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亲行伍
回到广播室后,柳昱深吸一大口气努力地调整心情,试图让自己从恐惧中平静下来,进入最完美的状态。
可外面不知怎么回事竟起了一阵骚动,他从玻璃往外望去,一个个工作人员的表情都显得很不自然,口里好像在彼此争论着什么,他脑中不禁產生了疑问,可还没等柳昱探头出去问他们又发生什么意外,李正贤已经灰着脸打开门走了进来。
只见他眉头深锁地走近柳昱座位旁,压低音量对他说了几句话,柳昱马上脸色一沉,那神色是司马昂从没见过的难看。
「出了什么状况?」司马昂靠了过来皱眉询问,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的问题非常的严重,不是换广播室或麦克风就可以轻易解决。
「没有了,」柳昱坐在椅子上茫然地摇头,两眼失神地回答,「资料没有了。不知道是谁那把些资料误当成废纸放进碎纸机,现在全部都变成纸屑进资源回收桶了。」
「什么!你在开玩笑吗?」司马昂也大吃一惊,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工作人员对广播资料的重视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每份资料即使使用过,还必须在完毕后建档整理,怎么会出这样粗心的紕漏?
「那不是重点,」李正贤看起来很是烦躁,「问题是我们临时没有替换的东西,张製作已经急得快疯了,这下该怎么?」
柳昱重重地啃咬着下唇,另外两人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明明只过了一分鐘,等待却使时间像是经歷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正当李正贤开始忧虑广播节目是否将要开天窗时,柳昱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我想待会儿还是按照原本预定的流程用冥婚当主轴,由司马大哥做开场,顺便讲一、两则社会新闻争取时间,故事的地方由我负责想办法。」
李正贤点了点头退出了广播室,准备节目开始的前制作业,倒是司马昂不太放心的问道:「你,没问题吗?」
他可没忘记柳昱被那女鬼吓到脸色发白的模样,那些故事真的都还记得清楚吗?
「放心吧!这可是我的工作。」柳昱嘻嘻一笑,拿过纸笔涂涂抹抹,似乎是在写什么的样子,司马昂没有打扰他,重新在脑中编排着自己要讲述的内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以他要负责的时间增长,内容自然也必须做部分幅度的修改。
5、4、3、2、1。
伴随着倒数计时的读秒,紧张的气氛升到了最高点,两人都不是第一次主持这个广播节目,但却是第一次面对流程失去控制的局面。
节目一开场,柳昱一如往常做着简短的前言开场,他的语气虽像往常般平静,但司马昂还是听出他的声调在每个字的尾音微微地颤抖着,而他自己的情况也没比柳昱好到哪去,握着麦克风的掌心一下子就被汗水浸得湿湿黏黏,差点要滑落到地上。
幸好冥婚的内容和风俗并不太过复杂,而司马昂在工作上偶尔也曾接触过相关事务,因此虽然内容临时有所改变和增加,解说起来仍算是得心应手,从媒人介绍、放定、婚嫁迎娶到迁坟合葬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比较困难的是所谓社会案例的部分。
在现在台湾社会,大家虽不认为冥婚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却也不是那么普遍,再者人人都不愿意自己的亲人在公开场合被拿来当茶馀饭后间聊的话题,他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勉强挤出了两则具有代表性且曾上过社会新闻的冥婚报导。
在讲述的过程中,司马昂甚至一度因对于报导内容有些遗忘,而出现短暂中断的现象,幸好有工作人员一旁同步查询相关档案,不时拿着大字报在窗外提点,加上柳昱及时以幽默的口吻插入话题,才让几个小错误有惊无险的度过,不知吓死了一干相关人等多少脑细胞。
等到好不容易将话题权转回柳昱手上,司马昂整个人几乎是形象全无的当场瘫软在桌上,就好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疲倦不堪,他压根没想过短短二十分鐘的讲谈,居然会比他抓鬼一天一夜还来得耗费心神。
看着柳昱掛上和平常相仿的笑容接过麦克风,司马昂不得不承认瞬间有种心头巨石落地的感觉,儘管柳昱老是一副糊里糊涂又容易闯祸的样子,但一进入他的专业领域,却能够带给旁人说不出的安心。
儘管如此,柳昱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深深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张製作的表情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没有人能够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内容。
柳昱特有的沙哑嗓音随着麦克风传入司马昂耳中,一字一句都无比清晰,可他一时间感觉大脑似乎失去了对文字的组合、理解能力,他挑了挑耳朵从玻璃窗往外看,见到其他人和他同样一脸呆滞。
「各位收音机前面的听眾朋友大家好,我是<今夜来说鬼>的主持人柳昱,在此我要先向全国听眾至上最高的歉意,因为我这里关于冥婚的灵异事件资料在广播节目开始前就全数被意外销毁了。」
「快阻止他!」
「昱哥发疯了吗?」
广播室外的工作人员听了几句立刻变脸,不断敲打着玻璃,试图阻止他继续这个话题,可柳昱好似没有看见般接着往下说,同时转往司马昂方向的脸上浮出一抹带着自信的浅浅笑容。
司马昂虽不知柳昱有何打算,但这笑容却让他感受到奇特的魔力,于是他做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透过玻璃朝外面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广播是属于柳昱的舞台,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该如何在这里散发光芒。
柳昱眼中对他流露出感激的神色,咳了几声清清喉咙后道:「不过请大家不要就此转台,否则绝对是你的损失,因为在我脑中仍存在着许多精彩有趣的故事。今日我要为各位带来得是一则真人真事的冥婚故事,故事就发生在这几天,地点则是在我脚下的这个城市,台北!」
***
故事的主角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我们称他为a。
a因工作性质的缘故,经常必须很晚才能够下班,这日正逢农历七月鬼门开的日子,a像往常那样工作到十一点多才离开公司。他宿舍的位置离公司并不远,可或许是因为感冒缘故开错了方向,一路驶到了附近重划区新盖好的高架桥下。
由于周围没什么住家,虽然两旁路灯照耀,可整个区域笼罩着种阴森的感觉,好像不知从哪里会冒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眾生,a的身子不由自主缩了一下,掉转车头想离开这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地方。
就在他打算倒车的那一刻,眼角馀光看见马路对面好似出现一个红色的人影,a好奇地瞇起眼细看,发现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只是那女子给人的感觉很奇怪,照理说单身女性很少会这么晚独自出现在无人的偏僻地段,更不要说那女子的穿着也不太寻常,怎么会有人大半夜穿着凤冠霞帔走在路上,看起来就像是个要结婚的新娘子模样。
那女子缓缓地朝往前走,此时一阵风吹来,她手微微一松,握在手上的丝帕被风吹了起来,不偏不倚落在他车窗前方。
正常情况下a应该会感到恐惧而驾车逃离现场,可他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居然特地下车捡起手怕还给那名女子,那女子转头对他盈盈一笑,他鼻间嗅到一股脂粉的香味,剎时失去了意识。
等a清醒过来时,赫然发现自己竟是坐在车子里,见到那女子的记忆似乎只是一场梦,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嗩吶吹打的声音,他看见一行穿着红衣的人抬着一顶轿子由远而进,后面还有几个箱子,像竟是婚嫁的队伍
他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在半夜迎娶新娘,一直好奇多看了几眼,这时帘子好似被一隻看不见的手掀了开来,他这才发现那轿子并不是真的是用纸糊成,而里面则放着一张照片,那照片竟是他先前见到的红衣女子。
a吓白了脸,油门催到底飞快的开离现场,可不管他车子开得多快,那队伍都已固定的距离尾随在他车后,甚至一路跟到了他家门口。
隔天他在信箱里收到了一封泛黄的信,信上写着某某人家的姑娘看上了他,七天之后照招他做女婿,从那天起他每天都看见那花轿的行伍出现在家门口,偶尔还会见到那穿着嫁衣的女鬼飘在窗外对他招手。
不过短短几天工夫,a的身体就变得很差,整个人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不认识的人看见还以为是见鬼了,就在他觉得自己即将要精神衰弱自杀的时候,一个忍不下去得朋友硬拖着他去拜访了一位法师。
那法师只看了他一眼就不住摇头,说他是让一个出嫁途中意外身亡的鬼新娘给看上了,想要拖他到地府上作伴。
后来a透过法师请来菩萨和那女鬼谈判,几经周旋才总算捡回了一条小命……
柳昱的故事才刚说完正要切入广告,整个电台大楼忽然瞬间跳电,周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下一秒广播室外传出了尖锐地惨叫声。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司马昂牙齿颤抖着询问,不过并不是恐惧,而是勃发的怒气。
「前半段我前几天的经歷,后面是编造出来的。」柳昱战战兢兢的回答,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笨蛋。」司马昂眼珠子一翻,抬手往他脑门上重重敲下,「要你尽量不要说年代接近的冥婚故事,就是怕你把女鬼给引来,这下好了你不但说,还把自己当成了主角,你真这么想死吗?」
「什么意思?」柳昱愣愣地问,司马昂说得话他一句也听不明白。
「你自己看吧!」司马昂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指向了广播室的玻璃外面。
漆黑之中,工作人员发抖的缩成一团,只见一队身上泛着青光,穿着红色喜庆衣服的人排成单向纵队,一个挨一个穿透大厦墙壁走了近来,几名乐手吹奏着乐器在前方引路,队伍中央是座八人大轿,后方还有人抬着嫁妆模样的箱子。
队伍笔直的走到广播室门口才停下,花轿的帘子掀了开来,里面走出了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女鬼,她的脸色比墙壁还要苍白,将一身的喜气衬成了骇人的血色。
「有缘人,我终于找到你了。」女鬼来到广播室门口一挥手,门自动弹了开来,她缓缓潮柳昱飘去,脸上浮出带着梦幻色彩的笑容。
「你、你找我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充其量也不过捡、捡到你的手帕一次而已。」柳昱口齿不清得说着,素来伶俐的舌头此刻像打结似,连说句话都很困难。
「手帕!?」女鬼停顿了一下,手掩着唇瓣焦羞地笑了起来,「那手帕没任何意义,我找你才不是为了那个,我们很早以前就见过面了呀!你不但买下我,还夸我漂亮呢!」
女鬼话一出口,包括司马昂在内每个人都用一种谴责的眼神看着他,原来女鬼不是被鬼故事引来,是有其它的原因呀!更有些人小声地说:
「看不出来昱哥是这种人。」
「该不会是弄大人家的肚子不认帐,所以女方自杀后来找他吧!」
「拜託你们别跟着瞎起鬨好吗?」柳昱几乎要抓狂的对女鬼说道:「这位小姐我不管你怎么死的,我根本不认识你,更不可能买下你,算我求你不要缠着我了。」
「你忘记我了吗?」女鬼的身子朝柳昱贴近,手指轻拨着他额前的刘海道:「你讚美我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你的手指是那样的温暖,我可一刻都没有忘记你过,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再过七天我就要做你的新娘了。」
「我可不可以不要呀!」柳昱哭丧着脸道,女鬼恍然若觉地继续笑着,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耳朵。
一旁的司马昂终于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道:「这位鬼小姐,这里是公眾场合,请你自重。」
「本小姐的事还轮不到你这小小的天师过问,你以为我看不出你那污齪的心思吗?」女鬼将脑袋一百八十度地旋转向司马昂的方向,充满恨意地睨了他一眼眸中满是挑衅,跟着手又在柳昱的胸膛上摸了一把,「亲爱的你等着我,很快我们就是夫妻了,我保证没有人可以妨碍我们。」
女鬼说完,也不等柳昱做出反应,自顾自地飘回轿子中,一行人就像来时那样,穿过墙壁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随着鬼魂消失,大楼供电也恢復了正常,唯有司马昂拳头握得死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