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一只受伤的龙
阿莱拨开珠帘,终于看清了乔奶奶的模样,跟乔莎分不出年纪的年轻外表,同样热烈的橘红色头发。
“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阿莱问。
“字面意思,那些白色鳞片再出来几次,他就会消失了……不对,准确来说是这具身体就不属于他了。”
她说的是“这具”,像是同样笃信着身体不过容器,灵魂才是本体。
阿莱站在水晶球前,直视乔奶奶浅绿色的眸子,恍惚间以为自己在与一只猫对视,然后听见她说:“还有,别跟着乔莎她们这么叫我,我有名字——我叫乔一。”
“这个村庄潮湿多雨,雨季到来时河道便会涨水,雨水能够掩盖住一切行踪和气味,东岸那边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你们,你和洛斯可以安心地留在这里。”
乔一点亮水晶球,一只手撑着头,表情看不出一丝老人的沉稳,喜怒哀乐全写在了脸上。
听见东岸两个字,阿莱眼皮一跳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面对阿莱的询问,乔一并没有回答而是将视线慢慢移到了阿莱的手上,悠悠开口:“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也是戴着这条手链,不过上面的兔子味道有些不同了。”
她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自言自语道:“那时候我还很小,跟乔莎一样大,你经过这个村庄停留了几天,后来你离开了,带走了一只受伤的龙。”
“在那之后过了许多年,有一天祖母告诉我,她在预言里看见那只龙去了大陆东岸,但她在水晶球里没有看见你的影子……”
乔一的话让阿莱完全摸不着头脑,她不得已打断她说:“抱歉乔一,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明白。”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既不是通晓预言的女巫,也不是灵魂永生的龙,更听不懂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阿莱突然的打断拉回了乔一的思绪,她从恍惚中回神,咳嗽了一声恢复了方才的笑容,“哎呀呀,怪我,忘记你现在的情况了。”
“乔一,既然你知道这么多,想必也知道我们来的目的,”阿莱走上前,没有时间去对乔一的话刨根问底,有些迫切地凑近问:“请告诉我,龙血之树到底在哪里?”
“你觉得你能救洛斯?”
女巫的水晶球蓦地亮了一下。
乔一挽起自己垂在脸侧的发丝,“除了那条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龙血之树在哪里。”
“那条龙?”
水晶球的光茫照亮了乔一面部的轮廓,此刻她的眼里才彻底显露出一个老人的姿态,有些疲惫却又平和。
“阿莱,”乔一吹灭掉手边的熏香,重新拿起一把药草,“你在费伊旅店看见那个与你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时,你难道没有过好奇?还是说,你觉得那仅仅是偶然?”
“难道不是吗?”
阿莱听见她的声音藏了笑意,没有叫她的名字,而是说:“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乔一抬眸看了她一眼,“或许你还会觉得,你遇见洛斯,知道了关于他的秘密,带着他来找到我……这发生的一切都是偶然,这些原本与你无关——”
“可是小姑娘,如果世间的偶然仅仅只是偶然的话……那什么才算是命运呢?”
“你因为洛斯而来,可等你的那条龙却不是他。”
乔一点燃新拿出来的药草,看着它的烟雾袅袅上升,在房间内弥散开来。
明明是草木熏香,阿莱却闻到了一股雨后泥土的潮湿气息,跟窗外连绵的群山混为一体,很快,眼前仿佛飘进了一场雨雾。
人们总说女巫能一眼看穿未来与过去,没有人的灵魂能逃过水晶球的注视,山川湖海都是女巫的眼睛。
乔一亦是如此。
她挥了挥手里的药草,让它燃烧的更加迅速,水晶球里波光涌动,逐渐变得像镜子一样透明。
“阿莱你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乔一看着她茫然的模样,缓缓道:“我只是想说,你的来处与普通人类不同,换句话就是——你是已经活过一次的灵魂。”
“已经活过一次的灵魂?”阿莱陷入了更深的迷茫,随后看向乔一说:“你的意思是,在此之前,我曾经活过一次?”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很久很久以前,你来过这个村庄,带走了一只受伤的龙,”乔一眨了眨眼,“后来那条龙成为了大陆东岸第一代领主,阿莱,你知道那条龙的名字。”
“那条龙?”
阿莱皱了皱眉,心里逐渐浮现出了一个她从未说出口的名字。
——伊森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阿莱竟然会感觉到心头一紧,喉咙仿佛被人扼住,胸口闷闷的就像暴雨前的乌云。
水晶球暗了下去。
乔一向她招了招手,用那双猫一样的绿色眸子注视着她,催眠道:“阿莱,再凑近些……那些你不曾记起的过去,水晶球会给带你回去。”
满室的烟雾中,阿莱的意识渐渐模糊,一步一步靠近乔一的方向,直到整个人都坐到了水晶球面前,眼前那颗透亮的球体仿佛一片汪洋,将她拉入进去,包裹着她轻柔下沉,回到了世纪之前的一个雨夜。
【这条龙是突然出现在阿莱门外的】
她在三天前来到了这个大山深处的村庄,原本是打算去山上采摘些少见的草药,可连着几天的大雨让她根本无法出门,村庄里女巫们常常不见人影,偌大的村庄大多数时候只有她一个人。
雨水像幽灵一样从无法紧闭的门缝中溜进室内,在夜风中与摇晃的烛火纠缠在一起,阿莱倒吸一口气,紧张地听着门外的敲门声。
“谁?”她警惕问道。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停下了敲门的动作。
“是谁在外面?”
阿莱的直觉告诉她这样沉重的敲门声不会是晚归的女巫,如果是她们早就出声催促着阿莱快点打开门,绝不会一言不发的站在雨中。
门锁晃动了一下,惊的阿莱后退了半步。
“……失礼了。”
门外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没等阿莱反应过来,伴随着一声巨响,本就不太严实的木门如同玩具上的木屑般轰然倒塌在她的面前。
失去了木门的遮挡,裹挟着疾风的夜雨猛地灌进房间,扑洒了阿莱一脸。
她愣愣地看着门外的那个不速之客——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面容被血污模糊,看不清他的五官,等室内的烛火照到他身上时,阿莱才后知后觉的看见少年脚边的尾巴,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无一例外都在滴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