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雨烟

  厅里的已经细嚼慢咽,餐后饮茶。
  后厨的残羹冷炙和一水槽的锅碗瓢盆,还在等待清理。
  看着这混沌的厨房,宋婵衣叹了口气,撩起袖子想帮着母亲先擦拭一下台面。
  她终究是个面冷心软的。
  却见宋春絮没端碗筷而是提着一大袋子进来了,最近宋春絮不知为何瘦了许多,提着一大袋子看着吃力的很。
  “妈妈,你提着什么?”
  不问还好,问了,宋春絮的眉一下蹙紧了。
  “夫人‘施舍’的衣服,都是大牌子呢。”
  宋春絮自嘲地笑笑,明明瞧见她眼里却含着泪花呢。
  宋婵衣也是无奈,她这个母亲,惯是个玻璃心。
  “我瞧瞧。”
  她拎起一大袋子瞧了两眼,都是些适合日常的衣物,看着都是全新的样子,不像是穿过的。
  “我瞧着都是挺好的衣服,扔了也是可惜。”
  “她当我是捡破烂的。”
  宋春絮总是有着不合时宜的傲气。
  “您这气节,心比天高。”
  瞧瞧,宋婵衣的嘴又上了刀子。
  “连你都这么说我,小婵,你不是不知道我有多苦……我拉扯你长大……”
  宋春絮的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了,滴在水槽里肮脏的碗碟上,溅起了不着痕迹的水渍。
  “你说来说去总是这些话,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多吃点饭,好好休息,别这么累着自己,我看您最近都瘦了。”
  宋婵衣却是不愿看到她这副模样,也不想听这些陈词滥调,只推开了水槽前的母亲,拉起袖子,一言不发地把碗筷都给洗了。
  她一通收拾完,母亲却还在那里抽抽搭搭。
  对于宋春絮这位软弱的母亲,她向来是没辙的,只能任她哭哭啼啼一番,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她有些麻木了。
  她烧了热水,拿着茶炉和火柴出去,厅里却只剩下季渠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见她出来了,用讥诮轻浮的眼神上下打量她。
  “今天辛苦你了。”
  季渠嘴上是客气的,薄唇是笑着的,言语间是黏黏糊糊的,可惜眼神像是在剥她的皮,懒懒的,阴冷的。
  宋婵衣懒得搭理他,放下茶炉就走了。
  隐约听见宅子外汽车发动的声音有些细碎,汽车驶离,逐渐远去。
  许是林采时又走了,许是那位陆先生。
  “好了,我明天带你去买新的,你哭什么……她也就是过来显摆一下,现在已经走了,你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宋婵衣刚绕过走廊的拐角,还没走到厨房门口,便听见季晖堂的声音,他不知何时过来了。
  你瞧,女儿的话向来是不管用,得让季晖堂用薄如蝉翼的话来这么一哄,母亲立时就高兴了。
  厨房幽幽的灯光打在他们两人相拥的背影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璧人,可惜此刻男人的手却伸向了女人的屁股,揉捏着她的臀肉,掐进肉里,女人躲躲闪闪,半推半就。
  宋婵衣脸上满是讥讽的笑。
  男人的爱往往都是稀薄的,都不够煮一碗汤。
  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在季晖堂清汤寡水的爱里,烹食过自己的心。
  她觉得闷得慌,这个宅子像是有人在揪住她的衣领,她此刻只想透一口气。
  看着窗外的苦雨,她爬上了无人居住的三楼客房,趴在窗台上,深吸了一口气,潮湿的雨汽一下浸润了她的肺。
  她像是潮湿的种子,在这个雨夜,发芽,飘飘摇摇,没有根。
  “啪嗒”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在寂静中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循着声音侧头探出去看,是隔壁书房外的阳台,那位陆先生还没走,背着身,手上掐着一根烟,“啪嗒啪嗒”地点着打火机,但许是潮湿的雨和风,他反复点不着。
  她听见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陆先生,我有火柴,你要不要?”
  本想点茶炉的火柴莫名有了别的用处。
  他扭过头,是那个傍晚漫步在雨里的少女,出现在客厅里以后又出现在这个寂静的阳台上,好像也不奇怪。
  只是她状似热情的声音里好像带着一点调笑,不知是否是他会错了意。
  他没说话,起身把烟递了过去。
  宋婵衣走到了客房阳台上,两个阳台只隔了一臂长的空隙,只是密密的雨斜的很,阳台的屋檐没法罩住这个空隙。
  她点着了火柴,手伸长了,火舌舔舐着烟头,却徒劳,不几下就灭了。
  来回两次他明显有些不耐。
  刚要缩回手,她却突然把烟直接拿走了。
  细嫩的手指蹭过他的掌心,他觉得有些痒。
  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女,装作老道的样子,把烟叼在了嘴里。
  手上灵巧地划着火柴盒,红艳的火舌“刺啦”一下燃了起来,她一下就点着了烟,顺势吸了一口。
  “咳咳咳……”
  可见是没抽过烟的,她呛得脸都红了。
  “……”
  他有点无语。
  “还给你。”
  她两指夹着把燃着的烟递给他,烟头是朝着里的,礼貌极了。
  他接过,含住了她刚刚吸过的烟嘴,冷冷的眸子盯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有些惊讶。
  “陆先生……您怎么不用它点一支另外的烟……”
  她的脸更红了,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似的。
  潮红的脸在潮湿的雨里显得有些朦胧,水灵的眼睛在琉璃灯盏下格外潋滟迷人。
  他依旧没说话,掐着手里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陆董,您在阳台啊?”
  身后书房里突然传来季晖堂开门的声音,宋婵衣听见了,像猫见了老鼠般缩回了客房里。
  见状,他莫名有些笑意。
  他抬头看,月亮藏在乌云里,黑压压的。
  刚刚还莫名烦躁得很,难得想抽烟,但抽了没几口,突然又没了兴致。
  听见季晖堂已经推开了阳台的门,他在栏杆上掐灭了烟头。
  最后一口烟在肺里停留一会儿,在嘴里经过,他深深地吐了出来,烟缓缓飘向雨夜中,消失。
  一切无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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