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粮记 第96节

  “老天爷呐,可怜可怜俺们老百姓吧,快点下场雨救救俺们……”
  土里刨食的庄稼人明白现在的气候百年难遇,以前只在祖祖辈辈的故事里听说多少多少年前闹灾,谁成想如今让自己给遭了灾。
  搁往年,这时候他已经收好最后一茬庄稼,去山里打柴预备过冬了。
  就算还不到冬天穿棉袄的地步,可总归要穿上两层衣裳才对,现在却跟在蒸笼里般要把人给热死。
  上苍没有听见走到绝境的黎民百姓的呼唤,大家往后很长一段时日都在面对灼热的光照与干裂的土地。
  车队里有粮食和少量的水源支撑还好,虽然悲观却不至于绝望,而没有水没有粮食只凭借一股子韧劲往前走的灾民,承受能力略差些的,直接就找个凉快地准备等死。
  能够走到此处,都是有些心气儿和狠劲在的,他们忍受着缺衣少食的痛苦以及过分炽热的光照,就盼着能赶紧到南方去,能有口吃的喝的,结果往南走与北边居然没有太大差别,走过的地方还不如陵城繁华。
  再往前依旧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破败之色,与其累死累活走到最后发现照旧没有水,还不如寻个凉快些的地方静静等死呢。
  这般想的人居然还不少。
  假如木槿不是逃荒队伍中的一员,她或许还会疑惑既然已经撑到现在,何不多撑会子呢。
  现在她终于明白答案,口渴和饥饿同样难挨,尤其有灼热的太阳照射,即使裹得严严实实,也无法避免身体中的水分盐分流失。
  人们不明白其中的原理,却能够清楚感受到身体的别扭,在又热又渴的时候,能坚持下去实在太难。
  有家人活着跟自己做伴还好,说不准能咬咬牙继续撑下去;那等逃荒逃到最后就剩下自己还活着的人最为难过,感觉自己没办法最后,便失去了最后对于活着的渴望。
  渴死饿死之前,他暗暗期盼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在灾难横行的年份,木槿见过有人饿死、渴死或者因为打斗受伤,就连尸体也见过几次,但她还是第一回 看见有人走在半路衣裳直接着起火来。
  那人衣裳着火之后,他赶紧找同伴求助,结果同伴不仅没有把火扑灭,反而也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两个人在地上直打滚。
  走过的灾民看着二人的样子直可惜,等他们被烧死之后,恐怕剩不下几滴血了,只能将就着打个牙祭。
  身上着火的两个人就在木槿和崇武旁边,木槿见此,拿起牛车上的铁掀,挖土往着火的两人身上拍。
  崇武看见姐姐的动作,立马跟上来,花费好大力气才将火扑灭。
  其实用水的话,会更容易把火扑灭,不过现在连一口水都要精打细算喝,若真用家里剩下的水去扑火,不光因为水源有限没办法完全扑灭掉,而且还会把最后的水给用光,所以只好用土扑。
  最后,他们身上的火被扑灭,但头发被烧掉大半,身上照旧受了不轻不重的烧伤。
  木槿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就看他们运道如何,所以看见二人身上的火灭了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到自家牛车旁边。
  王李氏把儿女手中的铁掀收回去,沉着脸没说话。
  木槿知道王李氏不想让她和崇武掺和别人的事,毕竟车队被灾民坑害过好几回。
  假如有人过来要水源和食物,木槿可能会因为手里资源有限先紧着自己和车队里族人们,而选择拒绝,这是因为别人的请求超出了她的能力范畴;而刚才那两人距离她只有两米远,如果她不管,两个人就要被活活烧死,只需要用铁掀挖点土多花费点力气就能救下两条命,木槿做不到无动于衷。
  木槿在晌午过后就看见那两人在赶路,他们应该是急着赶快走出灾区所以整个白天都没有停歇,长时间处于日照之下,加上他二人身上穿的衣服已经脏到看不清颜色,入眼黑漆漆一片,所以更容易吸收热量,中间或许还有衣物布料的摩擦,多个元素累积之下,居然奇迹般地着起火来。
  王宝根家的牛车就走在木槿家前头。
  荷花和她娘就在说着刚才发生的稀罕事。
  荷花娘活了三十几年,自诩经过不少事,可今天还是第一回 见到好端端走路身上着火的奇景。
  “当家的,你说这事怪不怪!”
  王宝根正拿着缰绳牵牛车,眼瞅着木桶里剩下的水越来越少,他好几日没喂过牛哪怕半舀水,现在牛走路尚且有气无力,王宝根心里正烦躁呢。
  见到婆娘和闺女还在叽叽喳喳,王宝根没好气地说:“你们少说两句话省省水吧!”
  说话多了嘴里就容易干,到时候又要喝水,荷花和她娘听见王宝根的话,果真不再说话。
  这半年多来,每日累死累活赶路已经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上水源有限,所以车队里大多数时间都静悄悄的,常常半天听不见几句说话声。
  今天也不意外,插曲过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沉默。
  作者有话说:
  招幌:相当于现在商铺的牌子,在古代好多小商家为了节省成本,会用布料做招幌。感谢在2022-04-05 21:49:25~2022-04-06 20:1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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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2章 冰雹
  天上突然掉冰雹
  木槿早已习惯过分炎热干燥的气候, 所以当天气陡然发生变化之际,她觉得自己想下雨想疯了才会出现幻觉。
  然而不止有她,族人们也敏捷地感应到天气的变化。
  有冰凉的触感穿过脸上、脖颈上围着的方巾来到皮肤表层, 接着被身体散发的温度所融化。
  胖娃扯下让头脸露在外面,他娘本来要喝止他, 结果看见儿子脸上的水滴, 一时间居然忘记自己本来要做什么, 呆呆地不知所措。
  她已经两年多没有见过下雨, 再等几年恐怕就要忘记下雨是啥滋味了。
  回过神来, 她才张开干裂的嘴巴:“有水了,有水……”
  胖娃娘声音很小很小,只有她和儿子才能听清楚
  孩子活泛, 大声喊:“下雨啦,龙王爷爷下雨啦!”
  不少人错愕不已,他们已经快要忘记下雨的感受了。
  明明千盼万盼能下雨, 结果等到真的下了雨, 他们却不晓得该做什么好。
  人们纷纷扯下头上的斗笠或者方巾。
  下雨吧, 下个大大的雨,下了雨就能有活路了!
  队伍里还有男人把上身的衣服脱掉, 以求能有更多雨滴落到他身上。
  木槿把围巾口罩都摘掉, 冰凉冰凉的雨滴落到她脸上,虽然因为极速下坠会感到轻微的刺痛, 不过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水, 在此刻, 所有的理智通通散去, 只剩下本能的对于水的渴望。
  即使木槿有空间, 但她空间里的水是用来救命的, 所以她将近一个月没有用水洗过手和脸,天气本来就热,加上每日出汗,所以脸上甚至可以搓出泥来。
  木槿的嘴唇没有像族人们一样干裂出血,不过照样破了皮。
  这甚至和她有没有喝水关系不大,因为外面空气实在太干燥,连续几个月处在极度燥热的室外,她暗地里补充的水源只能让自己有足够的力气往前走、不至于因为脱水晕倒而已。
  在经历里面的干旱之后,陡然见到水,足以让所有人为之疯狂,孩子们在雨中嬉戏打闹,肆意跑动,大人们也仰起头、张大嘴巴试图把雨水喝进肚子里去。
  车队里如此,难民们同样如此。
  老天爷下的这场雨说句救命雨都不过分,往南方走的路途过分崎岖,而且还极度干旱炎热,好些人因为又干又热加上没有水喝,连汗都发不出来,活生生被渴死在半路。
  就在他们以为自己要交代在此地时,老天爷居然真的下起雨来。
  许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抱在一起号啕大哭,也有人直接趴在地上流眼泪。
  他们等这场雨的时间实在太久,久到身边的亲朋邻里纷纷渴死、饿死亦或累死在半路上,陡然见到代表着自己能够活下去的雨,怎会不高兴。
  ——
  木槿眼睛红肿着,自打逃荒以来,不管遇见多少难题她都没有红过眼眶,可今日,她罕见地哭了。
  刚开始默默地哭,等到后来再也绷不住,和好多灾民们一样开始号啕大哭,恨不能把穿越以来所受的委屈全给发泄掉。
  以前再普通不过、没有人会注意的水源在过去几年里主宰着所有人的生死——
  植物枯萎、动物被缺衣少食的人们宰杀、人们同样挨个饿死或者渴死……
  所有的灾难和不幸皆因为那么几口水,就因为几口水,路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尸骨,在灾难面前,黎民百姓如同蚂蚁般卑微,时刻面临被捏死或者踩死的结局。
  而能够捏死他们的手被上天掌握着、被达官显贵掌握着,反正不在自己手里。
  包括木槿在内的所有人,将下雨和生机紧紧联系起来,他们觉得老天爷还没有放弃自己,前头还有活路哩!
  等尽情哭过,木槿用袖子擦擦脸上的的眼泪,后知后觉感到不好意思。
  但当她终于有时间环顾四周时,她看见无论男女、不管老少,所有人都在哭泣,哭泣过去两年所有的悲惨遭遇。
  王李氏扶着车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而王宝山虽然好些,可他颤抖的脊背狠狠出卖了他。
  木槿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往南走之后,由于路途艰苦加上天气炎热干燥,所以大家手里的水源消耗地越发快起来,然而入目之处皆是干裂的河床与枯井,根本不见水的影子。
  见到车队里弹尽粮绝,木槿只好再次炮制刘福贵祈水的剧本,等到今天,她空间里已经不剩多少水,如果没有这场雨,车队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这段时日她皱着的眉头便没有松开过,不像以为老天爷在庇佑自己的族人,炮制所有事情的木槿明白,在自己空间里没有水之后,等待族人们的只有死亡,他们很快就会和路上的灾民拥有同样的命运。
  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此处,明明该见到点希望,但眼睛里看见的却只有绝望,知道真相的木槿怎么会不心急?
  而且她心里的焦躁还不能表现出来,车队里众人正因为刘半仙再次成功跟老天爷求到水而无比欣喜呢,就连王宝山和王李氏也是一脸受到老天庇佑的模样。
  木槿不敢表现太过反常,只是夜里即使再累也睡不着觉,常常翻来覆去整夜无眠。
  对车队未来的担忧犹如无数根蜘蛛网般将她紧紧缠绕越来越紧,将木槿缠到连喘口气都变得极度困难。
  现在困扰她许久的饮水危机终于解除,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重重落下。
  木槿甚至在想,既然已经下了雨,车队还不如从附近寻个平坦开阔的地方暂时定居下来,等稍微养养身体或者等外面形势好些,再考虑继续往南方走或者回到陵城。
  在现实面前,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思想根本不适用。
  木槿知道逃荒的过程有多么劳累,队伍里常常有老人走着走着就晕倒,族里有几个叔伯辈的人上了年纪,如今已经没力气继续走路,只能靠儿子拉着,如果继续拉长战线,等待体弱多病的老人们,唯有死亡。
  而且青壮年们也不见得有多好,假如只让他们走路,在有粮食的情形下不算多难,难就难在还要拉车、背包袱。
  大伙干惯庄稼活早就练出一把子力气不假,可总禁不住半年多的劳累,而且家里还有老的小的,光想想就替他们觉得累。
  而且车队顺利走了这么远路,离不开王宝兴日常的催促和人们的心气儿。
  然而现在人马俱疲,再催促也不禁用,眼瞧着队伍里又会有人支撑不住倒下来,这场雨可以算及时雨了。
  至少可以让车队多个选择。
  木槿看着阴沉的天空,只盼着雨能够下大点、再下大点。
  可雨始终下不大,木槿转而盼望它能够多下几日,不然没办法缓解过于惨烈的旱情。
  干旱到出现裂纹的土地也在迅速吸收天上洒落的雨滴,现在地表甚至看不见积水,雨滴不断渗透进大地的裂纹中去,然后消失地无影无踪。
  当她发觉身上变冷时,木槿还觉得自己在干旱中呆的太久,以至于忘记下雨的滋味。
  下雨时温度总会稍微下降些,不必太担心。
  可越往后越能感觉到这温度未免下降得有点厉害,木槿脸上凉飕飕的,身上也半湿着,居然还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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