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皇子
今日是镇国将军府的大日子,全府上下都严阵以待,比打仗还紧张,因为大少爷的赘媳候选人即将登门拜访。
这消息自然瞒不过左邻右舍,有好事的丫鬟俾仆都在将军府旁等着,削尖了脑袋想要一睹她的风采,毕竟打仗常有,敢娶沉家大少爷的女人不常有。
“我还是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想娶沉大少爷?”
“兴许是看上了将军府的权势财富。”
“可是有世女在,她能继承多少呢?还要忍受沉大少爷,太恐怖了。”
“就是,沉大少爷还爱穿紧身的衣物,胳膊腿都露着,哪个妻主能忍受得了?”
“可能得是大王八吧。”
人群中顿时迸发出一阵女人们才懂的笑声。
“说起来,沉大少爷刚出阁时,也曾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连宰相嫡长女和三皇女都曾求娶过,结果都被他给吓退了。”
“这事我也知道,沉少爷跟求娶的人说要平起平坐,对方不能纳侍,不能管他穿什么,不能管他去哪里,甚至不能管他跟别的女子正常来往,将近二十条不能。哪个名门大户能忍受得了?这是娶夫还是娶祖宗?偏偏沉家人还支持他。”
“所以陛下下诏亲斥他没有男德,不懂礼仪。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求娶了,沉家只得招赘。”
“就算是赘媳,要不是实在没本事了,谁能接受得了这种男人?长得好看也不行。”
“可是那些没本事的,沉家也瞧不上眼,她们把这个儿子都宠上天了,估计在她们眼里谁都配不上她家儿子。”
“不然沉少爷能耽误到这年岁了?搁我家儿子身上,我能急死。”
“谁不是呢?哎,快看,人来了。”
萧瑟的秋风吹不走人们的热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一个健步走向镇国将军府正门的少女。
少女用一根素簪束起长发,鹅黄色的长裙恰到好处地贴合着玲珑的身段,威仪的气质与大家想象中低眉顺眼的赘媳相去甚远。
她的步子迈得极快,不过转个头的时间,将军府的大门已经被叩响。
众仆瞬间从奚落变成了惋惜,这么一表人才的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走上了吃软饭的歪路?还是吃沉家少爷的软饭。
门房听她报上捏造的姓名后,连忙通报给了沉将军,不一会,沉靖就亲自出来将闻千曲迎进了门。
闻千曲朝着沉靖见了个礼。沉靖和沉灵风的眉眼颇为相似,但面部线条更加凌厉,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带着军人独有的威严。
沉靖虚扶了一把,“王姑娘不必多礼。听家弟说他和王姑娘甚是相投,引为知己,这世上能入他眼的姑娘,你是第一个。家人们都很好奇,所以特意请姑娘一起来吃顿便饭。”
闻千曲本以为沉灵风不拘男女大防,女性朋友很多,听沉靖这么讲,倒有些意外,“沉公子蕙质兰心,胸怀天下,王某很是佩服。能和沉公子交朋友,是我的荣幸。”
沉靖微微笑了下,“我知道那小子为什么能看上你了。你很会说话。”
沉靖带着闻千曲来到了会客厅,席宴已经摆好,沉家的十几位长辈们也入了座,见沉靖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在了跟在她身后的少女身上。
闻千曲目不斜视地走到房间中央,对着长辈们行了个见面礼。
主座上的老太太是沉家的老祖宗,沉靖和沉灵风的祖母。她的眼窝凹陷,眼神却依然犀利,她打量了一下闻千曲,眼光逐渐变得柔和,变得跟个普通老太一般平易近人,完全收敛了震慑人心的气息。
沉靖开口向闻千曲依次介绍起家人,“王姑娘,这是我的祖母,母亲,咦,十三皇子怎么来了?沉靖见过十三皇子殿下。”
闻千曲顺着她的手看向十三皇子,顿时有些难以维持住谦逊的笑容,当真是冤家路窄。而十三皇子的脸上早已乌云密布,阴沉地能滴出水来。
沉老太太解释道:“是我特意请了十三皇子殿下过府。咱们沉家都是粗人,听风儿说王姑娘颇通文墨,正好殿下也精通此道。说起来殿下也是你们的表叔,不算外人。”
这是想让十三皇子考教她啊。闻千曲顿时感觉她要有负灵风所托了,就算她文采比肩状元,杜子柳应该都不会让她过吧。
“草民见过十三皇子殿下。”闻千曲赶紧低下头学着沉靖行了个礼。
“请起。”杜子柳强压下怒火,忍下了满肚子的疑问。
闻千曲此刻的疑问一点不比杜子柳少,为什么一个江湖门派的阁主能当上皇子啊?不对,应该说反了。既然百晓阁隶属朝廷,那江湖事岂不是尽被皇上掌握?闻千曲脑子乱糟糟地走向灵风旁边的坐席。
她刚坐下来,灵风就靠了过来,“你脸色怎么有点不好,被殿下吓到了吗?他是有些喜怒无常,不过你只要顺着他的意思,他不会难为你的,我跟他关系不错,早跟他打好招呼了。”
闻千曲感到深深地不安,“怎么打的?”
“我说我们俩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求他老人家务必成全我们,他已经答应了。”
闻千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可真会打招呼。”
灵风笑地灿烂,“嘿,为了我的自由,我当然会替你提前打点好一切。”
“灵风,你跟王姑娘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杜子柳看不得两人当着他面贴在一起交头接耳,忍不住出言询问道。实际上,两人还隔着相当的距离。
见大家都看向她们,灵风正起身子,解释道:“我正跟念白姐姐说殿下对我非常好。”
“念白?”皓,白也。杜子柳玩味地笑了下,用这个名字,看来她跟灵风的关系也不是那么单纯。
闻千曲谦恭地答道:“启禀殿下,草民姓王名念白。”
“哦,王姑娘是哪里人士,你跟我见过的一个姑娘长得很像,若不是名字不一样,我还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不知内情的沉家人以为杜子柳在说客套话,只有闻千曲嗅出了他话语中威胁的意味。
“回殿下的话,草民自小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一路流浪到京城,并不知道自己的籍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长得一样也是常有的事情。草民行走江湖之时见过一个江湖骗子,竟然长得跟一位重臣一模一样。殿下说奇不奇?”
说他是骗子,她还不是在这里骗他这个天真小外甥的感情。杜子柳将面前的一块绿豆糕捏成了齑粉。
“哪位重臣?”灵风好奇地问道,连沉靖等人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说不定那个骗子是重臣流落在外的姐妹,或者私生女也之类的。灵风对戳穿那些道貌岸然之人非常地感兴趣。
“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了,等我想起来就告诉你。”闻千曲对着灵风说道,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杜子柳手里那块可怜的绿豆糕残渣。看来沉家人并不知道这位十三皇子的另一个身份,有这个把柄拿捏他,想来他不会太过为难自己。
沉家老祖宗拿起筷子宣布开席,吃着美酒佳肴,会客厅里的氛围逐渐热络了起来。
闻千曲走向主座席中,敬了沉灵风的母亲沉老将军沉蕴一杯,沉蕴饮了酒,开口道:“灵风这孩子的父亲走得早,我又常年在外带兵,疏忽了对他的管教,把他养成了这无法无天的性子。”
接着她话锋一转,“幸好我沉家有点能耐,能护得住他。可他总归要嫁人的,沉家保不了他一世无虞,所以必得寻个能包容他的性子,又能护得住他的人才能放心托付。”
闻千曲不由得有些钦佩,当世之人对男子总是有诸多要求,他们从小就被要求按照一个模板成长,男德像一把枷锁一般锁住了每一个男孩。灵风不似其他男子那般怯懦守德,格局不止在后院之中,沉老将军的一片毫无保留的爱子之心才是灵风自由生长的底气。很多人不是不爱儿子,但她们只愿儿子长成自己理想中的样子,不会去关心他们内心之中真正的期盼。
她望向灵风,心底生出一股羡慕,如果她有这样一位母亲,是不是就不会失去杨皓,也不会耽误姜承了呢?
沉老将军见她对着灵风走神,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她一直觉得看不上她儿子的女人都是有眼无珠。她看闻千曲是真心实意地欣赏自家儿子,心中已经认可了这位准儿媳妇一半。
见闻千曲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灵风不解地回望着,猜测着母亲跟她说了什么。
这种倾慕的神情杜子柳从没在闻千曲脸上见过。他坐在沉老将军旁边,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中,心中刹那间满是苦涩。他跟灵风就像磁石上的两极,灵风有多自由,他就有多拘束。从来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想法,更没有人愿意给他底气,毫无保留地护着他。
向来不爱喝酒的杜子柳端起酒杯大口地喝着,酒水再苦,能比心还苦吗?
他喝得太快,以至于侍候的俾仆都来不及满上,酒杯就被夺了去。
就站在他旁边的闻千曲自然注意到了这反常的一幕,她收回了看向灵风的目光,对着沉将军言道:“不知在沉将军心里,什么样的人才能护住灵风呢?”
“当然是要样貌出众,文武兼备,智勇双全……”
灵风打断了沉蕴不切实际的要求,“娘,说点实在的。”
“娘还不是为了你好。”沉蕴瞪了眼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清了清嗓子道:“功夫不能弱于小女沉靖。”
闻千曲转向沉靖,朗声道:“在下有意向沉靖将军讨教,不知将军可愿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