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夜半通话
时间已过半夜,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主要原因却并非半夜这个时间点。
“周先生。”
声音沉静,不像从刚从睡梦中被惊醒。但谁知道呢,或许是人家的职业素养。
“张律师。”
说完这三个字,周知彦一时没想好该怎么继续。张律师倒也不急,安安静静在电话那端,等着他开口。
究竟所言为何,周知彦觉得就算不说他也心知肚明。
“那套……”他最后还是决定省下不必要的客套,直击主题,“时雨的……”
“时雨”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总有哪里十分怪异。毕竟这两个字组在一起的名字,他面对那个人时,几乎从没有叫出来过。
那他一般都怎么称呼时雨呢?周知彦想不起来。
于此刻,这个问题的大概也并不重要。
“那套房子,一直有人在打理吗?”
他说得宛如打哑谜,张律师一听便懂。看到来自未显示号码的来电,他心里已经大概有数,会是谁打来的。一个几乎从没联系过他的人,倘若联系他,只会为了一件事。
“我安排了人定期过去,”张律师说,“你现在需要去住吗?”
跟这种人打交道的好处:不需要费太多口舌。
他甚至没有问为什么,为何如此突如其来。
虽然严格来讲,这套房子现在确实属于周知彦。他刚才说是“时雨”的,也没错,最初买下来的人是时雨。可惜时雨从没真的搬进去住过,甚至没能等到房子装修完。
“谢谢。”周知彦道。
张律师轻轻笑了一声:“周先生客气了,房子是夫人留给您的,您自然有权处置。”
从法律层面上,这套房子其实不属于周知彦,而是一个叫“安波”的人。但安波这个人——
他有户籍,有出生证明,有父有母,上过学,毕过业,无波无澜,四平八稳,就像茫茫人海中不会引起注意的每一个人一样——
系统里能查到他的档案和信息,但安波这个人,并不真实存在。
周知彦用这个身份,来处理一些以“周知彦”的名义无法做到的事。
比如收下原本时雨名下的那套房产,以及其他更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毕竟他是警察——抑或普通人也一样——个人资产突然增加很一大笔,总会引起某种怀疑,不得不做出某些必要的解释说明。而这对于周知彦来说,正是需要极力避免的关注。
同理,他也得维持在一个不高不低的职阶,既能获取他想要获取的信息,又不至于在人群中过于显眼。
说实话,这是个技术活。但周知彦觉得自己还挺擅长于此的。
“我刚才核实了一下,房子里水电气暖费都是一直在交的,”电话那头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张律师继续道,“床具也都齐全,最多需要自己铺床单套被套,这个我不知道安排的人具体是怎么操作。不过总体来说,拎包入住是没问题的。”
“钥匙呢?”
“是密码锁。”张律师报出几位数字,周知彦重复一遍,默默记在脑袋里。等会挂断电话,他可能还是得记在手机里。
结束对话之前,有长达几秒钟的沉默。还是张律师开口:“方便的话,我想多问一句,”他的声音竟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周先生是打算一个人去住吗?”
打电话的全程,岑少艾一直安安静静呆在副驾驶座上,没有出声。两条腿收在身前,侧身蜷在车座椅里,两只脚悬在空中,整个身体略向下滑。好在有一条安全带横亘过她纤细的腰肢,把她牢牢固定在车座上,以免真的掉下去。
宽大的座椅和松垮的裤子,衬得她愈发娇小。
此时的岑少艾,静默乖巧得像一只在主人枕边酣睡的猫咪,周知彦一手仍举着手机,另一边的手不自觉地轻理着她的头发。
岑少艾微微动了动,身体先一步反应,条件反射一般,用头顶蹭着他的手心。下一秒转过头来,原来她并没睡着。
但是打了一个大呵欠。
周知彦的手还在她的脸颊边,岑少艾用小指勾起他的指头,眼巴巴地盯着讲电话的他,手上一个人玩得,倒挺不亦乐乎。
“周先生?”久久没有听到周知彦的回答,张律师以为这个问题让他很为难,忙说:“如果不方便的话,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没有别的意思。正如刚才所言,夫人已经将房子留给了您,如何使用完全是您的事。”
“嗯,没事。”看着岑少艾,周知彦下意识弯了弯嘴角,用口型无声地问她:“困了吗?”岑少艾先摇头,然后又点头,最后又打了一个哈欠。
“不过我确实不是一个人过去,”在电话的最后,周知彦还是这样说,“但请你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也请当现在这通电话没有发生过。”
他做过一些特别的手脚。和张律师的通话,不会被保存在任何一方的通话记录里。先前电话之所以过那么久才被接通,便是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好在尚能接受。
“和之前一样,你跟我之间,什么都不存在。你认识的,只是一个叫安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