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红袖添香
我们两个人是明确地没有共同语言的一对夫妻,我大专学历,他,搜索网站上那一长串什么研究生硕士博士导师教授院长什么的看上去十分吓人,是我看都看不懂的级别,没有共同语言就没有吧,他总致力于教会我点什么,我真的建议如果想要一个聪慧有共同语言的老婆,选择,是大于努力的。
偶尔他在家无事,就把我叫到书房里,问我想学什么,他什么都会什么都可以教,可我什么都不想学呀。
“我脑子笨,学不会。”我直接拒绝。
“毛笔字吧?”他置若罔闻。
这人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啊,我不敢一直推辞,就答应下来,写字吧,这个不用脑子,我老老实实拿了毛笔站在桌子前面。
“手腕抬起来,一脚放前面,一只脚后撤一步,对,手轻一点,气沉丹田,稳住。”
他紧贴着我的身体,右手拿着我握笔的手,左手随着他的话从上摸到下,呼吸拂在我的耳朵上,他还要细细地嗅,我看让我学东西是假,赚点便宜搞点情趣是真,聊斋里的书生爱干这活,女妖精女鬼什么的,可我是夫人哎,请道士才是我应该做的。
我就和他反着来,拗着他的力气,提笔画了一个圈,点上俩黑眼睛,又在圈上画了俩半圆,一只熊猫出现在纸上。
“像吗?”我故作天真地扭头问。
“孺子不可教也。”他摇头皱眉叹道。
“那你找个可教的呀,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我可笨可笨了。”我把笔扔到笔洗里撂了挑子。
他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我看他脸色试探自己能不能出去。
他吩咐道:“不许出去,在这玩。”
我只能把平板电脑拿进来,坐沙发上看电视剧,音量不能开,会打扰到他,我只能静音看,可还是太逗了,我时不时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就从眼镜上面看我:“看什么呢?”
我老老实实走过去把平板交给他,把声音打开。
他看了几分钟皱眉评价道:“糟粕,低俗,胡言乱语。”
我偷偷吐舌头,又把平板拿了过来。
“不许看了,去,给我倒杯水。”他又吩咐人。
倒了水回来又让我给他磨墨,要送给我一副字,我烦不胜烦,但只能挽了挽袖子笨拙地给他磨墨。
他轻笑一声,摸了摸我的手背调笑道:“这是不是就叫红袖添香。”
看他开心我就不开心,我扯着我的荷叶袖故意问:“什么叫红袖添香啊,这不是白袖吗,不应该叫白袖添香吗。”
他抬头看我的脸说道:“白袖添香是上坟,”说完语气突然低沉下来,“滚出去!”
“哎!”我如蒙大赦,立刻往外跑。
“等等,回来。”他又唤道。
我只好又拖着腿回去。
“哪也不许去,也不能玩手机,就坐那看着我。”他低头继续写字。
我百无聊赖地走到沙发前,捧着脸看他。
“你要是实在无聊……”他一边写字一边说。
我直起身子。
“……你可以找本书看……”他指了指他的书架。
我起身准备往书架走。
“……这些书都是我写的。”
我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的书写的好啊,好就好在,字,我都认识,但连起来我就看不懂了。
“我给你找本简单点的。”他起身去书架那里拿了一本递给我。
简单的在我看来也太无聊了,这本就是一个搞学术的人的日常,每天早上四五点钟起床看书,然后给学生上课,然后一个人开车出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碎碎念,简而言之,一个书生的呓语,没有老婆没有孩子没有家庭,这个人自得其乐又不停叩问人生,看着看着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低头睡着了,直到感觉自己在摇晃,我吓了一跳,赶紧紧绷肌肉把身体吊起来,胳膊也挂上他的脖子,他在抱着我往外走。
“放我下去吧。”我害怕地说,老胳膊老腿的,摔了我事小,要是他抻着腰可就麻烦了,我本来就不是娇小那一类的女人。
“别乱动。”他喘气有点重。
我话都不敢说了,就怕打扰到他,第一次发现从书房到卧室的路竟然这么远。
终于我被轻轻放在床上,心也一并被放了下来,我迅速爬起来把他搀到床上靠着床头,给他端水,再轻抚他的胸膛帮他平复。
“老了。”他粗重地呼吸,摇头叹道。
“没有,是我太重了,我最近又胖了哎,在家什么也不干。”我一边说,一边想速效救心丸放在哪。
“真老了,”他摇头,“不会讨好小姑娘了。”
我有些羞愧,是我恃宠而骄不愿意陪他,字也不写书也不看,可是讨好我干嘛呢,我小声道:“我又不用你讨好。”
我只是在他的允许范围之内闹点小别扭,不敢做出格的事情的,他的呼吸终于平复下来,我又给他按摩胳膊。
“只喜欢看电视剧吗?”他拍着我的手说,“去,把平板拿过来,我陪你看一集。”
我拿着平板回来犹犹豫豫:“我们找个有点深度的电影吧?”我看的电视剧我自己都觉得幼稚,好处是看的时候不用动脑子。
“不用,就看刚才那个吧,我了解一下你的爱好。”
简直是折磨,不管对我还是对他,他全程紧皱眉头,一脸的一言难尽,我不安地看他的脸色,哪还有心思看电视啊,谢天谢地,四十分钟过后,这集演完了,我如释重负地放下平板。
“这段历史!”他好像被憋了很久,“怎么能这么拍!”
“嗯嗯嗯嗯嗯。”我跪在床上使劲点头附和道。
“这段历史是这样的……”
我继续点头。
“你……”他朝外面摆了一下头,“不找个本子记一下?”
“啊?”
“去去去,拿个本子,我给你讲一下。”
我莫名其妙地开始在家的卧室里上历史课,一边看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一边感叹,真是三岁一代沟,他的讨好方式都是我无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