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囤粮记 第20节

  所有人都在为裹腹而活,甚至为了裹腹不惜亲手杀死儿女。
  如果放在平常年份,溺婴这种事可能会发生的少一些,然而来到灾年,原先的礼义廉耻已经不足以约束大众,他们最先需要的是吃饱肚子。
  木槿逐渐意识到,缺衣少食的灾年里,人身上的兽性会逐渐被激发出来,有的人可能因为生活困顿而提前觉醒;有的人则因为手里头暂时有粮食撑着,没有立马觉醒。
  因为有水灌溉,王家村村民多多少少收了些粮食,尚且够自家吃用,所以大多数人还受以前道德观念约束,他们对疙瘩家里发生溺婴一事发出明显的不赞同和议论。
  但是,如果灾情仍在延续,如果接下来半年甚至一年依旧没有水源灌溉,整个王家村都会陷入无水可用的境地,到时候道德观对他们的约束会越来越小,像疙瘩家里发生的那种事不仅会重演,而且恐怕还会延续和扩散。
  等到完全没有食物的时候,战斗力弱的女人和孩子恐怕会第一个遭殃。
  而且外头的形势已经这般混乱,木槿不知道接下来的路会在哪里。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她没有办法凭借个人力量护住自己和两个孩子,一想到此处,木槿就满心忧虑。
  ——
  此时已经进入腊月,年关将至,周围全然没有将要过年的喜气,反而一片凄惶。
  天气越来越冷,上个月温度已经到达零下,木槿手里没有测温计,还是通过看是否结冰估量出来的。
  而现在天气比从前更冷,冷到穿着棉袄棉裤去院子里站上一刻钟都会被冻掉半条命。
  如果没有猜错,如今得零下二三十度,夜晚温度要更低,木槿在夜里甚至被冻醒过好几回。
  晚上睡觉时得把火炕烧的热热的,除之前特地买棉花做的一床厚被子之外,木槿晚上还得再加上一层被子,不然恐怕还会发生被冻醒的事情。
  木槿前世在冬季去过东北,当时温度在零下二十度左右,完全比不上现在冷。
  听王李氏说,她在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回 经历这样冷的冬天。
  棉花布料很贵,手底下没有多少银钱的农户们除身上铺盖的一床被子之外,很难有闲余的。
  或许有人会问,冬天总不能盖春夏的被子吧。
  事实上还真如此,人们到春夏季节会把被子里的棉花掏出来一些,原先的厚被子便成了薄被,正好可以用;至于冬天,就把之前掏出来的棉花放进去,从而使其更为保暖。
  今年冬天比往年冷的多,便导致从前过冬的被子太薄,夜里根本抗不过去,有的人家就把麻袋放在被子上,或者穿着棉袄睡。
  当然,每家都有火炕,大家尽量把火炕烧的旺旺的,免得得风寒。
  因为种种原因,大伙今年的木柴消耗格外快。
  幸亏他们靠近山林,若是住在城里靠买薪柴烧,恐怕得让这群本身就没有闲钱的农户烧的倾家荡产。
  木槿家的柴火已经用掉一大多半,剩下的恐怕只能让她再撑个十几日,还得多亏栓柱送来的一车柴火,不然更不够用。
  她去王家借柴时,发现王家同样所剩不多。
  王家当初打柴多不假,可家里人多,崇武没成亲,就睡在爹娘房间的外间,虽然有墙隔开但火炕是连着的,两间房子可以一道烧柴取暖。但崇文不一样,王家五间大瓦房,爹娘和崇武住最东面,中间两间算客厅,摆放着八仙桌和圈椅,西面一间才是崇文住的,他得单独烧炕取暖。
  因为夜里太冷,睡觉之前得先把火炕烧的暖暖的。
  一夜过去,火炕上的暖意早就消失得差不离,他们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再烧上小半个时辰,把炕上屋子里烧得暖暖和和的,人一呆就是大半天。
  这样一来,难免会耗费许多柴火,也就导致了王家的柴火同样短缺。
  木槿正巧过来,崇文决定再进林子里砍几棵枯死的树回来,不然天这么冷即使再俭省都撑不过冬天去。
  王宝山本来就有老寒腿,大前年的时候下了大雪,当时崇武还小,崇文正好得风寒,王宝山在雪天出去铲了半天雪,让他的老寒腿愈发严重。
  所以这次是崇文崇武两兄弟出去,王宝山并没有跟着。
  两兄弟吃完早饭才去的,家里没有像从前般让他们吃半饱,反而吃的饱饱的才走出家门。
  山上路陡,或者说没有路更合适些了,家里牛车没办法进山,只能人工砍伐人工背柴。
  即使崇文崇武两兄弟力气都不小,但自家加上木槿家需要的柴火也多,他们砍完得背好几趟,回家之后还得把那些柴火细细劈开,天黑前干完活都要谢天谢地。
  前段时间村里才来过狼,两兄弟怕还有野兽躲在林子里,冬天野兽们同样缺衣少食,只有他们两人的话岂不是过去送命,所以崇文叫上族里同样要烧完柴火的几家一起进山。
  第21章 伤情
  蹑手蹑脚锁门去
  木槿后头的邻居栓柱也随他们进山。
  进山之前还带着歉意跟木槿说这次他恐怕没办法帮她再打柴了,王宝兴雇了他两天,让他今天打完柴火送到他家,明天再过去把柴火劈出来。
  王宝兴家养活了二子三女,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长子王崇远在县衙谋事,幼子王崇运才十三,比崇武还小,加上家里对他娇生惯养,所以干不了太多力气活。
  外头冰天雪地的,出去砍柴比秋天难的多,王宝兴看到自家情形,就干脆不出去了,给栓柱十斤粗粮,让他帮忙把柴火给打齐。
  虽然冬天打柴十分辛苦,还得受冻,不过这种年头,十斤粮食简直了不得,所以栓柱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而他自己家,并不缺柴火,快入冬那次打柴,他打的足够多,加上他家儿子女儿都小,跟大人睡一张炕上,平时用的柴火并不多。
  晌午,两兄弟没回来。
  木槿去王家时还是瞅着吉祥如意睡觉时过去的,两个孩子刚满八个月,好奇心很重,加上他们都会爬,大人一个不注意他们就得从床上摔下来,所以木槿简直不敢在他们醒着时离开哪怕一分钟。
  至于把他们抱去王家,更加不可能。
  虽然两家离得近,可外面太冷,大人穿厚一点勉强可以受的住,小孩子可就不一定,木槿不敢冒险,最多上厕所时会让他们来院子里一小会,上完马上进屋。
  就这,王李氏还说干脆拉撒都在屋子里得了,放个尿盆就是。
  木槿觉得屋子里会有味道,除晚上太冷不让他们出去之外,白天尿尿会在屋里,木槿再去给他们倒掉,如果是其他的,就会抱着孩子往外头去解决。
  此时,周氏已经给崇文崇武备好姜汤,外面这样冷,估计等人回来时已经冻透了,喝碗姜汤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手里没有姜的人家也会烧好热水等家里的壮劳力打柴回家。
  王宝山不像周氏那样担心,他早几年也常常一起去打柴,好些时候都是东家帮西家,大伙一起去的,若自个打完的早经常会给打的慢的人家搭一把手。
  他觉得崇文崇武应当要等大伙一块回来才耽搁了时间。
  王李氏还念叨说:“咱家要还有鸡蛋就好了,让他们踹两个在兜里,晌午不至于饿到。”
  可惜她家的鸡前几个月就已经被宰杀掉,剩下的鸡蛋也慢慢被消耗殆尽,家里根本没有鸡蛋让两兄弟带过去。
  王宝兴家宰杀家禽要比其他人家晚的多,他家是进腊月之后温度过低,眼见家禽快要冻死才下狠心宰杀掉的。
  如果没有猜错,王宝兴家应当是整个王家村把家禽留到最后的人家。
  木槿回家时,王李氏让木槿把半只鸡带家去吃。
  那是之前拿盐腌制的,今天崇文崇武两兄弟进山砍柴,要出大力气,她准备炖上半只鸡让他们补补。
  本来打算放到过年再用的,但腌制的两只鸡已经放了许久,现在温度虽然低,却仍旧很难放到过年,王李氏狠狠心,决定干脆吃掉算了。
  木槿没有要王李氏的东西。
  对王家人来说,家里几个月不曾开荤,这绝对是难得的美味,但木槿空间里有真空包装的鸡腿或者卤蛋,还有数量众多的盒装牛奶以及奶粉,她不缺蛋白质,可王家人不一样,家里日日杂粮馒头,没有别的营养来源,比起她来,他们更需要这些肉食。
  要不是真空包装的鸡腿卤蛋看着太突兀,不像自家能做出来的,木槿早就把它们拿出来了。
  因为怕被戳穿,木槿只能拿些这个时代有的比如说白糖红糖之类的给大家。
  之前原主家剩下的半罐子油和盐她全送来王家了,城里紧闭大门,压根没办法进去买盐和用来熬油的肥肉,王家对这两样东西十分紧缺,木槿送来时简直就是及时雨。
  王宝山当时看着罐子里的东西,忙问她家里还有吗。
  木槿推脱说上次进城觉得以后或许会生乱就多买了些,家里还有许多,王宝山听完才收下。
  而事实上,木槿把属于这个时代的油盐全部送到了王家,自己平时用的全是空间里的。
  空间里的盐比她在这个时代见到的要精细,鉴于不同时代的制盐水平不同,空间里那些细盐估计连皇宫里都用不上,她拿出来只会给自己招祸。
  王李氏推让许久,见到木槿死活不肯收下,就让她晚间早些把孩子哄睡,然后来家里一起吃。
  她本来打算只炖半只鸡的,木槿要过来的话,干脆两只全部炖上得了。
  如此一来,一大家子能吃个痛快,谁都不用特地俭省。
  崇文崇武下午才把木材运下山,不过一趟肯定运不完,他们来来回回折腾到傍晚才运完。
  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剩下好多没有运完的人也不敢再进山,他们怕有野兽出没,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木槿给两个孩子喂上饭,又哄上许久才把他们哄睡着。
  双胞胎大些以后,木槿除了喂奶粉之外,还会喂他们些小米粥,还有空间里的旺仔小馒头,力求让他们在物质匮乏的时代能尽量长得壮一些。
  现在她已经很少给吉祥如意喂奶粉了,三个多月他们消化系统还很弱,没办法用其他食物,木槿迫不得已才冒险给他们喂奶粉。但那些奶粉毕竟不是婴幼儿用的,她总担心吉祥如意吃了会有副作用,所以过五个月之后就开始加一点点辅食,六个月之后辅食已经开始在他们的进食清单里占了大头。
  见到他们现在还健健康康的,木槿悬着好久的心才终于落下来。
  她给外间的火灶填好柴火,蹑手蹑脚锁好门出去。
  由于今天村里将近半数人出去砍柴的关系,今夜不像之前那般死寂,不时有火把的光亮传出。
  所以木槿没有拿手电筒出来,她借着火光和月色来到王家。
  崇文和崇武才回来不久,身上还没有暖和过来,一人抱着一碗姜汤在那里喝着。
  崇武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见闻,其中大半部分都在描述今天天气多冷。
  “我拿了弓箭过去,还想着万一有野物呢,到时候打完正好解解馋,谁知在外头一天都没有看到一只影子。”崇武失望地说。
  那只弓箭还是前年他跟王宝山去城里卖粮时特地央求王宝山买回来的,据说花了半两银子,结果一次都没有用上。
  崇文在一旁奚落他:“那么多人家缺粮,要有野物还能轮到你?恐怕早就被缺粮的人家猎回去了。”
  还没入冬的时候,的确有不少人家进山碰运气,大部分一无所获,一小部分能幸运地逮个野鸡或者野兔。
  崇文又跟王宝山说起王崇远回家来的事。
  王崇远是他们这一辈最大的,按族里辈分他们得叫大哥。
  “大哥的胳膊上绷着带子,我瞅着伤的不算轻。”崇文说。
  王崇远回来的事并没有声张,他们本家都不清楚,崇文知道还是因为二伯家雇栓柱打柴,栓柱干活麻利,但由于他们家要的柴火格外多,栓柱一个人来回好几趟到快天黑都没有搬完。
  那时候大家三三两两回家去了,栓柱为了把活计干完,准备再回林子一趟,把剩下的搬下来。
  天黑又没有人照应,栓柱一个人并不安全,最后崇文和崇武上去一块陪他搬下来的。
  三人一起把最后一批柴火送到王宝兴家,就看到吊着胳膊的王崇远。
  王崇远比崇文还要大个十来岁,他在崇文崇武面前就跟半个长辈似的,加上又在县衙谋事,同族的兄弟们十分敬重他。
  因为还有栓柱在,几个不过略说几句就各自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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