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执意要和离 第4节
沈柒音停下手中的剑,“父王,阿音去去就来。”
苏衍还穿着昨日的那件衣衫,染了不知道是石云铮的还是他自己的血污,狼狈却俊逸,立在王府大门前一动不动,直到见到沈柒音出现在门口,暗淡无光的眼眸才出现了一丝光色。
“天色已晚,不知苏将军找本郡主有何重要的事?”
苏衍望着伫立在高高石阶上的沈柒音,缓缓开口道,“跟我回家吧。”
回家?
晨间说的还是回府,现在便改口说是家了?曾经沈柒音也将那里当作是自己的家,将苏衍当作是自己一生的归宿,可事实证明永远接纳你包容你的只有自己的父王。
“苏将军请回吧,我沈柒音的家只有睿亲王府。”
“对不起。”
对不起?
从来不向她低头的骠骑大将军竟然和她说了对不起?真是稀奇。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婚前婚后七年如一日的冷眉冷眼,还是对不起隐瞒自己将另娶她人为妻?
沈柒音想到此处忍不住笑出了声,再望向石阶下的人时,眼里已经没有任何笑意,“苏将军若是来讲这些没用的话,便速速离开吧。”说完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便要转身回府。
“阿音等一下!”
沈柒音停下脚步,倔强的背影充满着疏离。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苏衍叫她的乳名。
成婚前尊称她为郡主,成婚后有时叫夫人,有时唤全名,但更多的时候直接用“你”字代替。从前无数次幻想自己的乳名从他嘴里说出来会是什么样,但今日听到了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阿音,我曾在南疆无意间救下沧尔公主,将她护送回沧尔国后便回了京都。开始我并不相信坊间传闻说她来京都的另外一个目的,直至那日陛下宴请使臣我才知晓,她带着沧尔国的和平书来到大庆,唯一的要求就是与我成婚。”
沈柒音以为自己不会再因苏衍的任何话而动容,但在听到沧尔国公主大费周章竟然只为嫁与苏衍,心口又隐隐闷痛起来。
苏衍往前走了两步,“我已经当着陛下与沧尔国一干使臣的面拒绝了。”
当日苏衍在听到茹仙的条件时,他面色不改地向庆帝行了礼道,“茹仙公主貌美年轻,沧尔国君忠肝义胆,按理说臣不该拒绝这门婚事,只不过臣早已成婚,茹仙公主金枝玉叶如花年纪,嫁入我府中着实时是委屈了公主。”
“臣觉得,从皇亲国戚中挑选一位与公主年岁相当家世相当的人,以示对公主的尊敬以及对沧尔国的友好。”
一年岁稍大的使臣是茹仙母妃家族的叔伯,他本就对茹仙的选择不太满意,虽说苏衍将军手握重兵深得庆帝重用,但毕竟他已经有了正妻,自家公主怎可受这般委屈?现如今苏衍主动提议另择他人,便不住地点头表示支持,
“如此甚好,还是苏将军想得周到。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庆帝不动声色地巡视了在场的所有人,片刻之后才开口道,“苏将军说得在理,沧尔乃我大庆友邦,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公主,我大庆未婚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可任公主挑选。”
茹仙一听此话便站了起来,急切地对苏衍说,“我没关系的,我不觉得委屈,只要能嫁与你,怎么样我都不觉得委屈。”
茹仙叔伯皱起眉头低喝,“公主莫要任性,你年岁还小,婚姻大事定然要听从长辈的意思。”
叔伯很担心茹仙会在这种场合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大庆的青年才俊任公主挑选已经是对沧尔莫大的尊敬了,想他沧尔小国能攀上大庆国为友邦,庇佑百姓安康已经是沧尔国最大的荣幸,若是此刻因为茹仙的顶撞而惹怒了庆帝,他真的不好向国君交代。
茹仙也并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儿,心中虽委屈但也只好闭口不言。但在她心中所谓青年才俊皇亲国戚都比不上苏衍,就算苏衍从进场开始就从未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也并不打算放弃苏衍。
那时候的苏衍确实没有将任何心思放在茹仙身上,他想的是晨间沈柒音那双带泪的眼眸,虽面目哀伤但字字句句都是对自己的深情。与此时高高立在石阶之上,用冷硬的背影对着他的沈柒音截然不同。
“我此生绝不会另娶她人,阿音,跟我回家吧。”
第5章
沈柒音轻扯嘴角,笑得冷漠又疏离。
今天的苏衍真叫她开了眼界,做出了不知道多少曾经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说出了她曾经做梦都想听到的话。
若是在半月之前听到他的解释,沈柒音定会喜极而泣地奔入他的怀中,然后心甘情愿心存感激地继续将自己困在深居大院之中,做个贤妻良母。
但今日不同往日,现如今从苏衍嘴里说出的任何言语都激不起沈柒音内心的一丝起伏,失望的尽头便是无感。
“苏将军请回吧,你我是将要和离之人,不适合多做纠缠。”
苏衍见沈柒音头也不回,不禁开始着急,“可我们还未和离,只要一日未离你便是我的妻子。”
苏衍的这番话终是让沈柒音转过身来,“苏将军这是迫不及待地要与本郡主和离了?”
“我并没有此意!”苏衍又向前迈了两步,“我说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和离。”
看着急表心意的苏衍,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沈柒音的心头。
从相识到今日所发生的各种事情,桩桩件件都在诉说着苏衍并不爱自己,自己如今也愿意成全他放他自由,可他现在又巴巴地说着这番令人误解的话做什么?
“苏将军,”沈柒音迤逦的面容无一丝表情,“你这是要逼着本郡主与你义绝吗?”
义绝?
听到这两个字后苏衍愣在了原地。
沈柒音……到底是有多恨他才会说出这两个字来?
这般沉重的两个字就这么轻飘飘从沈柒音的唇中吐出,这让苏衍怀疑过去的七年沈柒音到底有没有爱过他,若是真的爱过,又怎会这般狠心?
“苏将军还是莫要在站在本王的家门口了,”一直在门内的睿亲王终是忍不住开了口,“苏将军衣衫不整,还是早些回府净身换衣为好。”
说完不等苏衍说话,睿亲王就将沈柒音带进了府内,将立在寒风中的苏衍关在了门外。
沈柒音突然觉得累极了,将头轻轻靠在睿亲王的肩头,“父王,阿音想早一些与苏衍和离。”
睿亲王揽住女儿纤瘦的肩膀,“好。”
第二日晨间,终日待在苏府祠堂的苏老夫人踏出后院,一身素服端坐在苏府正厅内,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道,“你是说,我儿一直站在睿亲王府门外,直至今日寅时才回府换衣上朝?”
“是的,”服侍在苏老人夫身侧的王嬷嬷回答,“据说是被少夫人给拒之门外了。”
“荒唐!”苏老夫人听后面带薄怒,“就因为一些小事就这般对待我儿,她这是想要做什么?自古男儿便可以三妻四妾,更何况我儿乃人中龙凤,怎么就不能将茹仙娶进门了?”
一干奴婢下人听了垂首不敢应声,王嬷嬷轻拍老人夫后背为她顺气,“老夫人千万别动怒,少夫人对将军一贯言听计从,想必少夫人只是一时置气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苏老夫人听后心中更加生气,“就算是这样,她在东郊马场的到举动也太不合礼数了,现在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她将我儿的颜面放在何处了?”
“老夫人说得是,将军乃堂堂骠骑大将军,怎可遭受这等折辱?”
这时小斯阿中前来禀报,“老夫人,少夫人现在在府外,说是要见老夫人您。”
“我当她不回来了呢,”苏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品了半晌后又慢慢地放回桌上,“让她等着。”
王嬷嬷观察着苏老夫人的神色,轻轻地为老夫人捶着背,“一想到老身从小看着长大的将军在王府外站了许多时辰,老身就觉得心疼,让少夫人也尝尝被拒之门外的滋味也好,以后定然会更加珍惜将军。”
苏老夫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这也是为他们二人以后的小日子所考虑。她要是真懂事的话,就该自觉地在外罚站。阿中,你去告诉她,我等我儿直到寅时,身体疲乏不想见她,让她得了我的允许再进府来。”
阿中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阿中离开后正厅内安静的可怕,除了老夫人品茶的杯盏声,其余人皆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这时,厅外传来一些吵闹的声音,老夫人放下茶杯吩咐道,“王嬷嬷,你出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王嬷嬷说完便朝外走去,不一会儿便回到厅内。
“是少夫人的婢女金儿在吵闹。”
苏老夫人她一向不喜贪吃又嘴碎的金儿,“她一个小小婢女在闹什么?再闹就给我掌嘴。”
王嬷嬷说道,“老身瞧着金儿让人搬进来许多箱子,估摸着是少夫人从睿亲王府带回苏府的赔礼物品。可能是夫人您不让少夫人进府,所以少夫人只能差金儿将她带来的赔礼的物件抬进府来。”
苏老夫人一听眸光一闪,睿亲王府所出的物品没有一件是普通玩意儿。当初沈柒音带来的嫁妆件件价值不菲,光是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就有好几盒,此番前来赔礼道歉的东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算她还知晓些礼数。竟然如此,就准她进来吧。”
王嬷嬷应了一声便昂首走了出去。
苏老夫靠在椅背上,一边等着一边轻轻摩挲着扳指,片刻后王嬷嬷履步不稳地回了正厅,但却脸颊红肿,显然是糟了人的掴打。
“老夫人!”王嬷嬷一进门便跪在了苏老夫人的面前,“您要为我做主啊!”
苏老夫人眉头一跳,“到底发生了何事?”
王嬷嬷声泪俱下,“少夫人她……她让两个粗鲁的侍卫按着我的肩膀让我下跪,还掌了我的嘴!”
“什么?”苏老夫人闻言噌地地站了起来,“她这是要反了天吗!”
说完立即起身向府外走去。
苏老夫人携一行人来到苏府门口,却没见到沈柒音的人,只见一顶豪华红帏朱轮车停在苏府门口,轿子边上一圈精悍的侍卫随侍在旁。
这是大庆郡主才有的出行仪仗,不用想,坐在这轿辇之中的必然是沈柒音。
沈柒音自从嫁进苏府,从来都是低调行事,吃穿用度更是简朴至极,苏老夫人还是第一次见着沈柒音以这般仪仗出行。
“作为儿媳,见了婆婆还不出来行礼,躲在轿子里做甚?”
金儿闻言向苏老夫人行了礼道,“老夫人,今日我家郡主身体欠佳,一切事宜由我代为转达,请……”
“你?”苏老夫人面带轻蔑,“你一介奴婢有何资格同我说话?你家主子就是这么教导你的?来人,给我掌嘴!”
苏老夫人气不过王嬷嬷被沈柒音授意掌嘴,见金儿搭话立即找理由想要将这股气讨回来,苏府侍卫闻言立即上前想要抓住金儿准备掌嘴。
“慢着。”
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轿辇中响起,随后一只葱白手指从里挑起轿帘,下一刻沈柒音那张无可挑剔的容颜便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沈柒音一袭金丝银鸾鸟朝凤裙,身披碧霞云纹霞披,左手搭在近卫手臂,款款下了轿。
“方才没听错的话,老夫人是想要掴掌本郡主的婢女?”
苏老夫人见沈柒音一身郡王服头顶郡王冠,心中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想之前沈柒音对自己唯命是从,半句怨言也不曾有过,便将心里那股不对劲抛之脑后。
“你养的这个奴婢缺少规矩,你有失教导就算了,我若再不看管,别人该说我将军府不成体统了。”
沈柒音轻轻笑了起来,“说起规矩,老夫人身侧的王嬷嬷规矩学得真是妙,今日叫本郡主见识了何为将军府的体统。”
苏老夫人看了眼脸颊红肿的王嬷嬷,“你这话是何意?”
“何意?”沈柒音目光一转,盯着老夫人身旁的王嬷嬷说道,“王嬷嬷,看样子你是没有将为何会挨这两巴掌如实说与老夫人啊,如此说来,还真是打得轻了。”
王嬷嬷被沈柒音盯得心里泛怵,不由得往苏老夫人身后退了两步,“老夫人,我只不过是想让少夫人下轿前去拜见您,但她身边的奴婢却要赶我回去!我是遵从您的命令去请少夫人的,哪敢就这样回去,便想要将坐在轿子里的少夫人请下车……”
金儿见状开口说道,“王嬷嬷,没记错的话您也是奴婢吧?您是以什么身份敢强行请我家主子下轿?听您言语中这般委屈,难不成您把自己当成主子了?”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王嬷嬷头上,她吓得立即跪在老夫人脚下,“老夫人明鉴啊,千万别听这个小蹄子胡说乱道!”
苏老夫人将跪在地的王嬷嬷扶起来,面色十分难看,“王嬷嬷是我身边的人,不是谁都可以任意欺辱的!”
“哦?”沈柒音站在石阶之下,周身气场丝毫不减,“什么时候苏府的规矩竟然可以暨越大庆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