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之五:早点休息。

  眾人皆已入座,于情于理都不是能换座位的情况,时宜深摘下帽子、推高滑落的眼镜,按压虎口令自己打起精神,要自己不要有任何一丝错误情绪。
  提前预约用餐时间除了确保有座位,餐厅也会提前准备餐点,他们进入餐厅的时间在二十五分左右,恰好八点半,厨房就做好餐前开胃菜,由服务生端上楼,随后没多久正式餐点渐渐上桌。
  魏晓景在隔壁桌挑选的位置正好可以观察到时宜深的一举一动,发现上桌菜色后心里就觉得不妙,在看时宜深不走心地拿着筷子,很快知道这些菜都不在对方理想菜单内,或许整晚下来吃不了几口。
  时宜深拣着可以接受的料理搭白饭小口小口吃着,不了解一旁魏晓景内心话语,耳边却听见身旁男人低语。
  「深深,好好吃饭。」
  玻璃桌反射男人严肃面容,映着时宜深惊慌脸蛋,下意识地,伸出的筷子直接落下夹起不爱吃的牛肉,嘴角一下子压下许多弧度,碍于在外面又赶紧抿平,却还是被魏晓景和周遇止收入眼底。
  魏晓景没看见时宜深不开心的嘴角,观察到对方准备乖乖吃饭后把一颗心放回自己身上,周遇止倒是因此弯了眉眼,整天隐隐散发的疏离感散去不少,眸底终于多上不同情绪。
  已经碰过自己筷子,时宜深像喝温牛奶一般认命搭着白饭把不过一口的牛肉放入嘴中,小心翼翼观察周遭还有没有人听见周遇止说话。
  姜崧还是跟右手边的武术老师畅快聊天,方牧还是在和天使虾奋斗,指尖都沾染酱汁的红,时宜深悄悄垂眼,往姜崧那靠近一些,担心周遇止又突然说话。
  小动作可能避免周遇止突击,却免不掉早已决定好菜色的厨房,下一道菜色上的是一人一晚的汤,时宜深不喜欢也不能摆在脸上,还要乖乖喝完。
  这一餐时宜深没说多少话,大多是姜崧的大嗓门和周遇止及方牧的讨论声,助理与工作人员们之间的交谈在她耳中甚至被放大几倍,无数声音环绕之下,更让她意识到孤单无助。
  她委屈着吃不喜欢的料理,又鬱闷着得坐在周遇止身边,双重情感压在心上更显安静。可惜没有人读懂时宜深的心里活动,能知晓片面的也装不晓得。
  即便因为明天有早戏这顿饭没有上酒,整场吃下来仍然将近两小时才画下句点,准备离场时周遇止一站起来给予时宜深空间,她立刻拿好肩包离开座位凑到魏晓景身旁,跟随人流回到自己的保母车,大有现场有任意门就要马上回饭店房间的气势。
  周遇止天生长腿又不需等待助理进完礼数,早在眾人之前抵达停车场,站在两台车中间看着她。
  「周老师。」去年寥寥几天的相处在魏晓景心中还是留下深刻回忆,当即半弯腰笑着打招呼,周遇止也微笑点头回礼。
  时宜深习惯从右手边上车,周遇止明目张胆挡着她上车的唯一入口,她只能杵在车头边沉默着。
  「周老师。」对方视线太过灼烈,她的冷静没有支撑多久,还是屈服,跟着轻声喊。
  周遇止从头到脚包括眼里情绪没有一丝变动,直至馀光收入魏晓景上了驾驶座,才缓缓应声,「嗯,早点休息。」
  停车场目前还只有他们两人,没人提起半天前久别重逢的威胁。
  最终是周遇止让步,往后退一大步空出开门位置,时宜深才有办法靠近开门、上车,同时又紧绷着全身上下每个毛孔,担心对方语出惊人。
  好险直到时宜深关闭车门,周遇止都只是倚靠方牧的保母车,一双眼漫不经心地盯着她看。
  视线终究没有实质影响,时宜深闭上双眼装作没有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总算减轻,开口让魏晓景开车回饭店。
  她按下中控播放器,上一次被切断没有播放完毕的钢琴声继续叮叮咚咚地响着,时宜深的眼皮放松些许,意识也昏昏沉沉起来。饭前休息获得的体力彷彿都在与周遇止无声对峙中消耗殆尽,所幸隔一天没有她的拍摄,累一些也无妨。
  「明天我不出门,你随意。」她侧头靠着安全带,似是低语。
  后照镜映出魏晓景眨眨眼睛,与气特别冷静,「会记得吃饭吗?」
  时宜深:「……」
  没有得到回应,魏晓景毫不掩饰地大声叹气,自言自语般说着,「饭店好像可以加钱订製早午餐,附近餐厅也有几间四星评价以上,看来明天可以去问问外带情况。」
  坏情绪消散,时宜深笑着睁开眼睛,「会吃饭的,别担心。」
  魏晓景马上闭上嘴巴,专心开车。
  不过在车上妥协的她,抵达饭店地下停车场后,还是在上升的电梯中展示潜在的说唱能力,硬生生在短短时间内向母亲交代外出孩子般,叮嘱时宜深各事项。
  「才一天而已……」时宜深嘟囔着,却没强制禁止魏晓景的叨嘮,「我起床会叫客房服务点餐,然后打电话给你,让你记录起床时间。」
  电梯恰好攀升五楼,得到承诺的魏晓景满意离开,直到电梯门从两边向中央完全靠拢,时宜深放肆地伸手按压太阳穴,安抚头疼。
  当初安安静静的魏晓景如今也像罗佳一样,囉嗦起来比夏瓷还要可怕。
  即将抵达七楼,时宜深伸手掏了掏肩包找出房卡,顺畅打开房门并将门卡插入通电凹槽,按压开关,房内灯光亮起,一瞬间刺痛双眼。
  摘下帽子与装饰用眼镜,第一时刻从房间内的衣柜拿出昨晚换下的睡衣,没有拖延一分一秒走进浴室,从头到尾清洗一遍。相比几个小时前,她拿出面膜往脸上敷,头发擦到半乾以后仍然没有要拿吹风机的意思。
  面膜逐渐乾涸,摘下后时宜深轻拍两下脸颊,连带没吹头发惹出的头痛刺痛两下,终于不情愿地拿出吹风机,举着手吹乾头发。
  一点鐘左右她顺利躺在床上进入梦乡,万恶的生理时鐘却让她没戏的一天七点鐘就早早起床。睏倦地打开手机确认时间,小女孩的起床气发作,好不容易自我调节完善准备再度沉睡,耳朵却听见房门处传来阵阵敲击声,想起昨晚分别时魏晓景的威胁,时宜深挣扎坐起。
  再开手机,准确的七点三十分显示眼前。
  七点半。很好,才七点半,她没记错的话魏晓景的最后通牒是十一点吧?
  以指为梳大致整理过了一夜而凌乱的发丝,拿过另一顶黑色鸭舌帽压在头上,赤脚走到玄关之前从猫眼探查来人──却是意料之外。
  这会儿敲门声停下,周遇止左肩向上耸动一下,本平是房门的向下移动,时宜深猜他可能把注意力转向手机。
  而她就这样看着他看手机,持续到周遇止把手机放回口袋以空出手抬起又敲门时。
  时宜深将左手虚放在门把上,还需要休息的大脑快速转动思索该不该使力压下,好让对方得到回应,最后由地板传来的阵阵凉意透过脚心一路抵达脑袋,清醒许多的她下定决心。
  最后从猫眼看一眼被扭曲过后的周遇止,随后果断转身回到床上。即便已经失去睡意,棉被最后的馀温散在空气当中,同样没有要替对方开门,让对方得到回应。
  敲门声持续一阵子就会休息一下,门外人鍥而不捨,或许有十五分鐘,最终接受这扇门这段时间不会打开的事实,敲门声才终于彻底停歇。
  时宜深不自觉咬着下脣,清晰感受到心底蔓延的失落苦楚,这十五分鐘来她就听着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没有其他动作,连洗漱都忘掉。
  原地伸个懒腰才直起身子进盥洗室打理容貌,早晨不到八点胃都没开,时宜深不急着吃早餐,取过陷入棉被之中的手机,打开社群软体消磨时间。
  或许是因为软体前阵子更新以及长时间未登入,点开后那跑不到尽头的圆圈跑了许久,最终跑出身分选择画面。
  「周星」两字映入眼帘时让她一愣,拇指还是稳定地移动到隔壁一个系统预设头贴的帐号,轻触登入,第一则跳出的分享内容却让手机再度回到棉被怀抱,彷彿是个烫手山芋。
  贴文经过发文者精心排版只展示杂志名称以及刊物编号,可照片部分直接能看见周遇止顶着上一部戏特别染的物绿色短发,身穿杂志当期主推的驼棕色大衣,间适地倚靠米色砖墙,嘴边若有似无的笑容,那双眼眸轻轻一扫就能闯入万千少女心底,不愧是即将奔三的成熟男人。
  比起方才猫眼所见,经过妆容、灯光以及后製巧手下,本就难以忘怀的容顏深刻烙印脑海深处,纵然时宜深看一眼便移开视线,一眨一闭之间,短暂的黑暗都会浮现诱人景色,心脏不嫌疲累加速跳动,心情难以平復。
  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胡乱压着圆形按钮切回首页,薄荷绿的桌布缓和激动心跳,从行李箱挑了件浅紫色亚麻丝衬衫搭配海军蓝九分牛仔裤,在梳妆檯前简单上了底妆与口红,开始整理自己一看就是刚睡醒的头发。
  一切就绪,黑色鸭舌帽回到头顶,包含昨夜摘下的金框眼镜,时宜深取过房卡截断电源,从猫眼确认门外没有任何人才大胆打开。
  红绒地毯吸收大部分鞋子与地板碰撞的声音,低头把手机塞入肩包内狭小空间,没有更多心神注意到此时对象有人朝着她直直走来。
  直到那双大红色高跟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时宜深吓得往后退两步,惊慌失措下瞪大的双眼替她消磨许多难以亲近的稜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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