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晴空万里的天,说翻就翻,夏天的雨,说下就下。
  陆晏舟的情绪不比天,不比雨,它们至少能预测,出门带把伞。陆晏舟不行,他脾气怪,预测不了。
  江承越看越不明白,前阵子来工作室的频率堪比打卡全勤,谁知竟一夕之间大变,叫都叫不来,今天来了就坐在位置上,臭脸写码,写累了就打开窗狂吸尼古丁。
  工作室持续性低气压,几个同事怕死他了,纷纷向江承表示,像陆晏舟这样的角色,完全可以在家办公就好。
  江承骂他们「一群不识相的家伙,几个大男人怕一个大男人,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
  此人大变,必有因。
  江承不怕,他决定跟陆晏舟好好聊聊,约他下班去酒吧。
  酒是男人聊天的伙伴,他常言道「抬槓吹牛,靠酒。吐忧解愁,靠酒。再多的喜事心事难事,酒永远是最佳伙伴」
  管江承什么常言道的歪理邪论,陆晏舟不领情,一口回绝「不去」
  「哎,跟以舒约会?」江承说着,忽然想起上次陆晏舟让他推荐餐厅「那间餐酒馆怎么样,美食部落客喜欢不喜欢?你要求那么多,不要人多,环境要好,要安静,要好吃,指定要焦糖烤布蕾,还得亏我为了应酬蒐集一堆餐厅」
  乍然听见以舒的名字,陆晏舟敲在键盘上的手突然顿了顿,又很快恢复正常。
  江承见状,眼一眯,压低声音,笑问「说实话,你是跟她求婚被拒绝了?跟你说你这么突然决定求婚怎么可能成功」
  若不是如此,怎么那天之后就变得比以前难相处?
  陆晏舟一脸表示无语「你八不八卦?」
  江承似笑非笑,像是在说“我都知道”的意思,身体倚在陆晏舟的办公桌边,懒懒地说「没约会就走,我请客,够难得的」
  「是难得」陆晏舟点点头,自从江承当老板后跟只铁公鸡一样,从他身上抠钱就是要他命,一张纸一滴水都不肯放过,更别说请客。
  陆晏舟转头大声公告宣传「江承江老板今晚请大家喝酒,下班了都别走,没把他吃垮喝垮也不能回家!」
  星期五,不用担心这群放假就在家宅的同事有约会,所有人大呼不可思议,欢声称颂,江承的脸色直接白的如同他将大失血的钱包,哀怨又愤愤地说「袁以舒肯定是知道你够黑,才不答应你求婚,换做是我,婚都不给你求,早分手了!」
  陆晏舟笑了笑,没说话,心却莫名重重喀噔一下,像是被说中什么似的。
  陆晏舟没参加聚会,敲江承这只铁公鸡的竹槓,但他确实跟袁以舒有约会。
  他跟袁以舒是大学同学,校园情侣,办公室恋人,恋爱一路从大学谈进研究所,再谈进办公室。
  爱情长跑七年,感情稳定,无波无澜。
  唯一的大动盪还是在他决定回国时,袁以舒极力反对。
  她性格安静沉稳,脑袋清晰理智,从不跟陆晏舟争吵闹脾气,也很尊重他的每个决定,然而那次却跟他大吵了一架,冷战许多天。
  理由是她认为在这里发展前途会更好,何况工作没几年就想回去创业,颇有些胆大妄为,太过冲动。
  陆晏舟很惊讶袁以舒的反应,可袁以舒不仅仅是因为那样,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和未来,她认为陆晏舟根本没有考虑过。
  陆晏舟一直保留态度,思考这件事该如何是好。他对远距离恋爱很明显是不抱希望的,袁以舒的工作也是她努力得来且最喜欢的,他不可能要她放弃跟他一起回去创业。
  和袁以舒的感情放在那边,想做的事放在这边,跟天秤一样,重量摆好,摇晃几下。不出所料,陆晏舟仍是当年的陆晏舟,他心里决定好的事,基本没有转圜馀地。
  陆晏舟没有跟袁以舒分手,虽然不知道他这一走,七年感情怎么维持,能持续多久,但总觉得下狠心说分手,不如让他们慢慢淡忘结束。
  走的那天袁以舒来送他,手里拖着两个大行李箱。陆晏舟愣愣地看着她,她随意又帅气地一笑,说道「我没你那么狠心能丢下我不管,倒不如我跟着你去,还能回家陪陪爸妈,不过我不打算陪你创业,我们总要有一个有正常收入,找工作的话,凭我的学历和能力,有什么难的?」
  那时候,陆晏舟不得不说,他有一瞬间的心动。他佩服袁以舒的魄力和她表现出的自信感,却不知为何,对她愿意放弃她拥有的一切,跟他一起离开的勇气,陆晏舟有种说不出来的负担感。
  袁以舒就是袁以舒,她的自信感永远不是嘴上说说。她刚回来就投了好几份履历,面试几家后,从中选了一家她还算满意的公司,尽管说不比上过去,好歹也是业界知名。
  陆晏舟早早下班,开车到袁以舒公司楼下等她,时间一到,她准时出现在大门前朝他缓缓走来。
  袁以舒今天穿了件半正式的长裙,和一件休间西装外套,墨黑色的长发俐落地束在背后,一上车就先往陆晏舟身上打量。
  陆晏舟察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素色T-shirt牛仔裤,与她相比,再想想等会要去的地方,简直是简约到随便的地步。
  他看看袁以舒的神情,淡淡道「后面有件西装外套」
  袁以舒没有生气,也淡淡地回「快走吧,等会塞起来就要迟到了」
  他们去听了一场演奏会,听袁以舒介绍,是知名艺术学院办的。她一向喜欢这些,古典乐,文青风,还喜欢读诗,取向完全不像理科生。
  她既理智,也感性。
  陆晏舟就现实多了,整场演奏会只记得开头出现一个弹钢琴的女人,后面全在昏昏欲睡。
  眼皮实在撑不住,睡着又怕不尊重演出,衡量了下打呼和中途离场哪个糟糕,陆晏舟决定掏出菸,示意袁以舒他出去抽根菸再回来。
  袁以舒点点头,看他眼皮底下的青色,凑近他耳边,低声问他「你又忙到没睡好觉了?」
  是忙,准备开发一款新游戏,陆晏舟天天熬夜加班,时不时还控制不住的想起某个讨人厌的,当然没睡好。
  演奏会的古典乐不在陆晏舟的欣赏范围内,倒是起了很大的助眠功效。
  陆晏舟摇头,表示没事。
  他逃离现场,在吸烟区慢慢抽了快十分锺的菸,好不容易把神醒了,又打开看看手机有没有讯息。
  结果不出意外,沉珞安毫无音信。那天她默默吃完甜点,拿出现金放下,然后郑重地跟他道谢完就走。
  头都不回,陆晏舟也没拦,不停地想她是谢什么,谢他解释?谢他喜欢?
  管她什么,沉珞安的行为分明是想跟他两清。
  也许陆晏舟不该说那些话的 ,但是不说出来他不痛快,他看不得沉珞安那副受他欺负又误解他的模样。
  明明他也没怎么欺负她。
  走回音乐厅,陆晏舟与一男一女在走道上擦肩而过,女的捧着一束鲜花,有些眼熟,他多看了几眼,像是刚刚在台上开场弹琴的。
  怪的是男的更眼熟,陆晏舟印象里不认识这号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一般他想不起来的事就算了,哪天再看见总会想到,就跟要找找不到的东西,在某天能意外发现的道理一样。
  这次不知为何,陆晏舟心里不舒坦,皱着眉,回头看了好多次,直到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他仍是想不起来。
  回去的时候演奏会已经结束,陆晏舟偷偷松了一口气。
  袁以舒拿起包和他往外走,一边说这场演奏的质量普普通通,不怪他想睡觉,又问他要不要回家休息,还是去吃饭。
  陆晏舟知道袁以舒早订好餐厅了,于是说「吃饭吧,你应该饿了」
  陆晏舟不知道在哪,只照着她给的路线走。
  袁以舒喜欢吃,口袋名单很多,在美国是这样,回来也是这样,有时甚至要他开上几个小时,就为了去吃一份新开幕的墨西哥卷饼。
  陆晏舟说她适合当美食博主,不适合当工程师,她笑笑地说她会考虑,不过她还是更爱她这份工作。
  袁以舒订的是分子料理餐厅,陆晏舟看了看菜单,又听了解说,实在难以想象等下会吃到的东西。
  等菜上来了,陆晏舟吃进嘴里,难以想象直接变成,“这到底什么鬼东西”,简直完全不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也无法把眼前的物体和味觉上的体验连在一起。
  袁以舒跟他不同,她很喜欢,堪称每道都惊喜连连。
  除了甜点,她不爱吃甜食,直接把她那份推给喜欢吃甜的陆晏舟。
  陆晏舟面不改色,心底骂他娘的吃完每一道,看见她推来那份甜点时,他娘的不禁多骂两遍。
  好巧不巧,还是份焦糖烤布蕾的味道。
  真的是他娘的。
  「好吃吗?」袁以舒问他。
  「还好」陆晏舟回答。
  每个他都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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