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跟兄弟姊妹关係太好有什么坏处,大概就是彼此之间很难拥有绝对私人的秘密。
就像秋世琳,为了不被妈妈发现她的小秘密,已经躲到工作室去,却难防一同共用工作室的弟弟。
瞥见地上的两个影子,秋世琳扶着额有点头痛,都怪她不够谨慎,发送讯息时没注意到弟弟已经从二楼下来,不然弟弟就不会知道她跟学姐约见面的事,还像跟屁虫一样跟着她。
「你真的好烦,跟我来干嘛?我找学姐是有正经事。」秋世琳越走越快,却无法摆脱腿比她更长的弟弟。
「我不嗦话,就旁边看你们。」秋世镐讨好地探头笑着说。
秋世琳翻了个白眼,嘴碎的人说他不会说话?谁相信啊?
「你死心吧,那时候告白不是被学姐拒绝了吗?」秋世琳可没忘记高三那年,弟弟居然在学姐的大学入学庆祝派对上,当着十几个认识的人面前,突然单膝下跪跟学姐告白的事。
「我又没嗦要再追她!我只似想看看她变怎样了不行吗?人家又没有嗦不行。」学姐也知道他可能会来,可是也没有反对啊!秋世镐理直气壮得很,「所以学姐现在还有唱歌吗?她那团似不似改了名字啊?」
「不告诉你。」秋世琳希望有人发明一个针对个别人士的静音按钮,一按下去,就隔绝所有那人发出的声音。
跟学姐约在对方工作地点附近的法式甜点店,对他人有所拜託,就要投其所好,秋世琳知道学姐依然很喜欢甜食,绝对是蚂蚁人,下班正好来一份甜点消除整天工作的疲劳。
点了一份巧克力圣多诺黑和两份焦糖海盐法式千层,圣多诺黑是给学姐的,酥脆千层叠上裹着褐色焦糖的圆润泡芙,夹着香緹奶油,洒上臻果颗粒再淋上巧克力酱,学姐绝对会喜欢。而他们两个嘛,焦糖海盐不那么甜,简单点就可以了。
甜点刚端上,秋世镐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甜点的造型很浮夸,目光便被向他们走来的人所吸引。
瀏海旁分的长卷发,笔挺的鼻樑上架着圆圆的细框金属眼镜,牛角扣大衣下是白色衬衫,带点復古的简单造型,可是很知性。谁能想到这位知性的学姐,会是乐团主唱呢?还是特别爱摇滚乐那种。
「沁愿学姐,很久不见。」秋世镐一见学姐便马上变得乖巧,还正襟危坐。
秋世琳无奈地耸耸肩,「他硬要跟来的。」伸手请李沁愿坐下,再把圣多诺黑推往对方。
「没关係。」李沁愿只瞥了秋世镐一眼,视线便定在秋世琳身上,「你之前传我的照片我都看过了,我觉得有必要跟你碰面聊一聊。」
「是不太好的意思吗?我就猜到……不然你这个宅女才不那么容易约出来碰面呢。」秋世琳苦笑。
「澄清一下,我只是比较喜欢打电动,别老说我宅了,我偶尔还是有练团和表演啊。你离团之后,我们找新的键盘手都找快两年才找到,还敢说我。」
「知道啦,是我错了,主唱大人。所以我拍的那些照片怎么了?」
李沁愿掏出手机点开照片,逐瓶介绍着:「这里面有消炎药、抗组织胺,还有安眠药。而这瓶……」
「这瓶有什么问题吗?」秋世琳见学姐的神情变得严肃,心中的不安叮噹作响。
「简单来说,这瓶跟你可能听过的百忧解差不多,原理都是影响神经细胞来处理负责传导讯息的血清素。」
秋世琳捏着眉心,「听不懂,方便讲人话吗?」
「它是一种ssri的抗忧鬱药。」李沁愿拿起叉子,却只是在把玩,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探问下去,顿了片晌才问:「这药不是你的,是谁的?谁有忧鬱症了?」
「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她之前……脸上总是掛着笑容,生活算是无忧无虑,没有经济压力,也没有工作压力……只是,我后来才知道,她经歷过一些不愉快的事……」
「你嗦那个渣渣喔?」
姐姐眼神一瞪,秋世镐马上瘪嘴,用手在唇上作拉拉鍊状,以示噤声。
李沁愿用叉子把圣多诺黑切分成小块,又把奶油涂满泡芙,「奶油可以把泡芙完全遮挡起来,但一吃下去,还是会知道里面就是泡芙。只要有在努力生活的人,就不可能完全没有压力。除非那个人的情绪已经『丧尸化』了。麻木、脱离、平淡……这些都可能是抗忧鬱药的罕见副作用,不过真的非常罕见就是了,常见的副作用比较是削弱创造力。不过忧鬱症本身就很常会导致情绪反应钝化,感受不到生活上的喜悦和悲伤,也不一定是药的副作用,而是这个病本来就会有这种结果。」
秋世镐「嘖」了一声,像是不吐不快般,快速地说了一长串话,「很惨的人都没得忧鬱,她能有多惨啊?是自己矫情而已吧?我认识一个学长似个孤儿,被他阿姨收养,但阿姨在他唸国中就意外走了,他要肩负学业,又要一手包办家事,还要照顾两个阿姨生的弟弟,边唸书边打工,学费和生活费都靠自己。因为身上的衣服总似不乾净又寒酸,所以从国中开始就被同学霸凌,但最后还似上大学了,现在听说保送博士班,已经有半导体公司高薪聘请他了。那个渣渣真的会得忧鬱吗?会不会搞错了?她要似得了也似活该,谁叫她——」
本想在公共场所保持形象,所以一直耐着性子的秋世琳,脸上浮现慍恼,终于也按捺不住伸手把弟弟的嘴紧紧捂住,彻底物理静音。
「你的说法,是倖存者偏差。」李沁愿的眼神里透着坚定,微蹙的眉头表示她不认可秋世镐说的话,「据我了解,内心强大的人也会得忧鬱症,而高敏感人格、低自尊、完美主义或者在情感破碎的家庭中长大的人,会更容易得忧鬱。不是因为有多惨才会生病,不然家庭美满、衣食无忧的人得病是矫情是活该吗?不是这样的吧。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忧鬱症的病人不愿意承认生病,或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生病,正是因为有这些误解和不被同理,才让他们康復之路更崎嶇不平。」
因为工作,李沁愿接触过很多来领慢性处方籤药物的忧鬱症病人,单从外表根本无从判断。有些病人看起来很外向,在取药时会主动跟她说笑话逗乐她;有些病人总是很体贴,要是排队的人多,甚至会先礼让别人,等到最后才领药。
她能看得出来,有些病人的家境应该还不错,穿的戴的都是不错的品牌,可他们就是不快乐。
能拿到慢籤的已经是病况稳定的人,可也不代表他们真的就能走向快乐。多的是,持续领药好一段时间就消失,以为他们是康復了不用再吃药,打听之下才知道是病情恶化了。
「那我可以怎么做?」秋世琳松开了手,深深呼吸稳住自己的情绪,遇到困难就更要冷静面对。
「虽然我不是心理治疗那块的,但多少了解一些。最主要还是要陪伴对方,了解对方忧鬱的根源。既然都在吃药了,至少不是没有病识感,也有主动去求医。而你要做的没有别的了,就是陪伴和理解。如果关係亲近的话,要注意她有没有继续就医和服药。」
「我印象中都说忧鬱症很容易失眠,但我看她睡很多,有时会睡一整天那种。」见弟弟又想开口,秋世琳先发制人再次捂住他的嘴。
「她有什么兴趣吗?平常会做些什么?」
「她最近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劲,什么事都不太做,最常做的事就是发呆跟睡觉了。」
「这不是好的事情……你可能需要再留意一下她的情况,因为无论失眠还是过眠,都是睡眠障碍。我比较担心的是,她有可能进展到发现怎么尝试都是徒劳,所以放弃了对快乐的追求,才会变成你所说的什么事都不太做的状态。我建议你最好找专业医师再询问一下,毕竟我不是这方面的专业。」
「她会怎么样吗?我的意思是……除了不开心,有可能想不开吗?」秋世琳皱起眉头,捂住弟弟的手也不自觉发力,弟弟涨红了脸但又不敢挣扎。
「不能说没有可能。但是这些照片里的东西都是她的对吧?」李沁愿放大了萤幕上的照片,「至少她很努力求生,不然谁会买那么多营养保健品?只是要康復的路可能还很长,你要给自己信念,要相信她可以康復。如果身边人都放弃,她就很难坚持变好了。」
或许林妍熙已经很努力了,为了活着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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