当上仙督。」
江焕生说:「不错。本来不关我们这些散修什么事,但他们认为邪道势力大增,所以担心到时候万一邪道上位会天下大乱。」
曲永韶不以为然冷哼一声:「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怎么大家抢着去做?而且各自的道途不同,何必互相管来管去?再说,熟是正道,熟是邪道,难道是多数的人说了就算?」
江焕生欣慰点头,认同他所言:「不错,各有各的修炼课业要走,那所谓的仙督之位在一些人眼里也不过是象徵权势、名利的东西罢了。不过,凡是有心就有欲望,修为再高也难以摆脱本性对世俗之欲的追求,差别在如何去追求而已。或许不符他们所认同的正道,就算是邪道吧?」
曲永韶低头细想江叔叔的话,看了眼丁寒墨,其实他也有俗世之欲,只不过和那些想争仙督之位的傢伙所求不同而已。他想通了这点,浅笑说:「江叔叔说的对,方才也是我傲慢了。但我还是觉得那什么仙督之位、修真大会与我们无关,况且丹修那么多,他们来了许多人,阵仗有些不一般啊?」
江焕生说:「他们那伙人一口咬定我这里有个厉害的丹修,丹药就是用我的炼丹炉炼的,还一度误会是坤儿,不过我告诉他们坤儿并非丹修,而是器修,而且他也已经远行,他们若不信大可以去找。
说到这个,你是不是在鐶襄城卖过别处不会有的丹药?有些修真者能凭丹药追溯一些线索,比如材料源于何处、丹药带了哪些特殊药炉的气息,许是这样才猜到是我这里的药炉。」
曲永韶闭眼回想:「我的确有将一些常见的药谱改为自己的配方,不过卖的时候还是用丹药原来旧名,可能是他们吃出了新的药效觉得很不错,所以才想再多买一些。鐶襄城这一带也就江叔叔这么一位颇有名气的器修,却不只有我一个丹修,城里也有其他的丹修,或许是猜到你身边的人用你的药炉炼丹。」
江焕生无奈:「看来是这样了。」
曲永韶安慰道:「没事,我最近不缺灵石买材料,就算炼好什么药也不拿出去卖。」
这时丁寒墨反握住曲永韶的手细细摩挲,又捏了捏曲永韶软软的掌心,此举惹来曲永韶的注意,他看曲永韶眼里有宠溺的笑意,也不自觉嘴角微扬。
曲永韶回神接着跟江焕生说:「反正他们找了也是白找,不理他们就好。」
江焕生竖起食指挥动,半空中浮出一张透着红光的邀帖,他说:「只怕没那么轻易敷衍,他们送了我一张邀帖,我得去城里见一见徐家的人,至少应付一趟。」他们都明白散修还是不要轻易得罪那种名门大派。
「我陪你去吧。」曲青阳不知何时来到工坊。
曲永韶回头看大哥走来坐在江焕生身旁,逕自倒了杯水喝,喝完对他和丁寒墨说:「你们两个在别人面前也适可而止吧。」
曲永韶紧张抽手道:「大哥,我、我有事想跟你说。」
「说。」曲青阳语气淡淡的,似乎是带了点起床气。
曲永韶低头装乖:「我,我喜欢寒墨,寒墨也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了。」
曲青阳撇嘴哼笑:「就这事啊?」
曲永韶訥訥道:「对,就这件事。大哥你怎么好像不是很意外?」
曲青阳脸上笑意深了些,神情和语气都比方才更温和:「不只是我,江叔叔、聂坤、你姐姐她们应该也都不会太意外。你们两个自小就形影不离,好像一分开就会活不似的。再说,我们也是从小看着你们长大,寒墨又不是外人,与其担心你在外面和谁相处出了问题,倒不如跟寒墨这样知根知柢的在一起。」
曲永韶问:「就算我跟寒墨都是男子也不要紧么?」
「那又如何?寒墨不是人你都无所谓了,我替你着急做什么?」曲青阳好笑道:「你喜欢的就是好的,大哥相信你。」
「大哥……」曲永韶心中感动,不只是他,丁寒墨也握牢他的手对曲青阳说:「我一定会好好待永韶,豁出我的全部。」
曲青阳闻言忍不住调侃:「你一个毛头小子,不要轻率的说什么豁出全部,你的全部能有什么?」
丁寒墨神情认真看着对面的曲青阳和江叔,再对上一旁曲永韶的目光说:「全部,就是全部啊。躯体、魂魄……所有我的一切。」还有生生世世,只是他怕吓着曲永韶,并没有讲出来。他是贪婪的,这和他是什么种族无关,他很清楚自己的本质,即使是在蛋里也只觉得无尽空虚,永远不会满足,但又不是来者不拒,什么他都想掠夺、拥有,他发现他只想要曲永韶,于是他出世了,时时刻刻都只想跟着对方。
曲青阳双手抱臂搓了搓,半开玩笑低语:「两个肉麻的小鬼。随你们高兴好啦,反正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曲永韶朝大哥露出灿烂笑容:「谢谢大哥。对啦,我们已经知道大哥和江叔叔在一起了,大哥不必烦恼要怎么跟我们开口讲这事了。」
曲青阳转头瞪江焕生,后者半举双手解释:「是他们自己发现的,不是我背着你告诉他们。」
「哼。」曲青阳起身说:「饿不饿?我去做饭了。」
其他三者听曲青阳要进厨房,吓得连忙制止。
曲青阳想到了什么,看向丁寒墨说:「你喊我一声大哥,我也把你当作弟弟。将来不管你和永韶处得怎样,你也还是我弟弟,一直都会是自己人,明白么?」
丁寒墨看着曲青阳,心中有些意外会听到这番话。
曲青阳知道丁寒墨对曲永韶以外的人都很冷淡,彷彿瞎了、聋了,所有五感六识全系在他小弟曲永韶身上,除非必要,否则不会有常人的应对,但他从不觉得丁寒墨无礼,丁寒墨肯对他们露出这么不寻常的一面,正是因为把他们当作能安心相处的自己人。他看着面无表情的丁寒墨失笑,又耐着性子问:「明白么?寒墨小弟。」
丁寒墨点头:「我明白,大哥永远是大哥。我跟永韶的大哥。」
「好。」曲青阳满意点头。
***
凤鸣山庄在鐶襄城有座别苑,是前朝旧王府的遗址,后来这座城几经风霜,一度被妖邪佔据,是如今的徐家家主徐廷曄率同道驱逐妖邪才将此地返还人间帝国,也因此被赐予鐶襄城不少土地,这旧王府遗址也是其中之一。
江焕生向别苑的门房递了帖子,与他同行者还有曲青阳、曲永韶,他们不带丁寒墨是担心节外生枝,毕竟这里也有不少修士进出,而且这些自詡正道者对精怪多半有敌意。曲青阳跟来是因为不放心江焕生独自赴约,而曲永韶除了担心他们,也是因为好奇。
门房让他们三个稍候,不久来了一位清秀的年轻修士说:「三位请随我来。」
曲永韶走在最后方,一脸悠间观察这座大宅院,进门后看到一大片广场,广场和主屋之间相隔一条小河,右前方有座小凉亭,两旁都有长廊,他们朝左方长廊走,被带到花厅等候。僕人很快送上茶水果子,那年轻修士说少主很快会过来,讲完就退出去厅外了。
曲永韶倒了些茶水嗅闻,但一口也没喝就搁下杯子聊道:「这宅子真大,不愧是旧王府的地,风水也好。」
曲青阳在厅里随意走动,附和小弟说:「是啊,看来他们徐家在人间產业也不少,大概也是对仙督之位势在必得吧。只是不晓得少主找到济定山那儿是徐家主的意思,还是少主自己的意思。」
江焕生默默饮茶水,不管家主还是少主来都好,反正他为了跑这趟还得赔上几个不错的阵盘、法器当伴手礼,若能就此撇清关係也是划算了。他看向曲永韶,压着嗓音问:「寒墨给你的项鍊果真有用么?」
曲永韶点头:「应该有用,我戴着它走在街上,谁也没多瞧我一眼,和以往都不同。不过江叔叔和大哥早就看习惯我的样子,这项鍊对你们才没有什么效果吧。毕竟是一件幻术道具,能发挥的条件也有限。」
「这倒是。」江焕生只担心曲家兄弟的皮相太好,招人覬覦而已,他看向曲青阳的侧顏,心想是不是也跟丁寒墨再求一条项鍊?不过曲青阳的性子肯定不屑这么做,所以他很快就打消了多馀的念头。
他们三人等了一柱香之久,曲青阳已经不耐烦了,来到外面走廊叫住一个僕人说:「你们少主若再不来,我们就先告辞了。我们这样的散修也是很忙碌的,不像大门派有许多同门相照应,得自己应付着过日子。」
那僕人被曲青阳冷傲的眼神盯着,红着脸不知所措:「啊、是,少主许是临时有事耽搁,我、我这就去问,三位贵客请再稍候。」
曲青阳回厅里就听曲永韶在笑,他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大哥你对别人真的好没耐心啊。」
曲青阳面无表情说:「哼,都说是别人了,我还要给什么耐心?」
曲永韶走到窗边欣赏外面景色,水上也有不少植物正在开花,他盯着水下鱼影间聊:「虽说是别苑,但也打理得毫不马虎,连锦鲤都养得好肥美啊。」
就在他们三人有一句没一句聊天时,长廊那儿来的不是徐家少主,而是徐夫人赵颖芳,她碰巧今日来到别苑,听说儿子邀了些客人,那些客人又同时上门,因此一时分身乏术,她就想着帮儿子应付一会儿。
赵颖芳进到花厅里就看见一道頎长的男子背影立在那儿,同时也认出左方坐着的是隐居于济定山的佛修,坐在右方的小少年就没什么印象,不过中央那位男子一转身就令她惊为天人。修真界不乏皮相好的男女,可她还没见过这样冷傲英俊、气质出尘的人,就算是她夫君徐廷曄那样的剑修也不过是因修炼而变得疏离淡薄,可眼前男子清冷却迷人的风姿像是与生俱来的,彷彿一树寒梅凌霜绽放,冷艳孤高,任谁擅自亲近都是一种褻瀆。
曲青阳认得赵颖芳,见她望着自己发愣有些不悦,但仍是简单行礼喊道:「晚辈曲青阳,见过赵女侠。」
赵颖芳一听对方报上姓名就想起来了,这男子不正是苏惠诗的长子嘛!她掩嘴轻笑:「唉,失态了,没想到几年不见,当初那位少年郎君已生得这般俊朗不凡。」
「赵女侠果然还记得我。」曲青阳态度客气的应付道:「令郎邀我江叔叔前来作客,我和小弟是陪同江叔叔来凑热闹的,希望不会太打扰你们。」
江焕生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赵颖芳身旁侍女说:「空手来访总是不好,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点心意希望令郎不会嫌弃,徐夫人就代他先收下吧。」
赵颖芳笑应:「您是器修名家,随便出手都是难得的宝物,怎么会嫌弃呢。再说心意到了就好,何必和我们见外?」
曲永韶站到大哥身旁也喊了声赵女侠,赵颖芳敷衍回应,心想曲家幼子小时候那么漂亮可爱,长大好像也没有多出眾,还是曲家长子令她惊艳。
曲永韶毫不在意徐夫人的态度落差,反正他也是敷衍徐夫人的,喊完人就坐回去观察他们说话。他心想丁寒墨的项鍊真有意思,似乎只有时常和他见面相处的江叔叔、大哥才不受影响,要是现在取下项鍊又会如何?他抱着好玩的心态拿下项鍊,赵颖芳和她身旁侍女们依然没什么反应,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看来项鍊的功效还能维持一会儿?
「母亲,你怎么在这里?」徐絳昕应酬完上一批客人就赶过来见江焕生他们,只听说江焕生带了曲家兄弟来,没想到母亲也来了。
赵颖芳说:「在山庄待得太闷了,想过来看一看你,刚好你有客人,我先来替你招呼一下不好?」
「有你在当然是最好的,母亲见多了世面,又和江前辈相识,肯定比我这样未成气候的晚辈适合说上几句。」
赵颖芳被儿子哄得开心,比了下身旁侍女捧着的布包说:「这是你江叔叔给的礼物,你收着吧。」
徐絳昕使眼色让身旁随从接收礼物,客客气气和江焕生道谢,馀光扫到一旁坐着的少年,那少年分明只是不带任何情绪迎视他,但他却像是坠入梦幻之中。
仅是匆匆一瞥,他彷彿见到千万花树同时盛开,或清澈的水底满是璀璨的宝石,但任何绝美的景色也比不上这一眼令他目眩神迷,那是一种世间不会有的美丽,却偏偏映入他眼中、落在他心底,任谁只要一眼就会被那样的美丽所震慑,也因而令他有一剎那的失神。
曲永韶一察觉到徐絳昕的眼神就赶紧戴上项鍊,再低头玩自己的手假装若无其事。曲青阳瞥见徐絳昕他们的视线往一旁移,顺势介绍:「那是我小弟。永韶,还不跟少主见礼。」
曲永韶原地起身行了一礼淡淡的喊:「见过徐少主。」喊完他又一副不懂事的天真模样坐回去,他想自己若表现得愚蠢无礼一点,徐家这样的大户应该就更瞧不上他,不屑和他往来吧。
徐絳昕并不在意曲永韶无礼,还面带微笑走上前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我们见过面,永韶弟弟还记得我么?我是徐絳昕。」
曲永韶没什么表情,眼底也毫无情绪回话道:「应该是我那时还太小,不记得了。不过徐少主声名远播,我当然也是知道您的。」
「永韶弟弟不必这样客气,曲家于我徐家有恩,是永远的恩人,你也可以喊我哥哥。」
曲永韶怎不记得徐絳昕是如此多话之人?这傢伙不是邀江叔叔,一直找他说话是怎么回事?他敷衍道:「那怎么好意思,我一介无名散修,平日也没和徐家往来,要是被人以为是攀附就不好了。对啦,你不是要找江叔叔?你们聊。」
徐絳昕只当曲永韶怕生,看着这个漂亮俊秀的少年跑去找曲青阳,彷彿还是曾经那个怯生生躲在家人身旁的小雪团,真是可爱。不过他的确是想拉拢江焕生这样的器修,散修也是有分别的,有的散修不值得一提,但江焕生可是有上古大能传承的器修,又从不涉入任何势力争斗,光是能请此人来一趟徐家别苑也多少能影响一些局势了。
徐絳昕并不急着和曲家兄弟叙旧,而是找江焕生聊起修真大会的事,江焕生果然对这些事兴趣不大,儘管明里暗里都表示过不想和修真大会有关係,但江焕生谦和的应对也只令人留下好感,也因此徐絳昕不好再勉强江焕生,聊了一会儿就随之起身道:「江前辈这就要走啦?那真是太可惜了。不管怎样,晚辈还是感谢您来这一趟,没想到还收了你这么多东西,其实我也有准备,上回两手空空前去济定山拜访,实在是我的疏忽,我早已备下一份薄礼,请江前辈收下吧。」
江焕生蹙眉,微笑婉拒:「这不太好吧,我什么也没做,怎能收你的礼。」
徐絳昕温雅一笑:「前辈又见外了,你带了曲大哥和永韶弟弟来,让我能见到故人,我心里高兴得很,又怎么会是什么都没做。江前辈就算用不上这些,或许身旁的人也会有兴趣。只是一些修炼时能用的材料而已。」
曲永韶看他们客套的一来一往把礼物推来推去,无聊得掩嘴打呵欠,最后江叔叔还是收下礼物,跟徐家母子道别就回家了。来时他们是用了传阵符咒,回去时也在城外用了同一招,一转眼就能到郊外。曲永韶已经习惯那符咒带来的晕眩感,很快按了几处穴道缓过来,然后跟上大哥他们的脚步往工坊走,途中他说:「大哥,我觉得那徐夫人看你的眼神,跟你每次进城时那些女子看你的眼神一样,她是不是迷上你啦?」
曲青阳睨他:「她和我们爹娘是同辈,你别乱说。」
「哦,与爹娘同辈啊……」曲永韶瞄向一旁的江焕生,江焕生目不斜视、默不吭声在装傻。
曲青阳看小弟在逗江叔叔,轻轻拍了下小弟的肩膀念说:「你别这么逗他,他是老实人,也是我先、咳,也是我先喜欢他的。」
「嘻嘻嘻。」曲永韶笑得鬼灵精怪,小声道:「这么护着江叔叔,大哥啊大哥。」
曲青阳又拍小弟的手臂轻斥:「吵死了。」
曲永韶咯咯笑起来,听曲青阳问:「你方才怎么把项鍊拿下来了?我看那徐絳昕对你的态度格外热情,和小时候都不一样。」
曲永韶耸肩说:「我只是想试一试项鍊的效力,哪知他忽然蹦出来。不过也无所谓,世人本来就容易眛于皮相,他的态度改变也只证明他是个俗人。」
曲青阳笑话他说:「哦,那你不是俗人囉?」
「我也是俗人,我有我的爱好,我的爱好就是丁、寒、墨。」
「哈,跟我说做什么?这话你去讲给他听啊。」
「不要啦。」曲永韶抿了抿嘴嘀咕:「我也是会害羞的俗人。」
曲青阳看小弟竟露出害羞的模样,摇头连连咋舌,男大不中留啊。
他们走没多久就看见远处丁寒墨在那里等他们,确切的说是在等曲永韶。曲永韶一见到丁寒墨就开心跑过去,丁寒墨身后是山景,是晚霞,不过那些景色再好也没有他的心上人好。
丁寒墨生得不算抢眼,只是特别高大,不笑的时候让人感觉难以亲近,有时看来冷峻危险,只有在曲永韶面前是温和无害的。
「寒墨!」曲永韶扑上去抱住丁寒墨,和丁寒墨相比他矮了一个脑袋以上,丁寒墨匆匆在他额头亲了下,抱住掛在身上的他低笑出声。他问:「你出来等我们,等很久了么?」
丁寒墨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温和回他说:「刚过来。你拿下项鍊时,我感应得到,所以有些担心。」
「没事的,我在徐家太无聊了,想试试拿掉项鍊后别人会不会有不一样的反应,好玩罢了。那会儿刚好徐家少主出现,好像被我吓一跳,嘻。」
丁寒墨松手让他落地,改牵着他的手等曲青阳他们走来,他望着曲永韶被霞光照亮的侧顏,那张笑脸好像上了一层金粉,他用无奈而宠溺的语气低声道:「贪玩。」
入秋以后紫烟工坊的生意变多了,不过来客都不是凡人,而是修士。江焕生偶尔也替修士修补某些法器,但是修真界的客人一下子增加太多,江焕生着实忙不过来,乾脆在工坊外立起一块牌子,上面列出他接的生意已经排到后年,没耐心等的人也可以不必浪费时间。
这些修士都有个共通点,他们都是徐家介绍来的,不仅是找江焕生修法器、订製法器,还找曲青阳看诊、找曲永韶买药,不过曲永韶不可能在这种时期卖药,他顶多像以前聂坤哥哥一样在茶棚卖茶水或点心果子。
曲永韶和那些客人们打听徐家的事,问他们怎么会特地来紫烟工坊,后来才知道徐絳昕四处散佈自己和他交情深篤的传言,但这根本是假的,他和徐絳昕一点都不熟。
得知此事那晚他有些失眠,丁寒墨搂着他关心道:「哥哥睡不着?在想那个徐少主?」
「我也不是想要想他的事情,可他为什么要四处乱讲,我跟他又没见过几面,他是何居心啊?」
「自然是想引起哥哥的注意啊。他大概是很喜欢你的模样。」
「真是令人厌烦。」
丁寒墨摸着曲永韶的头发,听他发牢骚,然后问:「我也喜欢你的模样,哥哥不觉得厌烦么?」
「你不一样啊,你是丁寒墨,我喜欢你,所以也希望你喜欢我。至于其他不相关的人,唉,我只觉得麻烦。」
丁寒墨喜欢听他讲这些,关于自己在他心中有多特别的这些事,因为这样他也能视情况分享自己的心情。他告诉曲永韶说:「我喜欢永韶哥哥,哥哥喜欢什么样的,我就变成什么样的。我是为了你而生的。」
曲永韶蹙眉:「这样好沉重啊。没有谁该是为了谁而生啊。」
「哥哥不喜欢么?」
曲永韶沉吟了声,思索该怎样讲才好,他回拥丁寒墨说:「不是不喜欢,只是担心你。万一我不在了,你怎么办?」
丁寒墨话音淡柔:「那我就去有你的地方。」
曲永韶明白他的意思,闔眼埋首在对方怀中闷闷的说:「所以啊,我就会担心你这样……」
「不必担心。我觉得这样很好,这是我自己的意志,我的心,我想这么做。哥哥如果能接受,对我来说就是最好、最幸福的事。万一不能接受也没关係,我不会伤害你,也不勉强你,不接受这样的我,也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接受了,那就是我们的事。」
曲永韶难得听他说这么多心里话,一时百感交集:「你真的想了好多啊。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让你一个人很苦恼吧?」
丁寒墨发出沉厚又温柔的一声笑:「不会苦恼,只要是和哥哥你有关的事,再多都甘之如飴。」
不过丁寒墨还是有点不高兴,他希望曲永韶能自在快乐,就连自己也不该令曲永韶操心或烦恼,那个叫徐絳昕的傢伙怎能如此恣意妄为令他哥哥伤脑筋?但他不能贸然教训对方,以免招来更多麻烦,害了曲永韶就不好了,这么一想也只能再忍耐么?
「哥哥。」
「嗯?」
「我可以杀了徐絳昕么?」
曲永韶吓了跳:「不要,这么做你会惹祸上身,会被很多所谓的正道围勦。」
「但是我很厉害啊。要不,吃了他?或把他餵给其他东西吃,那样也死无对证了。」
「我没事,你别乱来啊。寒墨,不要做无谓的杀生,我们不理他们就好,当他们是入夏以后就会有的蚊蝇,早晚会有应对的办法啦。你听我的好么?还有,不能因为厉害就乱来,那是不对的啊。」
丁寒墨轻吻着曲永韶的脸,轻叹:「好吧,都依你。我知错了,哥哥你罚我吧?」
曲永韶好笑问他:「我能罚你什么?」
「罚我……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反抗和拒绝。」
「这哪是罚啊?」
「也不能迎合和主动。」
「哦。」曲永韶想到了该怎么逗他,扬起一抹坏笑。
丁寒墨看着月辉温柔照亮曲永韶的脸,即使笑得有些邪气调皮也无损这人本质的纯粹和良善,他能明白自己是怎么迷恋上曲永韶的,这个人又好又坏,骨子里张扬又顽皮,却也能装出温顺乖巧的样子,那么多变、那么有意思。在他眼中,曲永韶太耀眼了,怎么藏也藏不住,就算一时藏起来了,也得忍着不能炫耀。
「我不会让你整晚睡不着啦。」曲永韶笑得有点坏,他摸着丁寒墨的身体,兴奋道:「我们来练一练那个避火珠的功法吧?练基本功,我只是摸一摸、亲一亲你,就练半个时辰吧?」
「好。不过哥哥还真是残忍。」丁寒墨脸上浮现沉溺其中的笑意,灰眸糅了无尽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