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零、秋雨:向日葵(4)

  好不容易迎来美好的假日,原以为终于能悠间赖在家,还计画好要带沚洵出去看电影什么的,悲剧的是计画莫名其妙的被变化扰乱。
  星期六早上我意外的很早起床,沚洵已经在吃早餐了,而且还换上了便服。
  一问之下,才得知她跟禹绚荷、常思翰等人约好一起去淡水。
  当下彷彿有上万个雷声在我耳边作响环绕,简直比在睡梦中听见海顿的第九十四号交响曲──惊愕还更令人震撼。
  我毫不犹豫的说我也要去,回房间随兴换上便服,加了件外套就跟着沚洵走去捷运站。
  于是美好的星期六毁在有常思翰的淡水旅行。
  没错,就是因为常思翰我才会想去。
  虽然这样讲听起来有点曖昧,不过一切都是出自于我想保护妹妹的心啊!
  「为什么你们偷偷约好了啊?都没人通知我。」到红树林的时候我忍不住抱怨。
  「因为绚荷说她会约你,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就没再提啦。」沚洵摘下耳机道。
  我皱眉,「她完全没跟我说过这件事。」
  沚洵微微张大眼,「真假?可能是绚荷忘记了吧!」她耸肩。
  「也是啦,资优生兼现在古代人哪会记得那种平凡无奇的琐碎小事。」我讽刺道。
  「干麻给绚荷乱取称号啊!」沚洵轻轻打了我的手臂,「资优生就算了,现在古代人是怎么回事?」
  「挺适合她的啊。」我说,不自觉想起她背诵周敦颐《爱莲说》的样子。
  好吧,也许荷花之类的会更名符其实。
  到了淡水时,天空忽然有些灰濛濛,彷彿随时泪流而下的伤心人。
  以前来淡水的时候都是大晴天,不知道下雨的淡水是什么样子?
  应该,很美吧。
  唯美中带着淡淡的悲伤。
  「绚荷!社长!」沚洵朝着便利商店前挥手大喊。
  我缓慢的跟过去与他们会合,除了禹绚荷和常思翰之外,还有三、四个我不认识的人。
  「嗨。」我对禹绚荷打招呼,她微微点头。
  「你就是传说中的池湛雨吧!」站在常思翰旁,长相清纯,几乎与常思翰同高的女生惊呼,「你在我们这届很有人气呢!开学那天就被热烈讨论。」
  我有些错愕,没想到居然有被当成讨论话题的一天!
  哈哈,看来赢过常思翰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是喔。」我挑眉,故作不在乎的回答。
  「下课你有去打篮球的时候很多人都绘围观呢!」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说。
  「对啊!听说很多学姊都认为你是小高一里最帅的学弟!」另一个不认识的男生接着说。
  嘖嘖,对于在学校引起的旋风我当事人怎么都浑然不觉呢?
  是说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下课教室外会有一些学姊或别班的女生跑来了。
  「哥,这几天真的有很多女生都找我打听你的事耶!」沚洵说。
  是啊,同样的也有学长找我打听你。哥哥我差点就要直接槓上了!
  「不敢当啦,我只是长得比较顺眼吧。」我说,故意说道:「常思翰学长在我们这届也很有人气啊。」
  常思翰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倒是他旁边的那个女生感叹:「有时候人气高也是一种困扰。」
  「大家要不要轮流做个自我介绍?」常思翰提议。
  「好啊!从我开始顺时针轮替。」沚洵附和道,「我叫涂沚洵,目前是一年级c班。」她甜美的笑容彷彿胜过世界上任何一种事物,使我深深着迷。
  「哥,换你了。」见我不语沚洵用手肘轻轻撞我一下。
  我这才回过神来,「我叫池湛雨,一年c班。」
  「夏朝开国君王禹的禹、绚丽的绚、莲花别称荷花的荷,我叫禹绚荷。」禹绚荷照着开学时的自我介绍内容说,这一次脑海中没有周敦颐的《爱莲说》,而是雨天后樱花树残缺不堪的景象。
  为什么我总是会从禹绚荷身上感觉到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
  尤其跟樱花及荷花特别有关联。
  以前跟禹绚荷不太熟的时候﹝虽然现在也没特别熟,但比较了﹞,接触她并未让我有特别的感觉,只觉她就像我表面看见的那样,安静而内向。
  在开学那天听到她的自我介绍,彷彿一把开啟某种不明事物的关键钥匙,所有的感觉都不如以往。
  很奇怪,真的很怪。
  在禹绚荷身上的神秘感,是我不得不注意她的原因。
  我很确定这绝对不是什么一见钟情,两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彷彿身处在迷宫中,有许多困难的提示等着我去解,孤单一人且不晓得找到出口的那天有多远。
  搞不好,就算我费尽心思解出了提示,得到的却不是正确答案。
  「大家好,我是叶芊慈,二年r班。」
  「嗨,我是纪维宥,二年t班。」
  「我叫汪朔轩,二年f班,欢迎认识啊!」
  「哈囉!我是程毓,二年a班。如果在学校方面有什么不懂欢迎諮询呦!」一开始认出我的女生热情道,没想到她就是常思翰的女朋友,「基本上直接到班上或戏剧社都能找到我,或是找我表妹禹绚荷传话也行喔!」她开朗活泼的样子跟常思翰透出的阴鬱沉闷天壤之别,真难想像俩人的爱情史,大概不会罗曼蒂克到哪去吧。
  「我是常思翰,相信在场的各位对我都不陌生吧?」常思翰开头就是自以为很有名的语气﹝虽然他的确很有名﹞,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真让人不屑,「希望大家能一同在淡水留下美好的回忆,无论未来是否还能继续友情,但是能相遇就是一种缘分。」
  谁跟他友情了?
  说的这么好听,我只觉得那天问他路是孽缘的开端。
  接着我们从淡水老街头逛,一路走走停停,嘴里的咀嚼几乎不曾停歇,大家会一起分享购买的美食。
  大概是因为人数的关係,我们共分成两组,走在比较前面的有常思翰、程毓、禹绚荷、沚洵,而孤单的我只能跟其他学长姊一起走。
  真不懂为什么禹绚荷和沚洵要去当电灯泡,就不能成全常思翰跟程毓来个甜蜜、浪漫的约会吗?
  虽然有个学长﹝好像叫汪什么的?﹞很热情的一直找我聊天,而且也不是想装熟的那种,单纯的想跟我交个朋友,但我心不在焉的观察着沚洵和常思翰的互动,经常敷衍、不小心忽略他。
  不过他没有摆起脸色、语气低落什么的,似乎是一个很乐天派的人。
  后来另一个学长和学姊也加入我们的聊天话题,彼此还交换了社群网站的资料。
  吃完午餐从餐厅出来,有人提议到在淡水河前拍几张照留念。
  有了团体照,大家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找别人合照。
  我没特别去找谁拍,但还是有人来找我合照。
  「哥!我们来拍一张吧!」沚洵看起来很高兴。
  「好啊!」我扯出笑容,尽量符合太阳王子兼哥哥的形象。
  沚洵举起手机自拍,露出对我而言一分不见如隔三秋的甜笑。
  按下快门后她跟我挥挥手便跑去找常思翰拍合照。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又浮出阳光普照向日葵田的景色,只不过这次因为下雨的关係添了几分忧鬱、悲伤感。
  向日葵本身不能发光,于是仰望着散发暖光的太阳。可是向日葵不知道,有的太阳认为若是少了向日葵,他的光芒就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着很多对向日葵和太阳吧?
  每个故事都有不尽相同的开场、过程、结尾。
  在那看似遥远的未来,我和沚洵的故事又是以什么样的剧情画下句点?
  我不敢多想像,也恐惧着。
  有些爱情,在还没开始前就注定是没希望可言的悲剧。
  我很清楚的知道,沚洵和我便是那些爱情中的其中一种形式。
  而我迷失在寂静黑暗的爱情路上,踌躇着该怎么踏出下一步。
  无论怎么呼喊、求救,走远的人都不曾回首。
  因为我们从不是走在同条道路上不是吗?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轻而柔的声音彷彿顺着风吹进我的耳膜。
  歌词再搭配上周杰伦──青花瓷﹝词:方文山;曲:周杰伦﹞的旋律,有如一道剑狠狠的插在我的心上。
  「一针见血?」我从馀光看见禹绚荷面向淡水河。
  我闷不吭声,连紧张她怎么看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沉默的确是好方法。」她声音无抑扬顿挫,「却不聪明。」
  「我还能多说什么。」我冷冷道。
  「什么都别说。」她的声音仍不带半点情绪,「我不想知道。」
  我转头看见她的侧脸,嗅到扑鼻而来淡淡的发香。
  忽然,我感觉到鼻梁被水触碰。
  再转身,淡水河面不再平静,雨滴点出一个个涟漪。
  「你见过雨天后的荷花吗?」她仰望着天空,伸手接着如针般的细雨。
  「就算遇过,也没什么特别的回忆。」我苦笑,脑海浮现的却是樱花瓣飘落一地的景象。
  「我见过。」她目光仍停留,彷彿没听见我的声音,「雨滴点缀在荷叶及花瓣上,就像流星坠落下来。」她转过头与我对上眼,眼底莫名的悲伤瞬间使我记忆活跃。
  我几乎可以清晰的看见当年那棵樱花树近在咫尺。
  须臾,微雨变成豆大的雨滴,重重打在头顶上显得有些疼痛。
  温热的水滴顺流而下,我尝到咸咸的滋味。
  哭,是一种情绪。
  它可以是喜悦,也可以是悲伤。
  有时候,哭的原因不止一种,而是长久累积下来的情绪,再触碰一个点后承载不了而爆发。
  我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哭。
  也许是沚洵,也许是樱芙。
  禹绚荷用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凝视着我,虽然下着雨,我却很害怕被她发现自己脆弱的模样。
  感觉时间彷彿以龟速在前进,一切都被放慢的步调,然后禹绚荷终于有所动作。
  她从包包拿出摺叠伞,举高按下开关,撑在我们头顶上方。
  「记得有一次运动会,你去当旗手指标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嘴角勾起深弧度的微笑,曇花一现。
  我认真的回忆了国中生涯,「你是指创意进场下雨那次?」
  「恩。」她点头,「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那时候。」
  「那次只是飘着细雨,而我现在成了落汤鸡,应该差很多吧?」我不懂她的逻辑。
  「我们来拍照吧。」她没替我解惑,逕自转移话题。
  「拍照?可是我们全湿了耶!」此刻的重点应该是找个地方躲雨,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人,借个毛巾什么的把雨水擦乾吧!我再次不懂她的逻辑。
  她不管我在一旁的挣扎,拿出手机,「要看镜头喔。」
  我哀怨的看了手机里的像。天啊!这副德性传出去肯定有一大票女粉丝会破灭。
  「数到三。」好吧,还是配合她好了。「一、二、三!」
  照片里,我露出有点尷尬的笑容,而她是出乎意料的灿烂。
  偶尔,她对我表现出面无表情、冷漠的样子;偶尔,她对我表现出幸福快乐、闪烁的样子。
  我忍不住怀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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